马村地处山坳之间,土地贫瘠,交通不便,村民靠山吃山,多以打猎为生。赵大力是村中最受尊崇的猎人,虽然秉性鲁莽,但生得身强力壮,据说可拉开十石硬弓,每回进山,从不空手而回。
一天村民刘小二惊惶的跑了来,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他在山中发现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要不是他跑得快,这下只怕已经葬身虎口了。
村里一下子炸了锅,虽然很多人一向以打猎为生,但都是一些小动物,最多也就偶尔遇上一两只野狼、狐狸什么的,从没听说过竟有老虎。这山里要是有了老虎,以后进山打猎、砍树、采蘑菇都成了危险的事,何况它要是哪天下得山来,这可又如何是好?
这时闻讯而来的赵大力大咧咧的走上前来,轻蔑的道:“瞧你们怕成这样,不就一只老虎么,赶明儿我就上一趟山把这畜生给灭了,到时候请大家一起吃虎肉,喝虎骨酒如何?”
焱公子原创系列村民们望着赵大力魁梧的身形,稍微放下了提着的心,毕竟他确实是最有能力和希望消除虎患的人选。有几个年轻小伙提议跟他一同前往以有个照应,赵大力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他一人足矣。
人群中此时走出一个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她脸上有着沟壑一样的皱纹,一双眼睛却依旧光彩明亮,她对着赵大力缓缓说道:“虎本就属于山林,它既不招你,你又何必去犯它?我瞧它也未必会下山。”
众人定睛一瞧,说话的原来是铁婆婆。
铁婆婆本不是马村人,她是去年才来的。很多人还记得那天下着暴雨,山洪冲垮了挨近山脚的几间民房,有两间房里的大人刚好全进了山,就剩下两个半大小孩,等村民们最终把孩子从水中抢出来时,两个孩子已没了呼吸。这时铁婆婆刚好路过,见此情景不知从怀里摸出了什么灵药给两个孩子服下,接着只见孩子忽然坐起身子哇哇吐尽了胸腹的水,竟然重新活了过来。
铁婆婆因此成了那两户人家的救命恩人,回来的父母问明了情况,对铁婆婆千恩万谢,又了解到她一路跋涉,原来也并没有确切的目的地,便邀请她住了下来。
后来村民们才隐约得知铁婆婆是个蛊师,擅长驭蛊,虽然他们并没有亲见,但她曾经令本已逝去的小孩起死回生,平时又能医治些连郎中都看不好的病,这却都是事实。
所以眼下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些村民倒也听得连连点头,赵大力却只是轻哼了一声,说这简直是妇人之见。
铁婆婆救人的当天赵大力没在现场,也没见过她的任何本事。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就算会点装神弄鬼的本领,也就唬唬其他无知的村民罢了。
赵大力回了家,酒饱饭足后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背着自己的铁胎弓,腰间别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便义无反顾的朝着山里而去。但在深山里转了好几圈,连个虎影子都没见着,他有些沮丧,却也微微觉得有些庆幸,正想着好歹打点野兔、狍子回去,也算是有个交待,至少他赵大力敢独自进山,而且也并没有看见什么老虎。
忽然之间,他听到不远处一株枯死的老树下面的洞里传来了吱吱的叫声。
他循声走了过去,赫然发现洞里竟有两只小虎崽。那虎崽看来是刚出生没几天,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看见赵大力也不害怕,反而张着嘴往他身前蹭,模样亲昵至极。
赵大力大喜过望,心想真是天助我也,他当下抽出匕首,一刀一个结果了这两只虎崽,随后各拎起它们一只后脚扛在肩上,吹着口哨下了山。
回到村中,村民惊奇的发现赵大力安然无恙的扛着两只小虎的尸体回来了,然后听他得意的说大虎已经被他打得遍体鳞伤,灰溜溜的跑了,他还顺便捣了老虎的窝,这下大家可以高枕无忧了。
大伙儿听得惊喜交加,纷纷夸赞赵大力真是打虎英雄,赵大力哈哈大笑,按照他自己先前说的,回家便将这两只小虎剥皮洗净剔骨,骨头和虎掌泡了酒,肉则炖了一大锅,大大方方的邀请村民们来品尝。
有些村民没敢来,但好些还是来了。他们不知道老虎肉是什么滋味,总还是有些好奇心,更觉得以后说起来,吃过虎肉总应该是件威风而值得夸耀的事情。
赵大力见铁婆婆也没来,想了想,挑衅似的让自家媳妇专门盛了一碗给送去。但他媳妇很快返了回来,脸色非常难看,说是在路上遇见铁婆婆了,她不但没接受这虎肉,反而冷冷的说,你们最好都别吃,吃过的都没好下场。
然后他媳妇紧张的问赵大力,那大虎你当真打跑了么,它会不会回来复仇?
赵大力满不在乎的一笑,说别听那疯婆子瞎说,你平常吃那么多兔肉狍子肉,咋不见有事,凭啥吃个虎肉就有事?那大老虎要真敢下山,我就用铁弓把它射成马蜂窝,请全村再吃上一个月肉!
……
那一晚全村都睡下后,一声炸雷般的虎啸忽然撕破了长空。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被惊醒了,那声音如此巨大又愤怒,听起来好像就在村里,而并不像在遥远的山中。
这么说老虎下山了?可是大力不是说已经把它打伤逃跑了么?
那声音一声紧似一声,就像是催命的符咒,越听越让人心惊,就算已经确认锁好了门窗,大部分村民依然听得全身颤抖不已。
赵大力自然也听到了这虎啸声,明白恐怕是那大虎来报复了,虽然也有些腿软,大话毕竟已经出了口,只得硬着头皮拿起弓箭和砍刀,准备咬牙出去看看。
但就在他刚起身时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股辛辣又发酸的恶心感从腹中翻涌而上,忍不住一张口,哇的一声,将先前吃进去的虎肉完全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村中其他同样吃了虎肉的人也和赵大力一样,那恶心反胃的感觉瞬间剧烈包裹了他们全身,直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这感觉才渐渐消除。
赵大力比所有人都惨,他吐尽了腹中所有残余,仍在不断干呕,他媳妇正忙着想给他倒些水喝,却惊恐的看着他大叫了一声,口中鲜血狂喷,竟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然后僵直的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虎啸渐渐停歇,过了好久村民们都没再听到声响,才纷纷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除了赵大力外,其余吃过虎肉的村民无一例外的瘫软在地,虽然没死,却目光惊恐神智涣散,浑身发抖不已,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的家人此时都想起了铁婆婆的忠告和之前所展示的神奇本领,不约而同的一起前往她的住处,想求她想办法救救他们的亲人。
但当他们去到铁婆婆住所时,却发现她的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在那之后,她也再没有在马村出现过。
三天之后,那些吃虎肉陷入涣散的村民逐渐恢复了正常,但说完全正常也不确切,因为从那之后,他们闻见任何肉味都会恶心,进而呕吐不已,最终终生都只能以素食和野果为食。
而根据某些没有吃虎肉而在那晚幸免于难的村民传言,他们有的人当晚见到了铁婆婆,当时她和一只巨大无比的老虎站在一起。可是后来,不同的人却提供了好几个版本。
有人说那老虎本来就是铁婆婆养的宠物,村民们不听劝阻,吃了老虎的崽,铁婆婆于是在肉里下了毒;有人说不对,这山里自来没老虎,老虎是铁婆婆炼的蛊,本身就奇毒无比,因此大家中了毒。而赵大力因为是元凶,所以铁婆婆出手杀了他;还有人说得更玄乎,说铁婆婆本来就是那母老虎变的,你们吃了她的孩儿,她却只取了赵大力的命,已经够慈悲了。
然而究竟孰真孰假,都已经无从验证了。
后来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侧重点竟都出奇的一致,似乎没有一个人同情死了的赵大力和那些无法再吃肉的村民,都只是唏嘘那两只可怜无辜的小虎,并继续津津乐道的加入了猜测铁婆婆真正身份的队伍中。
预知铁婆婆过往,可参阅:
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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