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信如面

作者: 颜玖言 | 来源:发表于2024-07-20 22:13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号所有短篇未来某个时间会改写成长篇!

    我半夜三点就醒了,不,我大概一直都没有睡。风好像又大了一点儿,我甚至能感受到呼啸的寒意。北方的深冬总是冷得这样理直气壮,颇让人有些猝不及防。老公在隔壁打着呼噜。白炽灯光有些刺眼,我没有想关灯的意思。我不敢。十八天,也许是十九天了,爸的护理床还安静地站在那里。这中间,我试着关过一次灯,但卧室里的孤独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我看见爸似乎还安祥地躺在床上。胃管拔掉后重新下订了一次,又拔掉了。爸面无血色,他压抑着噬骨的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满都是不舍:闺女啊,爸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起身下床,我的眼泪又来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和爸说。妈死后没几天,我和爸吵了一架。爸说他恨妈,为什么半路扔下他,要么早点儿走,要么晚点儿等他走了妈再走。我不明白爸啥意思。难道他们不是夫妻恩爱的吗?妈对爸那么好,我记得我和弟小时候,爸放假回来妈会给爸开小灶。我实在为妈不值。没多久,爸找了一个搭伙的保姆……我不明白,妈一辈子为这个家忙里忙外,上照顾老的,下教育小的,爸凭什么恨妈?或者,我该对爸说一声对不起,我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我鼓起勇气整理爸的遗物。好像除了一房子的书,一些名人书法,这偌大的房子里,也没有什么还沾着爸的痕迹了。

    其实,我也知道,爸能从ICU活着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辗转病榻这半年,爸开始还能认识人,简单地说几句话,后来,爸几乎是植物人一样。谁都不认识了,不再说话,流食也难以下咽。人瘦得皮包骨,没有太多的生命体征,大小便我来整理。那种感觉是生不如死的吧。隔几天我能把爸抱到轮椅上洗洗脚,帮爸剪剪脚趾甲。其余时间,爸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爸的眼睛动了动,实在是嗅不到生命的气息了。前几个月请护工,在医院做各种理疗。从早到晚,被各种器械折腾,人早就麻木了。

    “送爸去疗养院吧,”弟和弟妹都是高中的老师,太忙了。哦,也许他们还在怨爸。保姆来看过爸一次,后来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我把爸接我家去。”不管妈生前爸对她好不好,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儿。我只要尽我身为人女的义务。

    “爸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男人略有微词,他总觉得弟他们两口子不孝。能有多忙呢?“你不上班了吗?”

    呵呵,关键在后半句。身为记者,我的确也没有闲暇时间,每天要跑新闻,要写稿,新人每年蹭蹭入职,我要是松懈一点儿,估计报社就没有我的位置了。那就表示,男人有压力,我多赚点钱贴补家用,他就可以继续吃喝玩乐。他的工作轻闲得不要不要的,基本属于养老性质。爸要是没退休,还在宣传部长的位置上,每天迎来送往,弟和弟妹和男人,怕不是他们请假也要在家亲自看顾着吧。我搬回了爸的家里,男人无奈跟着过来。嫁出去的女儿,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能要求,何况男人——爸是我的,与别人无关。

    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想,冥冥中,我们之间一定是有缘份在的。你可以叫我小东西,C市广播电视报文化娱乐版块编辑记者。我用十年时间,勉强走出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中。不料,爸突然重病离世,我不断定我的头发是一夜之间白的,但那天无意之间照镜子,我吓了自己一跳,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我吗?是那个刚四十岁的小城名流吗?请问,镜子中的,那,是我吗?满头白发。

    此刻,满头白发的我在整理爸的遗物。爸说过,这满墙的书橱和上千本书留给我。房子留给弟。弟妹那天说,回头要将房子简单收拾一下租出去。明白,我要尽快把书打包带走。

    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悲从中来。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和爸的感情有多深,为什么心总是隐隐作痛。也许潜意识里,爸一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结纽带就彻底断了。抽屉里放着爸读了不下十几遍的《道德经》,这是珍藏版,每次爸看完都擦两遍,好像要拭去上面的灰尘一样。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是一尘不染的。我学着爸的样子将书擦了擦。爸每次擦书的时候在想什么?老子的智慧给了爸怎样的人生启迪?我看着书出神。咦?有什么掉了出来?嗯?一封信!泛黄的信封,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我有些好奇,信封上没有地址。

    这是写给谁的信?为什么没寄出去?既然不寄为什么要写?或者,是爸写完丢在一边忘记了吧。我小心翼翼拆开信封,试着去探索爸的秘密。

    亲爱的艾妮,见信如面……

    艾妮?是谁?谁是艾妮?我一下子嗅到了爱情的味道:难道,是爸的红颜知己吗?听这口气,又不像。

    等等,艾妮——好像有一期计划要采访的谁来呢?我一下子精神了,调出手机备忘录:元旦过后,采访儿童文学作家艾妮。附,她从不接受采访,除了喜欢旅游,再没有更多信息。另附,独身未婚,年龄未知,爱好未知。只听说去凤城镇说不定会遇见她。

    凤城镇?那不是爸的老家吗?我很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在那里生活,爷爷奶奶死后我就很少回去了。哦,十年前妈的葬礼我回去过,十几天前爸的葬礼我回去过。难道,此艾妮亦彼艾妮吗?

    爸的信里写到,艾妮,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的人生早就到头了。遇见你的时候,正是我想和她离婚的时候。你太小了,我不能把你扯进生活的漩涡。我不止一次想过离婚娶你,却又不止一次告诉自己,我是做父亲的人,我不能只顾着自己……

    原来,在生活面前,爸也曾苦苦挣扎。我和龙凤胎的弟才是爸幸福的绊脚石。记忆里,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妈做主。身为家庭主妇,妈是极其强势的。爸的工资卡这么多年从来都在妈手里,妈走后,转交到弟手里,弟结婚后,在弟妹手里。爸在这个家里,是一个什么角色呢?充其量就是一个提款机。弟从小到大,被妈捧在手心,爸的官不大,收入也就那样,但爸的书法是值钱的。爸是国家书协的。当然,爸的名气也是值钱的,爸出版了好几本书。还有,共青团中央有爸的朋友。可以说,爸在我们的城市是一张响亮的名片——德高望重,德才兼备。别人的书自费出版,爸的书全是出版商主动找上门来。别人的文章发在当地晚报就觉得美美哒,爸的文章时常在人民日报刊登。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隔着客厅,听不见男人的鼾声。我很想知道,妈和爸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爸个子不高,瘦瘦的,文文静静,凭心而论,爸不丑,还有点小帅。从农村一路走到城市,爸经历了什么?是因为爸一心扑在工作上,冷落了妈吗?爸说的想离婚的话,我实在想不通。是因为和妈没有共同语言吗?还是肩膀头不一般齐?爷爷奶奶活着时,爸在城里上班,妈在镇里给人家帮工,贴补家用,聚少离多是有的,但没有妈谁侍候爷爷奶奶呢?也许爸妈的感情就是在那时候淡下来的。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小家庭。我和男人结婚也有十年了,我和爸一样,心思都在工作上。结婚前两年,我们俩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之后,我们就各忙各的。现在,他在他的房间玩游戏,我在我的房间写稿子。也许,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各取所需,每个人都怎么开心怎么活就对了。问题是,我一个人过得挺幸福的,反而结了婚总有数不尽的烦恼……

    我的强势,并不比妈少。若说我和妈有啥不一样的地方,我不会围着弟转。我不是扶弟魔。但我也不是宠夫狂魔,我也需要人宠着。

    我心潮起伏,或者,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也许,独身更适合我……

    朋友们忙着晒孩子,晒老公,圈里各种晒。我只喜欢在一隅静静地生活,她们总觉得我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有时候,别说同事同学聚会,连闺蜜的聚会我都懒得参加了。也许,独处才是人生的极致快乐。

    我决定去寻找父亲生前所爱。艾妮,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这薄薄的几页纸竟然成为我与父亲精神交流的桥梁。

    如果是我,我会赴约吗?如果错过了,会等在哪里?

    我回凤城镇碰碰运气。再过两天,爸“三七‘’再回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不想等了。

    返乡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小东西吗?”我的手机怎么来了一条信息,知道我小名的人并不多,这是个陌生号。

    “来你家的祖坟这里,我等你。”我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条信息进来了。我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没人知道我回凤城镇!谁会在人家祖坟见面——什么仇什么怨,哦,不,什么情什么爱,对人家的祖坟感兴趣?

    我的代步车也兴奋起来,一百二十迈,是我能承受的最大速度。

    我直接奔我家的祖坟去了。祖坟在镇子外的一个山坡上,想来是一块风水宝地。我们镇上是不允许女孩子去上坟的,还好,因为在镇子外,我偷偷去了,也没人知道。我是不信那些的,弟没空的时候,逢年过节的祖坟都是我回去祭拜的。

    我把车开到山脚下。远远望去,山坡上的松柏更苍翠了。北风正紧,松涛阵阵。明明前几天才回来过,却又像过去了那么久。我裹了裹绿色的羽绒服,把自己武装到眼睛。墨镜,口罩,帽子——我才不管它是不是绿的,不冷就行。

    风直往脖子里灌。我打了个寒战,走两步往山坡上看看。真有人会在这里等我吗?会是谁?显然这个人知道我,知道得还不少。我脑海里想着各种可能的剧情,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是谁。今天回镇上,除了男人,没谁知道。难不成,是他的哪个好妹妹?这是小几来逼宫了吗?小三或者小四?倒也不至于来我家祖坟吧……

    算了,不想了。我不知已经看了多少眼,想了多少版,懒得想就不想。这二十来天,不,这小半年没好好吃饭,我还真怕风再大点儿把我吹跑喽。

    我出门的时候,男人还没起床。结婚十年,我们是有过一个孩子的。本来怀孕是件挺开心的事儿,婆婆那时还活着呢,待孩子生下来,有个帮手。结果单位体检时,我查出肿瘤——如果不把孩子做掉,我恐怕活不到孩子出生。如果把孩子做掉,我生育的几率小于等于零。也就是说,我这辈子,没有做母亲的命。

    男人是无所谓的。他比我小六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对于传宗接代这事儿并没有什么执念。他们兄弟五个,他是幺儿子,四个哥哥家里都有孩子,原不需要他担当什么。婆婆最疼他,爱屋及乌也最疼我。婆媳一场,我们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不,我们像姐妹。我这十年缺失的母爱,婆婆临死前都给我补上了。所以,有时候,过日子就不是两个人的事儿,不看一个还要看另一个。

    “哎哟,”一不小心崴了一下脚,痛感强的我还不疼就先喊出来。还好还好,没伤筋没动骨。我赶紧回过神来,前面是个土坎子,我抄的是近路,要不是这一下的警醒,脚一滑我就会滚下去。虽然下面是一片沙溜地,不至于摔伤,但谁知道呢,眼前都是荆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爷爷奶奶坟前似乎有人,摘了墨镜揉揉眼睛,我确定自己没看错。

    要说爷爷奶奶,他们那时可是镇上的古董。两人活到八九十岁。没受过爷爷奶奶恩惠的乡亲怕是没有。爷爷是部队团政委,奶奶是镇上妇女主任。所以,大小说话,我怎么也算官三代呢。凭他眼前是谁,我也不怕。

    越发近了,貌似一位女士,身着白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看背影似曾相识:难道,这人我竟见过?她静静地在那儿,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捧着花的我三步并作两步,眼前的人似有感知,闪开一个位置给我。我按捺住我对眼前人的那份好奇,没说话,也没看她。任何时候,要沉住气,这话是谁告诉我的来着?好像一个姐姐说的:先开口你就输了。

    “小东西,”我站起来拍拍土,她说话了,“好久不见。”

    我们同时转头。

    “吕姐姐,怎么是你?”这是我入行的师父,参加工作后,一直是她带着我。出师后,吕姐姐依然关心着我。只是,吕姐姐五十出头,已经退休了。有人说师父隐居了一般,我们很久没见了。

    “你也可以叫我艾妮。”吕姐姐扒在我耳边悄悄说,声音小得,好像怕谁听见。

    我愣了愣神,推开了吕姐姐,不,是艾妮。我想,这是我对我妈最起码的维护。

    “这是我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是我十五岁那年,你爸三十岁……”

    “一定要在这里说吗?”我打断了她。此刻,我整个人是凌乱的,千头万绪无法连成一个清晰的思路。我唯一知道的是,不管她接下来说的是什么,至少在我妈面前,我没办法坦然接受这个场景。不管人死后有没有灵魂,我不能让我妈受这个折辱。

    师父,你怎么不成个家。师父,你有喜欢的人吗。师父,你老了我养你……没错,这些话都是我说的,我亲口说过的。我感觉汗水涔涔,原来,那么久以前,我就“背叛”了我妈吗?

    “你和你弟那时刚满月,”她好像没听到我在说什么,自顾自地沉浸式聊天。

    我能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吗?我被施了魔法,这些年,这个人,一直在我的生命里。比我妈更了解我,确切说,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我从第一声师父起,早把她请进了我的生命。

    “你爸那时候是我的老师,全校所有的女生,从老师到学生,我猜没人不喜欢你爸。你爸的才华是我望尘莫及的。后来,别人知道你爸成了家都退了。”

    我也退了,艾妮悠悠地补了一句。我毕业后,你爸带我见过你爷爷奶奶。艾妮又说,絮絮地,似乎北方深冬的山坡上吹来的风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所以,我们这些年兄妹相称。”原来,她爱我爸爱得这么深。不,这才是懂爱的人。以兄妹的身份呵护着这份情意。

    “你,有什么想问的,”艾妮坦然地望着我,“我猜你有采访艾妮的计划。”

    原来,她把采访她的机会给了我——就凭这个采访,我在报社里的地位绝对坚如磐石。可是,在这里吗?我采访的地点大都是咖啡馆,西餐厅,茶馆啥的,坟地——估计我下辈子也想不到会在这里。

    “怎么?没带录音笔吗?”

    那不可能,吃饭的家伙事儿必须随身携带。我的采访大纲早就拟好了。问就问,许是命中注定了这一切,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躲避。

    我:身为儿童文学作家,什么令你开心?

    艾妮:穿漂亮衣服令我开心,吃乱炖令我开心,住大房子令我开心,去旅行令我开心。听戏令我开心,逛集市令我开心,玩游戏令我开心,老六病好了令我开心。谈恋爱令我开心……把信寄出去令我开心。收到情书,想想就开心。但我想,最令我开心的是孩子们喜欢我的作品,他们的喜欢让我保持童心。

    是哦,风吹雨打颠沛流离,沧桑了岁月,却不曾让师父世故半分。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世上哪里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呢?

    我:那你这些年收到我爸的信了吗?

    艾妮:你的问题超纲了。我们最后再说。

    我默默删掉——我着相了,这样的问题怎么能捅出去。我不能为了爆料把我爸搭进去。好吧,老六是谁?师父移情别恋了吗?老六是我养的一只黄耳龟。师父看看我,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此时,她的眼睛里有我的影子,眼神清澈得像个孩子。

    我:你认为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为什么?

    艾妮:不守时,时间观念差,或者说没有时间观念。偶尔会沉迷过去无法自拔。还有,我太感性,眼窝子浅,很容易就泪流满面。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我早出生几年,不,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只是莫名想起那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这一点我没有丝毫怀疑,一个儿童文学作家最大的爱好就是玩。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有时看到花开甚至会被美哭。要是早生几年,也许真的没有我妈什么事儿呢。人生总是这样阴差阳错。

    我:你在跟什么战斗?为什么?

    艾妮:我在跟时间战斗,也在和世俗战斗。因为时间太快,来不及告别,所以我退休后申请了一个邮筒;因为世俗太俗,让婚姻和爱情被一张纸束缚,所以我选择独身。我总觉得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淡漠,人们越来越不重视感情。所以我希望尽我所能,影响身边的人,放下手机,拿起笔来,用书信交流沟通,轻生活,漫简单。

    好吧,我承认我也是世俗中的一个。没有办法像师父这样洒脱。她选择了我的老家,没人知道她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我知道,这里有爸生活过的痕迹。

    我:迄今为止,什么最令你困扰?

    艾妮:这个嘛,最令我困扰的当然是信里的内容,我对人们都说了些什么还是挺好奇的。

    师父沉吟了一下。我猜这不是她的心里话,保不齐最令师父困扰的是我爸为何在我妈走后没有选择她——如果妈是爸和师父之间的障碍,妈走后,爸没有理由选个保姆搭伴儿。我想,这也是最让师父想不通的。

    我:你恨谁?为什么?

    艾妮:我恨那谁呢,我忘了。对,我恨时间,匆匆而过,从来不为谁留。如果从前你问我,我一定会这样回答。现在,我想说为什么要恨呢,如果一定要恨谁,恨自己吧,为什么不生得倾国倾城,让时间围着我转……

    说这句话时师父坦然地看着我。师父没有摸鼻子,她说过自己紧张的时候会有这个小动作。师父眼神也没有闪躲,她说过说谎时眼神不自觉的就会飘忽不定。此刻都没有,我相信,师父都放下了。

    我:你爱谁?为什么?

    艾妮:我爱花,当然是有钱随便花的花。这世上没有人不爱钱。不过,退休后我爱上了独处,也就更喜欢书信。写信时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流,好像见信如面一般。邮信时站在邮筒前的那一刻很虔诚,似乎我留住了时光。我也因此爱上了邮筒。因为书信让我觉得温暖。

    也许,这就是师父申请邮筒的根本原因所在。因为邮筒的另一头是她最爱的人,书信是他们之间的桥梁。同时,师父还可以影响身边的人,让他们更加关注内在。这实在是只有师父才会做的事儿。

    我:你的希望和梦想是什么?如果它们没有实现你会做什么?

    艾妮:我的希望是人们都能提起笔来用书信表达情感。我的梦想是这个世界充满爱和温暖。如果它们没有实现,我会继续做邮差,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或者遇见一个接班的……

    师父退休后回到凤城镇做了一个信使,邮递员的志愿者。她在自己的院子里设了一个邮筒。每天,镇上的人们把信投进来,师父回城里帮他们把信寄出去。

    “是为了等这封信吗?”我把爸写给艾妮的信交给了她。

    “是的。”原来,见信如面已经成了师父的执念。

    余生就准备在小镇上度过了吗?我还是问出了口。

    “都过去了。”艾妮从她的背包里倒出一摞书信,“这是我写给你爸的信,如今都给你。你可以做一个‘见信如面’的专栏,以后我的邮筒留给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随时联系。我出去四处走走,有一天你累了来找我。”


    一晃又是十年,我也退休了。男人又添了新的毛病。当初我的“见信如面”专栏办得如火如荼,男人也跟着吃了一拨红利。热度降下来之前,我又把活动资料做了整理,出版了《见信如面》的书。

    书出版后,我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读者的共鸣,我的生活重新找回了意义。

    师父这十年从世界各地给我寄来明信片,或者,我的心早就飞到了外面的世界。

    二十年的婚姻一地鸡毛。有些刺扎在肉里终究要拔出来。捉奸在床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终于解脱了——我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二十年,有喜有悲,有苦有乐。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不舍,难受,都有一点儿。

    前夫哥:见信如面……信笺上两滴泪痕,再不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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