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01-

太阳斜斜地挂在天边，马路边的梧桐树上，硕大的黄叶在枝头懒懒地摇晃。马路两旁各搭了一排棚子，棚子下摆了猪肉摊、蔬菜摊、水果摊等。时已午后，生意稀少，摊铺后聚了一堆堆玩牌、闲聊的人群。

一辆公交车呼啸而过，扬起一路灰尘。我皱皱眉，拔出塞在口袋里的右手，随意捂住嘴，仍旧不紧不慢地迈着脚步。

“妹，你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是要去哪里？”哥哥的声音从一个猪肉摊后传来。我眉毛都没抬一下，拖沓着步子继续走着。

“刚刚过了辆车子，可能你妹妹没听到。”哥哥身边一个小伙伴说道。

“妹，你去哪里呀？”哥哥拉开嗓子，又朝我嚷道。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心无旁骛面无表情地前进着。

“哈哈，原来你妹妹不是没听到，是不理你呀。”哥哥的小伙伴乐不可支，“你这哥哥当的，哈哈哈……”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公交车扬起的灰尘又归于平静。我在路旁停留片刻，脚步拐个弯，往村里几家做辣酱生意的走去。

“大伯，我们假期剪辣子的钱可以拿了吗？”在大伯家门口，我走到他身旁，抬起眼皮，冷若冰霜地问道。

“啊？还没发呢。”大伯转过身望向我，惊讶道，“其他家发钱了吗？”

“哦。”我波澜不惊的脸色露出些许失望，转身走了。

又去了其他几家，结果无二致。我复又回到路边，四处望望，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有点茫然无措。踌躇片刻，我抬脚往城里方向走去。

-02-

走过拱桥，走过职业中专，出了村子，我再次停下脚步，鞋底摩挲着黄色地面。一小会儿后，我回转身，沿着职业中专的围墙走去，绕过村庄后的土岭，跨过一片片的田地，从菜地里走到自家屋后。屋里后门没锁，我推开门，走进屋去，前门也开着，家里却没人。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呆呆地锁上门，呆呆地脱掉鞋，呆呆地爬床上，呆呆地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这鬼崽崽，还跑出去了，真是气死人。”

“林林佗，你去村里问了吗？”

“我下午看到她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叫她也不应。她还去拿暑假剪辣子的钱了。”

“那拿到了吗？”

“没有，人家还没发钱呢。她一个小孩子去要钱，不会提前给她的。”

“那应该走不远。肯定就是去那几个玩得好的女同学家去了，我们去近的几个地方找找。还有几个远的，石坪村有一个，叫，叫陈蓉的，她家就在丛树山那边，过了火电厂那个坡，第一座房子就是她家。再过去点，还有个叫黄芳的，你去问问。”

我被一阵喧嚣声吵醒，坐起身来，竖耳听楼下爸妈和哥哥的闹声。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楼下复归平静。我爬下床，岌着鞋子，坐到书桌旁，随手拿出一本书。山光渐暝，池中圆月从东边冒出头来，书本上斗大个的字也看不清了。我无奈将书塞进课桌，透过蓝色的玻璃，呆呆地望着天边如波涛一样的连山。

山峦被落日染上一层金色，上方的天空如被火烧了一样，射出耀眼的光芒。慢慢的，太阳隐到山背后去了，闹腾变幻着的云彩也慢慢恢复平静，最后一丝火焰也飞到了厚厚的云层里。

几串焦急的脚步从屋外走进来，在厨房停下来，咕嘟咕嘟喝水的声音。

“她能跑哪里去，这个鬼崽崽。”是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

“还不是你要骂她。”爸爸吼道。

“她不该骂吗？我出去前交代了又交代的，叫她在家里看着鸭子。她呢，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鸭子全跑出来了，跑到刘聋子池塘去了，那个挨千刀的刘聋子，还真能做的出来，买了包药，鸭子全药死了。”妈妈声音拔得更高了，“我回来看到一地的死鸭子，是你你不气。她鬼影子都看不到个，一问，才知道是和婷婷晴雯他们看人家抬丧的热闹去了。我出门的时候跟她交代了好多次的啊！”

又有一串脚步声走进屋来。“有没有去她那些女同学家了？”爸爸焦急的声音。

“没有，我都问了。我一路问过去，出了村子，没人看到有女孩走过的。”哥哥答道，“我猜，她可能没有出村子吧。”

“对，她肯定是在村里哪个地方藏起来了。”妈妈连忙附和道。

-03-

脚步声随着“你去砖厂看看。”、“你去包谷岭看看”的声音渐渐远去。

窗外已一片漆黑，远处山峦下，亮起了点点灯火。短暂的寂静后，脚步声在屋里不断进进出出。

“你家妹子平时不是挺听话的吗，怎么这次这么不懂事，都要把家里人急死了。”

“我在我家柑子林里可以藏人的地方都看了，没有人。”

“还好现在包谷收了，要不往包谷田里一藏，找的哭都找不到人啊。”

“别掉哪个窖眼里了，那些做鬼事的，窖眼旁边也不做个标志的。上半年我姐家孩子放学了，到天黑都不见人，找到半夜，把人都急死了，最后在砖厂旁边的窖眼里找到的。”

……

“屋里你们找了吗？”

“对，不会就在屋里吧。”

一堆脚步从楼下走来，我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往门后面站了站，又跑到衣柜旁，打开柜门，身子探了进去。

门外已响起拍门声。“这个鬼崽崽，真的就在房里，还把门锁了，快开门。”

我腿试了几次，伸不进衣柜，果决地调转出来，四肢着地，嗖嗖嗖地爬到了床底下。

“咚，咚咚咚……哐”连着一片尖木的门锁掉到地上，一群人涌进来。

“还藏起来了。”妈妈“啪”地把门甩上，将衣柜门破开，将床上被子捞了捞，然后蹲下身，把我从床底拖了出来。

“家里人都急死了，你在房里也不吭个声，你就听着我们着急是吧。”妈妈边说边把巴掌往我脸上招呼，“还锁门，我叫你锁门，我叫你锁门。”

“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了。”

“小孩子嘛，哪有个不调皮的，人找到了就是天大的好事。”

“你看你，妹子就是被你骂得躲屋里的，你还打，小心她真的跑出去，到时候看你们怎么着急。”

大家一边把我拦在身后，一边七嘴八舌地劝着妈妈。

“不行，不打她一顿难消我心头这口气。”妈妈双手叉腰，用手背往额头抹了一把汗，“今天做事回来，看到一地的死鸭子，本来就让我心情不好了。她倒好，说她两句，还要和我生气了，害我们在外面跑一下午。我一定得打她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跑了。”

呜呜呜，我要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