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心看了一眼男人，男人心领神会，对众人开了口：“劳请诸位把案发当晚，各自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全部再讲述一遍。”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说明，炼心觉得，她尽量少开口，多让看起来有权威的男人开口，效率怕是更高一些。
众人互相看看，老板先开了口：“唉，那天，我跟管家对完了账，就吩咐伙计打烊，让工人们都回了。那时候，差不多是酉时过半了吧，也就天刚黑了的时候。铺子大门关了，院子通完铺子的门也关了。我回了院子里，便直接去吃了饭，也就是跟我内人，还有，我的小女。饭后我就自己去了书房，待了一阵子，也就是看看账本，写几个字。差不多亥时刚到，我听见外面打更了，我就回屋了。那时候，我内人也已经在屋内了。她一般吃完饭，就跟她的贴身嬷嬷一道，回屋去，做点女红，或者抄抄佛经。再后来，我们就歇下了。直到第二日辰时……管家来敲门，然后我们就发现了，发现了……”
说到这里，他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不再开口。
其余众人看着管家，似乎是默认了某种发言顺序。
管家个子不高，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年纪，神情严肃，眉心有道很明显的“川”字纹。
长衫的料子自然比不上老板，但胜在平整笔挺。
“那天，跟老爷对完帐，吩咐伙计们收拾收拾，关了大门，又关了后院的大门。看老爷没什么吩咐，我便回房了，继续算账。一直到亥时打更了，我还在对账本。后来，我感觉院子里也静下来了，想着应该是大家都就寝了罢，我也就收拾收拾睡觉了。知道第二日，大概是辰时，小姐的丫头来拍我的门，慌里慌张地，听她说完，我觉得可能有事了。但是我毕竟不方便独自跑去撞门的，就赶紧跑到老爷夫人的屋前叫门了。然后，差不多这院子里的人都齐了，我便大力把门撞开了。后面的，你们也知道了。”
夫人的嬷嬷紧接着就说开了，大致的内容左不过是伺候着夫人，伴在身旁。不过，倒是提到了一件事：“夫人说，这天眼瞧着就要降雪，冷得狠，让我去吩咐厨房，给小姐屋子送完红枣汤去。我们夫人，一向最是疼爱小姐了…… ”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厨娘听见嬷嬷提到了自己，便感觉开口：“是，那个戊时刚过，夫人就让嬷嬷带了吩咐过来，我便给小姐开始熬起了汤，熬了半个时辰，我便给小姐送了去。那个时候，小姐还没有准备入睡呢，我进去的时候，小姐，喏，还有小姐身边的丫头，都在屋子里。小姐抱着汤婆子看着书，丫头在房内伺候着，我送了汤就退下了，再也没去过小姐屋子了，过了亥时，我就收拾收拾厨房，准备回屋睡去了。”
厨娘似是生怕男人怀疑她，一直强调着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奉命送了红枣汤，一点没逗留。
末了，厨娘还不忘给自己找证人：“我在小姐屋里就送了个汤，再没去了，小姐丫头都看着的。对了，洒扫丫头也看到了我端汤进去，很快我就出来了，她们两都是清楚的。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洒扫的丫头听见提起了自己，抢在小姐丫头前面就说话了，“哎，对，那天我就跟平日里一样的，天差不多要黑的时候，我先是给院子里点了灯，饭后，又帮着厨娘把老爷夫人小姐吃好的桌子给拾掇拾掇，我负责打扫屋子。那天晚上有点风，我又担心后半夜有雪，我就在院子里多呆了一会，给几颗小树苗稍微加固了一下，又给鸟房铺了点干草。所以我在院子里就看着了厨娘去送汤，确实，送进去很快就出来了。差不多刚好打更的时候，我活干得差不多了，想着就是后半夜下了雪，应该也没大碍了，我就提着点神，万一真雪大了，我再起来也能补救过来。我就回了我的屋子歇息了，也没怎么耽搁，我得抓紧休息啊，不然万一后半夜雪来了，我起不来，那就麻烦了。所以我这睡得挺早的，不过后半夜我确实醒了两回，可我，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我看风停了，雪也是很小的，我就继续躺着睡了。”
说完，众人便看着小姐的丫头，她可能是吓坏了，毕竟都说自家小姐是被沉鬼索命的，她又是跟小姐最近的人，第一个发现小姐出事的人，无论哪方面，都够这个小姑娘承受的。
炼心打量这她，看起来她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眼圈很黑，脸色蜡黄，衣服上也有很多褶皱。此刻轮到她发言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是紧张害怕，再回忆起这些事情，又让她止不住眼泪。
“那，那天晚上，小姐下楼跟老爷夫人吃完了饭，便回屋了。我在，我给小姐弄了汤婆子，又把屋里的炭火加旺了些。小姐吃完饭，习惯坐在榻上，看看话本子，或者做做刺绣，小姐还是更喜欢看话本子的，不是特别喜欢刺绣的。我就一直陪着小姐，然后，厨娘说夫人吩咐煮了红枣汤，给端来了，小姐正看着话本子呢，也没抬头，就应了一声，厨娘就放下碗走了。我就劝了小姐，趁热喝了吧。再后来，小姐就喝了，打更了，我就伺候小姐就寝。小姐睡下，我就离开屋子了。我回去做了些伙计，也就，歇了。直到，我早上，大概是，辰时吧，我去推小姐的门，准备伺候她洗漱，结果，发现门被锁起来了，我叫了两声，也没有动静，我就害怕了。因为晚上门是我带上的，门是不上锁了。内院里，没有外人能进来，是不需要上锁的。然后，然后我慌忙找了管家，老爷夫人，然后，然后就进去了，就发现了…… ”说到这里，丫头一边抖一边掉眼泪。
这几人都说完了，炼心便开口发问了，她的声音轻轻脆脆。
她首先问了小姐的丫头：“早上，是谁负责撞的门？”
似乎压根没想到会被第一个问到，丫头哆嗦地更厉害了：“是，是我，不，不是，是管家，管家撞的，我是，我是第一个推的。但是是管家撞开的。”
炼心不置可否，又面向了管家：“所以，那天晚上，你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管家的身体明显绷直了，他回答到：“我当然什么都没听到，我能听到什么，我的屋子又不挨着小姐。我是一点声音都没听到，然后我就睡着了，下雪我都没听到。”
炼心点点头。环视众人，又问了一句让人看起来很多余的话，“看来还真是个安静的雪夜，所有人，包括距离小姐最近的小姐丫头，全都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是这样吗？”
众人各自开口，说着不一样的话，表达的确实同一个意思。没有任何异样，什么都没听到，更没有看到。
男人听了这些人的说辞，眉头紧缩，这些话，跟之前捕快前来询问时，几乎没什么区别，这些人，全部是一问三不知。这凶手，到底是谁，要如何揪出来，一时半会，真是没有头绪。当他略带同情和惋惜地看向炼心时，却讶异地发现：
炼心竟然在微笑。
难道说，炼心已经知道了？这，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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