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全身上下都酸痛,就好像身体已经散架了一样。
不,还没有散架。她能切实感受到身体之下坚硬的地板,和身体之上覆盖着的衣物。这是什么地方?
她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四周。
“你醒了?”柔和的声音传入耳廓。
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木质的墙,除了角落里的小柜子,四周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纸糊的门窗照射进来,有点刺眼。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她身上盖的是一件白色的狩衣。她身边坐着一个老者,身着红棕色的单衣,戴着立乌帽子,除了没有狩衣,全身装扮一丝不苟。这个人静静注视着她。她觉得对方的气息有点熟悉。
“还记得我吗?”他问。
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名字。然后头痛欲裂,无数的片段如梦境碎片般闯入脑海。那些事情仿佛发生在昨天,又恍如隔世。她扶额,缓了许久才问:“我死了吗?”
“没有。”
“安倍晴明!”她盯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齿叫出他的名字,手紧紧攥着滑落的狩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安倍晴明面色平静:“我下不了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就想往外走。
安倍晴明立马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我去杀了鸟羽天皇!”
“鸟羽天皇已经死了很久了。”晴明道。
“那你也给我松开,”她冷眼瞧着安倍晴明,目光渐渐落在他抓住她的那只手上,“如果你现在松手,看在你母亲的面上,我可以不杀你。”
“杀我?”安倍晴明挑了挑眉,“凭你现在?”
她尝试着催动了一下萦绕周身的灵力,想要强行挣脱,可是自己原本最引以为傲天狐的灵力,现在竟连一丝都感受不到。那边安倍晴明依然钳着她的小臂,力道并不大,可是她却怎么也抽不回手。她去掰他的手指,根本就掰不动。为什么?她不应该这么弱的,简直就像——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安倍晴明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与你的母亲是旧识,我怎么也算你的长辈,你居然这样对我!”
她回想着之前与他战斗的细节,她唯一记得的是他出手时眼底的无奈。之后么?她以为她死了。可是此刻回想,那样漫长而无力的沉睡,想冲又冲不破的禁锢,与其说是死亡,倒不如说封印来得贴切。在那种束缚下,她心中的怨念积聚到了极点。到了某一个时刻,封印忽然不存在了,于是她毫无顾忌地发泄着怨气,直到再一次沉睡。她隐隐记得好像是三只半妖。她被那三只半妖给杀了……对的,她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水无月大人!”
外面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叫唤,她向前走了一步,想出去查看,无奈安倍晴明仍死死地拖着她。
“水无月大人!”那个尖锐的声音更响了几分。
接着又响起了一个温润的男声:“师父。”
手上的力道松掉了。她回神,身边的安倍晴明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片捆着几根头发的白色小纸人,飘落在地。
“什么事?”外头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子的声音,伴着些微的愠怒。
她捡起了纸片。灵力不存在了,她的其他感官也不如从前灵敏,但是还远胜过脆弱的人类或是一般妖怪的。她仔细感受着纸片上面的残留的气息。这不是安倍晴明的气息。回想刚刚那个挑眉的动作,的确不像是她印象中谦和有礼的晴明能做得出来的。然而这气息很像安倍晴明,很像葛叶,又都不是。
“呃,夜少爷的妹妹来了……”外面的怪声音底气有点不足。
地上那件白狩衣还在。考虑到自己现在未着寸缕,她把狩衣披上了,一步一步走到门边。
水无月说:“大概是来找你回家的吧,夜。”
“是啊是啊。”怪声音附和道,“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挺着急。”
名叫夜的男子说:“师父,您一个人在这……不要紧吗?”
手搭在门边,却怎么也推不开门。她能感受到门上的结界,以她现在的力量,根本打不破。
“你还是先去见那丫头吧,”水无月语调玩味,“好像真的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急匆匆的,渐行渐远。
她趴在门边上听了一会儿,除了鸟叫虫鸣,没有别的声音了。都走了吗?她尝试着再一次推门。居然推开了。
入眼的是一片森林,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能看落叶下掩盖的小生物的活动,发出非常细小的响动;树上有鸟在跳动,叽叽喳喳叫着,树叶随着微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目力所及,除了杂草便是树木,再不就是老树底下的青苔。而她现在所处的,是一栋小木屋,森林里唯一属于人类的物品。
檐下坐着个人,紫底金纹的狩衣,立乌帽子,身边一把张开的五骨蝙蝠扇,袖口系的是薄平露,一派平安京贵族公卿的装扮。此刻他斜靠廊柱,抬眼看着她。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和她手中的纸片是一样的。
他们俩对峙着,最后,他先开了口:“要喝茶吗?”他倒了一杯茶,推向她。
“你叫水无月?”她的语气并不友好。
“是。”一副无所谓态度。
茶是好茶,闻起来很香,但是她没有喝。她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
“别那样看着我。大难不死,你该高兴才是。”依然是那种玩味的语调。
“我倒是想请你解释解释,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水无月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抬手给自己倒茶,“我想你不会不记得,你原本的躯体已经被那位半妖小姐震碎了。”
这个她当然记得。她还记得是因为她说的什么话刺激到了那个女孩,才导致对方暴怒的。但是这不是重点。“是你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她质问。
水无月挑了挑眉,仿佛在说:“是又怎么样?”
“你这混 蛋!”她咬着牙。
“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
这副脆弱的人类女子的模样,还不如死了。她咬牙:“若是平日我灵力妖力俱在,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水无月听了这话,皱皱眉,坐正了一些,慢悠悠开口道:“我想你不会不记得,你本来的身体,连骨头都被震得粉碎了,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适龄的人类少女的尸骨,帮你拼凑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头被人插了一刀。
“……你自己的骨头,能用的我都用上了,剩下用不着的,我都烧掉了……”
又是一刀。
“哦对了,人类的躯体承受不住那么多的灵力和妖力,所以尾骨我就帮你去掉了,尾椎也按照人类的样式打磨了一下……”
水无月欣赏着她已经铁青的脸色,最后一拍脑门,又来了一记重击:“哎呀瞧我这记性,为了配合这个身体,你的头骨我重新熔铸了。”
她气到了极点,然后突然向侧边倒,没有了意识。水无月伸手扶住了她,心里嘟囔:这么经不起刺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