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

作者: 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 来源:发表于2018-01-28 13:49 被阅读0次
    画师:yuugi83

    小说作者:雯煜

    ·内涵·

    天际泛起紫罗兰色的时候,她在小桌前坐下。小桌对着落地窗,鲜艳的金色打在她脸上,她轻轻抚了抚鬓发,安静地望了窗外片刻。

    车流在傍晚化作融化的光,她恍惚地望着那道光,想象自己轻如鸿毛地飘落,每一道肌肤的纹理都染着烟火气。

    然后她收回目光,打开笔记本。

    她写道:这是一个被十字路口邀请的女人。走到抉择处,命运却怜悯她,叫她分裂出一个自我,贪心而倾倒众生地继续行走。

    ·外延·

    我是一个女人,女人这个词代表着要么精致,要么去死。

    我也是一只狐狸,狡黠而又美丽,比猫灵动,比狗自如,即使被关在笼子里,也是风情万种。

    我拥有一个极地馆般巨大的房子,囚禁着我,日日夜夜。

    他在我这里的时候,总是在第二天出门上班前用钥匙轻巧地把我锁起来。

    有时候他亲亲我,对我说:现在把我的小宝贝收好,别让她跑掉。

    其实我哪里会跑掉,我更怕他跑掉。

    那完美的男人,日理万机的男人,被我眼睁睁看着他朝三暮四花言巧语,却又令人骄傲地,为我逗留的男人。

    开始我会用柔软的肢体地帮他打好领带,再借着给他整理衣领的时候让他嗅我脖颈上的香气。

    现在我不了,只是站在门口对他挥一挥手帕——我每天都给手帕喷一点香水,一点就够,全部的美与神秘都藏在若即若离里。

    我的手帕里藏着栀子与茉莉,尾调还有一点点的朱古力,妙就妙在朱古力,它对情欲的挑动就像一只修炼千年的桃花妖,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化在他心尖上了。

    他就加倍用力地把我锁在屋子里。

    没关系,我要的就是这个。

    他说过,我不需要出去沾染风尘。

    我只需要好好地、安静地当他的一朵盛开的小花。

    他要的是我永不凋零。

    我信他。

    ·内涵·

    “我信他。”

    她细细咀嚼着自己写下的三个字,忽然就流下泪来。

    她抹了把眼泪,走进房间,给自己喷了好多香水。

    “都是放屁!”她一边继续挤着眼泪一边对自己说,“放他妈的狗屁香水只要一点点,使劲用吧,反正不是我的钱,反正香水越多越好,越浓越好,把我淹没才好,使劲用吧。有一天,这个气味就会把我浸透,等我死了,我的坟墓还是有这个气息,这就是我变作的鬼!”

    她带着恶俗的浓香倒在床上,摸到她的手机,给男人打电话。

    男人拒接了,发了条短信过来:在忙。

    忙哪里?下半身?她恶狠狠地回复道。

    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呆呆地研究起自己的手机。

    手机也是他送的,背后被她贴了好多水钻,她奇怪为什么自己现在已经有钱了还是舍不得给自己买真正的钻石贴在手机上,有钱的细节都是从这里体现的呀。

    她也对他说过这一点,她调侃自己是天生穷鬼,然后那男人便不痛不痒地回答了一句:你可不穷。

    那天她疑心乍起,硬是觉得男人在嘴上作践她,便闹了一场,大哭大叫,还打碎了好多香水瓶子。

    后来她自己蹲在地上,一一捡起那些尖锐而昂贵的碎片,嗅着浓烈而昂贵的香气,心疼得又哭了一场。

    “只有文字能解救我。”她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自言自语。

    ·外延·

    只有文字能解救我。

    我是认真的,在和他一起之前,我喜欢文学,喜欢小说,借着家族的基因与荣光,我虽然不出名,也已经在圈子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我写小说,写诗,写到我独自在深夜痛哭,我的同学,师长,都因文字用别样的目光看待我。

    我的压力和解脱,我的低谷与荣耀,全仰仗我的文字。

    现在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我和我的文字脱离了。

    创作是不能停止的。

    人的沉默权是枷锁与原罪,在愚昧的群体掌权而睿智的个人选择自我排解时,文字是第二副唇,掌握着第二种深奥而无限的语言。

    而在最终哲学的君王之榻上,轻解罗裳的必然是最具创造力的灵魂,我的创作如果停止,我将彻底肮脏,下贱,碌碌无为。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碌碌无为,我活得辛苦,生活中渐渐充满血泪。我的他用物质淹没了我,我不再借生存这个借口四处奔走。

    我开始注意自己的躯体。

    今早醒来的时候,看见我那惹人怜爱的右手拇指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挫烂了表皮,整个手指表面都陷于这个巨大的厄运,乳白色的、失去水分的可怜的死皮狼狈地与我的肌体上演同床异梦。

    我伸出手指触碰它。它是我肌肤的尸体,那么微微发凉而又带点僵硬。它是我身体的束缚,它脱离了我这个巨大的生命体,那么决绝与怪异,而我,我想看它在我的手掌上毫无障碍地蔓延,像一场微型的死亡瘟疫。

    我想要看我藏在这肮脏东西下的血红肌肤,无数个毛孔化作出血点。

    只有当一切感官都变得鲜明,当我裸露的新皮肤瑟缩地抚过棉布与丝绸,感受到程序般僵硬死板的摩擦;当自然的微冷被我夸张扭曲,让我的手指刺痛而无所适从。

    当我流血——我才活着。

    我想,在这种真实里,我的文学自在其中。

    每一天,我窝在床上看着我斑驳的手脚,想象现在若是剥下我的表皮它将是如伤痕累累;我把脚抬到膝盖上,用力把一片皮肤抠得鲜血淋漓。

    我知我活得可怜。

    然而血将使我更加悲壮。

    ·内涵·

    “然而血将使我更加悲壮。”

    她趴在床上写完这句话以后,想了想,到书柜前抽出一本蒙灰的小说,把它抄在扉页的书名下,然后打开美颜相机,斜斜地照了一张。

    美颜相机擅长掩盖现实,将背景俗气的金线刺绣床单生生磨成了一片夕阳的颜色。

    她又照了一张手上的伤口,把两张照片一起用黑白滤镜调了,发到朋友圈。

    她向来瞧不起自己朋友圈里绝大多数的庸俗之人,可是她又需要他们的点赞和吹捧一样的评论。

    她敏感地感到他们都过得很幸福。

    这群不懂文学,不懂高尚与丰富的灵魂为何物,活得混混沌沌的人们,现在却越来越幸福。

    有的人住在沿海的都市,有的人已经有了一双懂事的儿女;还有人和自己的心爱之人一起周游世界,不常出现在朋友圈,可是一旦发声便每个字里都带着满足。

    她不能懂,也不想去懂。

    她也很幸福,她现在很有钱,有全部的资源来支撑自己少女时便在心里氤氲开来的幻想。

    她扭头看看自己富丽堂皇的衣帽间,她别出心裁地让男人把它做成一个隐藏的密室,触发的机关藏在仿制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后。

    但她不常隐藏它,反而总是让它朝着自己敞开。

    里面的每一个架子都是纯白色的,简约又不失大气,不但放着她全部的衣物,也放了所有昂贵的首饰,那些不够昂贵的就被她随意地扔在梳妆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醉酒的男人一边发脾气一边扔掉了。

    是的,他会醉酒,也会发脾气。他曾许诺过对她永不会做同样的事,但是他仍然如故。

    她总问他:“你爱我吗?”

    男人便会回答:“是的。”

    她就总是说:“你骗人。”

    但她还是跟他,他还是如是回答。

    她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凌晨,昏昏沉沉,饿得厉害。

    房间内外都黑着,偌大的房子显得惨淡而没有人气,身上的香水气味熏得她头晕,她跌跌撞撞下楼,想去厨房给自己做点东西吃,可是刚刚走到一半,就听见手机在房间里叮地响了一声。

    她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赶快跑回去,看看是谁给她发消息。

    果然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只发了一句:“你睡了吗?”

    她看这个号码眼熟,准备先下手为强,恶狠狠地回道:“有何贵干?”

    手机沉寂片刻后就亮了:“我想也是,一个拆散别人家庭的人是睡不着的。”

    她急了,头发恰好在这时散落在她眼前,让她加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她直接打电话过去想跟那边的女人对骂,电话居然被掐了。

    女人开始把句子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看样子完全不心疼话费。

    “哟,你还急了。有理你就慢慢打字说,别吵醒了我和他的孩子。你以为你是谁,凭你一个修炼到半路就出窝发春的骚狐狸能搅和了我?我男人为什么越来越懒得理你,自己心里好好想想。”

    “我可住在他给我买的房子里。”她浑身发抖地回复道。

    “那是因为我家不缺这几个破钱买一个狗窝。”

    “*你妈!”她开始破口大骂了。她不准备和她讲什么道理,她根本就没瞧得起过这个女人,现在却超乎寻常地为这女人的不敬感到愤怒。现在虽然她破口大骂了,但即使是粗话也意义非凡,是感情中一句血腥却悲壮的牺牲。

    “词穷的野狗。”女人轻蔑地下了定义。

    不,为什么是定义?这女人没有资格。

    可是她却开始哭了,是委屈而歇斯底里的哭声,而且她还哭得坐到了地上。

    她的肢体敬业而尽职尽责。

    ·外延·

    她有找过我,在昨天半夜,语气里含着粗野和歇斯底里,我无所谓一个山村野妇如何想我。

    如果感情也要论先来后到,那它和世上所有愚钝的其他事物又有什么区别?

    两个灵魂的匹配无所谓早晚,只有在惊鸿一瞥中,它们才会明白彼此在对方的艺术中前世便预约下来的首席留白。

    我们终将找到彼此,我现在真的找到了。

    今早他回来了,穿着笔挺的西装,胡子没刮干净,可是更有男子气。

    他的每一根线条都透着刚硬的气息和柔韧的肉欲。

    我像只狐狸一样缠上去,而他轻轻地拥住了我的腰——我想在他手中我的腰肢一定是纤细而柔软的,不堪一握,单薄又惹人怜爱,让他的全部疲惫与不耐在我的肌肤上化开。

    这正是我要的。

    前夜的香水气味还在。

    他夸我妖艳如皇宫深处层层保护的奇珍盆栽。

    我要你,我要你生生世世,我要你亘古如斯;我要你永远贪恋我的气息;我要你爱我到江山倾覆,抛妻弃子。

    我要你啊。

    ·内涵·

    她越来越感受到男人身上酒气的浓重和言语间的粗野。

    她于是跟着沉默不语,开口便是要钱。

    她的本意是让男人知道她在生气,可是男人给钱给得极爽快,却不肯将他的时间大发慈悲赏赐给她一点点。

    她就用这些钱去买香水,买得很急,很没有计划;有些香型买撞了,都是她讨厌的果香调;她最喜欢的那种纯洁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花香却一个也没有。

    她闻着柑橘草莓的气息闻烦了就抓起玻璃瓶子狠狠往地上一摔。啪地一声,地上碎开闪烁的色彩,是一个闻上去极无辜的气体炸弹。明明那么甜蜜,却又浓厚,像是婊子立了个牌坊。

    她摔完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睡了,还蒙着头,清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依稀看到男人皱着眉在她床边拖着那一片恶香,心头便又一暖。她爬起来去抱他。

    “这是你昨晚摔的?”男人闪身躲开她,“多少钱买的,就这么可这劲儿摔?不但没香成还糟蹋了空气。”

    “这是用老爷您的时间买的呀。”她拖着慵懒的长调,让自己听上去像是一只声音纤细的猫咪,“您一不理我,我就跟您要钱,您看我攒了多少香水瓶子了……”

    “幼稚。”男人评价道,脸上无喜也无嗔。她摸不透男人这话是宠溺还是嫌弃,便又缠上去让他抱,一边蹭他一边说:“你那个婆娘前一阵找过我呀,骂我是野狗,我好委屈的。”

    “她?”男人抚了抚她的头顶,“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多担待着点,我的孩子还在她那,别让她拿孩子出气。”

    “孩子孩子,老是提你的那个孩子。”她一噘嘴,“我就不是你的心头肉了吗?”

    男人确是唤过她“宝宝”的,也曾戏谑说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儿。

    男人跟公司出差临时学过一阵子的法语,回来就有一段时间一直叫她“fillette”。她爱极了他这种若有若无的浪漫,一听他的法文腔就从骨子里往外酥。

    可是男人却皱着眉望着她,说:“你怎么连跟孩子都要争?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给他当新妈妈?”

    她呆愣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头脑中满是心平气和的空白。

    紧接着便浮现锋芒。

    “你皱眉的样子可太讨厌了。”她说,“活像你爸那个公司总裁办公室坐着的老古董。”

    片刻后,她听着男人摔门而去的声音。

    把她最喜欢的香水小心地翻了出来,像面对几百辈子的仇家一样把它砸在地上。

    ·外延·

    永远纯洁,永远自爱,永远优雅而遗世独立。

    这几天手上的起的死皮越来越多,我猜是灵魂出了错,降罪于羸弱不堪的肉体。

    我还是习惯撕下它们,有时还是会弄出血来。

    没关系。拥有激情和才思的灵魂,如何生活都不算错。

    ·内涵·

    她银行卡里还有八万块,这两天没有理由和男人要钱了。

    她一个人搬了一箱子林德曼回家,她喝不惯洋酒,只拍过它们的照片。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那么浓烈那么烧灼的酒,虽然她总说酒是恶毒生活的解药,但她并不觉得喝烈酒的人便有什么有趣之处。

    她向来只爱她正在做的事,虽然现在搬的果味啤酒度数很低,味道也不算醇厚,但是瓶子好看,光是看看就赏心悦目。

    她用启瓶器使劲把盖子弄开,因为力气不够就多用了点劲,最后打开时自己整个往前倾倒,酒也洒出来好些。她感到自己的力不从心,不由再次生出自怜之情,想起了红楼中的那句“玉山倾倒再难扶”。

    她把啤酒倒进高脚杯,液体泛着纯正的酒红,足以以假乱真排挤红酒。她喝了两瓶就开始头晕眼花,心下茫然而悲戚,拿着手机乱翻。翻着翻着就看到了他的妻子骂她的聊天记录。

    为什么之前没有删除呢?

    那个女人气势真足啊,比她足多了——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没什么可再面对的。

    不管有没有——亲爱的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知道,事实其实是灼人的,根本就让人没有办法触碰。越是冷落它,它最终就越是会不可收拾。如果可以,她虽然不会拥抱它,但起码也不会再躲避它的双眼,因为那是最智慧的目光,最发人自省的魔力泉水。

    可是……

    她开始慌张,她停止思考。

    可是她内心深处再明白不过,她却已经让它从嘴边匆匆流走了,而不曾张开唇齿温柔地迎接它。

    她拒绝再静下心来想这些事情,激发这种情绪的不过是毒药,酒害人不浅,这些想法也不过是梦呓。

    可是她的眼睛却开始泛酸,鼻腔却开始刺痛,因为泪水同样是那么灼人的东西——她又开始哭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狠狠把手边的酒瓶扔到了对面的墙上。

    不到二十分钟男人就回来了,还没进客厅就开始质问:“你又扔东西了?”

    “你怎么知道我扔东西?”她眼睛通红,带着酒气恶狠狠地问,“你监视我?”

    这本是一句随口脱出的诽谤,在她看来可以构成侮辱,可是她那该死的女人的直觉令她捕捉到男人的双眸,躲闪而惊慌。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是已经完全够她的缜密而富心机的头脑来进行计算,“你他妈真的监视我!”她发出非人的尖叫。

    她潜意识还指望着男人能反驳,能为自己正名,可是男人被这句尖叫激怒了。

    男性是一种低沉而缓慢的生物,他们喜欢胸有成竹温言软语,而尖叫在他们面前无疑是致命的,就像斗牛士的红布。

    男人开始咆哮:“你喊什么喊!什么叫监视?你天天他妈的摔满地碎玻璃,我得看看你能不能被自己搞死!”

    “我死?你死全家我都不会死!”她骂红了眼,“你还当我是个人?三天两头不回来,回来像头猪一样一身酒味,说你两句你就吼……”

    “你说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的烂摊子都是我给你收拾的!你畜生吧!你他妈就是个没良心的畜生!”

    男人气急败坏了,因为秘密被发现,也因为被威胁的尊严。

    他咆哮着朝她靠近,她一边气得浑身发抖一边感到动物性的恐惧。

    他太有力量了,她了解他,那衣冠禽兽的西装之下是精心锻炼出的肌肉与钢铁般的骨骼;他嗓音低沉,能在这样空旷的房子里吼出回音;他逼近的每一步都带着杀气。

    这是一个六亲不认的雄性动物,拥有足以扼杀她的力量,而这一切都只能激发她最深的恐惧。他们天生就是这样强壮而富有攻击性的。

    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站起来了,恶毒地望着向她靠近的他。他看见了桌子上的酒,显然想起了她刚刚的斥骂,便饱含着轻蔑、讽刺与不屑地笑了一声,说:“猪。”

    这个字使现实与幻想中的一切都破碎了。她操起瓶子就冲他扔过去,被他挡开,酒液在墙角炸裂,她随即站起来向他迎过去,表现得比他更不怕死得多。

    “你去死吧!”她声音颤抖,“你为什么不去死?你的婆娘就那么侮辱我,你连屁都不放一个……”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男人冷笑了,“你花着我的钱,住着我给你买的房子,你还想怎样?”

    “你他妈说你爱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

    “你信了你傻逼!你就是个被我圈养的鸡,自己是三儿自己不知道吗?还要我提醒你?”男人居高临下地吼出最后一句。

    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场战役结束了,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但男人就是男人,她最了解的男人,她那喜欢乘胜追击的男人。

    男人继续说:“孩子也没生过,钱也不挣一个,跟我的孩子都要争风吃醋!总把自己看得那么高,你跟我在一起之前夸自己的那些好,你几时做到过哪怕一点?”

    她继续沉默,目眦欲裂地望着他。

    而他冷漠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走前又扔下一句:“这次该滚了吧?”

    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走到墙边去摸迸溅开来的酒。

    真像我的血啊,她想。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头脑中再次盛满空白。

    她软弱地感谢这空白。

    后来,挑选了一个冬日的午后,她走进街边的一家杂货店。

    这家杂货店很狭窄,拥挤而阴暗。店主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看上去脾气十分暴躁。

    自从跟了他,她已经好几年没进过这种店了。

    “你这里有盆吗?”她声音沙哑。

    老太婆因为她的声音而流露出不悦,“要啥盆?不锈钢的三十,塑料的八块。”

    “一个塑料的。”她递上钱。

    这个人老得快要入了土,为什么在这种肮脏的角落还要对客人的声音吹毛求疵?

    真真是世人各具脾气,谁都辜负不得。

    片刻后她拿着一只桃红色的脸盆走出杂货店,那桃红色俗而艳,她同样已经是好久没用过了。

    可她来不及挑了,她打开自己的大手提包,里面装着她从男人那里带走的全部家当,她的香水瓶子们。

    她蹲在路边,开始把它们都倒进盆里。

    她厚实的裙摆沾了脏雪,变得冰冷而软弱,路人先是诧异地望着她,之后开始绕着她走。

    而她全然不顾。

    就在这冬日的午后,女子散着发蹲在喧闹、刺眼、充满尘烟味道的街边,把她全部的香水都倒进那个俗气的桃红色脸盆。

    它们真香啊,真浓啊,可是紧接着就开始刺鼻,到了最后居然还生出了苦涩的药味和凌厉的烟味。

    可是现在它们到底在一起了——看上去无色却极富攻击性的液体。

    她曾经纸醉金迷的幻想和寄托。

    然后她掏出那本日记,毅然决然地把它按到了那个脸盆里,先是一只手,然后用两只手,接下来开始揉搓,一面揉搓,她一面便流下泪来。

    泪水在她呼出的滚滚白气里潜行,逐渐结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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