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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元三年。
“新出炉的胡饼哟……”
“胡瓜，新鲜的胡瓜……”
商贾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大多是标准的雅言①，偶有几句夹杂着南方口音，仔细听来，还有叽里呱啦的胡语，南来北往的人云集于此，十分热闹。
长安西北有九市。其中，六市在道西，为“西市”，三市在道东，为“东市”。东市的货物种类最多，丝绸、铁器、漆器、象牙、玉石、畜类……应有尽有。
两少年信步东市，一个紫衣，一个青衣，约摸十一二岁的模样。
“奇畜！是奇畜！”金建从胡饼铺出来，猛然瞧见前方许多人围作一圈，当即顾不上跟少年们打招呼，径自朝前跑去。他今年不过八九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一边跑一边挥手喊叫，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激动。
青衣少年望着金建远去的背影，说：“还是这般没轻没重。”
“阿赏，不若同去？”紫衣少年似乎也有些好奇。
金赏应诺，请紫衣少年先行。
人群中间，一头褐色的橐驼②慢悠悠地嚼着主人递来的草叶，它躯体高大，头较小，颈粗而长，背上有两个驼峰，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这便是橐驼啊！”
“四肢又细又长，足掌却又大又厚，有趣有趣！”
“听说这样的足在大漠里也能行动自如。”
“原来如此，你再看它的眼睛……”
三十多年前，张骞奉武帝之命二度出使西域，封博望侯。之后，长安与西域开始有商贸往来，大量的丝绸、铁器等物从长安运出，经河西走廊，穿过茫茫大漠，到达西域诸国，而西域的瓜果、奇畜等物也运来中原，橐驼便是这奇畜中的一种。
“姊姊，大漠是什么模样呀？”
有女童的声音响起，软软糯糯的，仿佛春风吹过，一片羽毛贴着耳边滑落。
胡人少女闻声望去，瞧见一个被仆妇抱在怀里的女孩，圆溜溜的杏眼里写满困惑。
“大漠，很美。”胡人少女停下喂食的动作，用略显生硬的汉语说：“大漠苍茫……”
胡姬的声音渐渐远去，恍惚中，紫衣少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阿翁③，大漠是什么模样？”
“听博望侯说啊，大漠壮阔，极目四望，皆是金色的沙丘，层层叠叠，渺无尽头。风起时，沙粒飞扬，遮天蔽日。”
“阿翁，我也想去大漠……”
“哇，我也想去大漠。”听完胡姬的描述，女孩一脸神往，眸子里冒着精光。
紫衣少年醒过神来，他见那女孩伸着手想摸橐驼，仆妇却不肯上前，闹了一会，女孩闷闷地嘟起嘴：“不摸便是了，回家回家。”说着，女孩还朝橐驼挥了挥手：“橐驼再见。”
穿过围观的人群，仆妇小心地放下女孩，正欲拉她的手，熟料女孩脚刚落地，便一个转身，蹬蹬蹬往回跑，仗着人小灵活，顺利钻进人群。眼看着就要挤到最前排，突然有人喊了句“橐驼发怒了！”人群骚动起来，女孩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猛地摔了个踉跄，周围的人推推搡搡四散躲避，她跌坐地上茫然四顾，望了一会，又垂下脑袋，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声。
一只紫色的衣袖出现在女孩眼前，她抬起头，看见了阳光下的少年，他微微躬着腰，柔和的光晕像一件软软的蚕衣，罩在他的身上。女孩犹豫了一下，将小手放在了他伸出的手里。少年牵着她避开人流，在一处路口停下，金赏金建也跟了上来。
“是你啊！可你不是走了吗？”金建打量着女孩，有些纳闷。
女孩看看金建，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继续保持沉默。
金建凑到她跟前，问：“你怎么不说话啊？”他见女孩的脸白白嫩嫩的，像个粉团儿，想必手感很好，这么一想，便伸出手正准备捏一捏。
“阿建！”金赏喝道。
金建一个激灵，讪讪退后两步。
恰好这时仆妇朝这边寻来，紫衣少年看了默不作声的女孩一眼，对金赏金建说：“该回去了。”
金建满肚子不乐意，又不敢不从，只得怏怏地跟在少年们身后，还不忘回头给女孩做了个鬼脸。
注：
①雅言：汉朝的国语为洛语，承袭夏、商、周三个朝代的雅言。洛语称“正音”、“雅言”，也称“通语”，相当于今天的普通话。
②橐驼：即骆驼，西汉较为罕见，时人称之为奇畜。
③阿翁：汉代对父亲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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