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陛下忧思劳神，积郁久矣，肝火上冲故而咳血……此虚劳之症，必须消遣情怀，然后疗治。”
“可有大碍？”
“这……”侍医斟酌道：“陛下幼年继位，心思颇重，长此以往，以致积郁难遣，若能少思少虑，安心休养，或许不会有大碍。”
霍光当然明白，刘弗陵的思虑。他依稀记得，钩弋夫人①死时，刘弗陵有多么惊惶，还有燕王造谣新君非武帝子时，刘弗陵是如何悲愤，不过后来，刘弗陵长大了，逐渐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他，也不一定读得懂那位少帝平静面容下，隐藏的心思……
霍光的思绪转了转，忽然问道：“依侍医之见，陛下须清心寡欲，是否也要少近女色？”
“宫中得幸的不多，当是无妨……”侍医说着，瞧见霍光皱着眉头，不由心中一凛，连忙改口道：“但是，为陛下身体考虑，还是需要禁一禁的，此事，由皇后下诏最为妥当。”
霍光嘱咐道：“侍医在御前可莫要说错了。”
这时，有仆从禀报霍光：“大将军，陛下喝了药已经安歇，皇后刚刚回椒房殿。”
霍光点点头，令侍医退下，自己起身去了椒房殿。
数月不见，上官琛出落得更为标致，眼波流转间，倒是越来越像她母亲了。霍光看着，不由笑了，说：“皇后长高了。”
“大父请坐。”上官琛请霍光坐下，笑着说道：“我近来可长高不少。”
“一转眼，皇后都长大了。”霍光捋了捋了捋胡须，想着上官琛从肉嘟嘟的粉团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有些感慨。
上官琛眨眨眼，心道：不知大父是为何而来。
“皇后方才见过陛下？”
虽是问句，但语气里却是笃定，上官琛自然知道宣室殿里有大父的亲信，也不觉意外，点点头说：“陛下歇息了，我便回了。”
“臣以为，皇后当侍疾左右。”
“陛下身旁有侍医、寺人、宫女，还有美姬。”上官琛说着，神色有些委屈，“何必我去侍疾？”
霍光皱了皱眉，“皇后若是介意，不如下诏，令后宫不得侍奉陛下。”
闻言，上官琛瞪圆了眼睛，一脸错愕。
“陛下病体未愈，理当静养，如此行事，也是为了陛下考虑。何况，大父希望，陛下的长子由皇后所出。”霍光继续说。
“大父！”上官琛红了脸，“我尚未，尚未……”她和陛下都不曾燕好，哪里来的长子啊？望着霍光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上官琛决定还是不说话了。
“如此，皇后就更应该下诏了。”
上官琛犹豫着，最终点了点头。
次日，皇后的诏令就已传遍后宫，宫人们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宣室殿里，早有侍医劝谏，因此刘弗陵听到这个消息，倒也没什么表示。
“陛下，该喝药了。”上官琛端起玉碗，看着刘弗陵。
刘弗陵接过去喝了，问：“阿琛今夜宿于何处？”
“啊？”上官琛一愣，犹豫着说：“椒房殿吧。”
刘弗陵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皇后令宫人不得侍宿，怎么，你也不留下？”
陛下这是生气了？上官琛想着，有些捉摸不透，她抿着唇，沉默了半响，终于问他：“陛下此言何意？”
“你若离去，岂不辜负大将军的美意？”刘弗陵不答反问。
天色暗了下来，一排排的铜灯次第亮起，烛光里，少女娟秀的面容越发柔和，刘弗陵见她的眼眸清澈动人，分明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忽地心神一动。
“歇息吧。”刘弗陵微微移开视线。
上官琛拉上帷帐，解衣躺下，想起大父的话，心中愈发忐忑。她身为皇后，五日一次上食，并留宿天子寝殿，但由于年少，她从未有过什么旖旎遐思，可现在不同了，大父的意思很明白……上官琛觉得时间过去了许久，刘弗陵没有任何动作，她心下稍安，转念，又感到失望。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依稀的烛火，上官琛盯着帐顶垂下的璎珞，瞧了半响，忽然，身侧传来刘弗陵的呢喃细语。
“我还记得，初见你时，你说，想看大漠。”
上官琛努力回想，那天，她第一次见到橐驼……
“第一次去上林苑看奇畜，你很开心。”你笑起来真好看啊，只是，你渐渐不爱笑了。
上官琛记得，那天他们见到了十几头橐驼……
“阿琛，我心悦你。”
砰砰砰。上官琛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几乎要跃出胸膛。
注：
①钩弋夫人：刘弗陵之母。武帝为防子少母壮，赐死钩弋夫人。
②大父：对祖父或外祖父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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