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再爱(37)

来世再爱(37)

肖水叶很久没有坐在钢琴边。这个周末，学生老师回家，空荡的学校掩映在暮色里，她丈夫去北京开会一周不在家，安扎在学校附近的宿舍是她长待的地方，有时候索性在学校值班室，他们各自有工作学习的活动圈，聚多离少，习惯于我行我素。

钢琴室在教学楼三层西边教室，音乐教师稀少，全校音乐课由肖水叶担任，全校只有她会弹钢琴，肖水叶的业余时间很忙，三天两头外出，不少人找她办事， 因此，音乐课成摆设，日子一久，干脆取消。这天，肖水叶心血来潮想弹琴，这个周末，她心很乱。

琴盖上积满灰尘，琴腿缭绕着蜘蛛，勤奋织网，肖水叶不是学校的领导，但她和领导一样，有自由上下班的待遇，其中缘由谁也说不清楚，肖水叶是大家公认的能人。

肖水叶掀开琴盖，琴板上映出她漂亮的脸庞，久违的旋律冉冉升起，肖水叶轻抬玉腕敲击键盘，把自己融进袅袅的乐之中，伴随欣喜、忧怨，飞溅的水波，瀑布从天降落，氤氲的白云袅袅，呼啸着嘶吼，在深深的池潭里炸出飞浪，手指噙着空灵，神思飘渺。

她弹起另一个曲调，回到歌舞团排练的日子，不由的唱道：

让我们高举起欢乐的酒杯

杯中的美酒使人心醉

这样欢乐的时刻虽然美好

但真实的爱情更宝贵

当前的幸福莫错过

大家为爱情干杯

青春象一只小鸟飞去不再飞回

请看那香槟酒在酒杯里翻卷

象人们心中的爱情

是呀，你是我未来的希望，世界上除了你我无所眷恋，你一人占据我心房，你幸福是我唯一的愿望。我爱你，这爱情永不变。记得那美妙的瞬间，你出现在我面前，好比幻影昙花一现，到处浮华喧嚷，我听见你温柔的声音，我梦见你可爱的容颜，岁月消磨生活又不安，使一切幻想全打消，我想忘掉你温柔的声音，被流放到偏僻的地方，在阴暗中度过生命……欢跳畅游的五线谱，绵延滴着清脆的旋律，华贵优雅，轻盈灵巧。

肖水叶沉浸在自我的陶醉中，耳边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声，犹如凌空的闪电爆发，男人的嚎陶，交混于歌声之中，肖水叶停止歌唱，哭声在她身后咆哮，令人悚然。

哭的人是麻子，和夹缝在街头喝酒的麻子。

麻子其实不麻，脸上白净，有读书人的儒雅，贴满补丁的衣服掩饰不住他的斯文，他双腿笔直，算的上高大英武。他来历不明，唯有他本人知道，他是个逃亡者，与人打群架被对方掐倒，被当作“俘虏”，押到僻静的山坳，他的同伴被殴打昏迷，场面惨烈恐怖。有个年轻女孩是打人派中一人的未婚妻，年轻女孩不屈服，麻子忘不掉令他神经错乱一幕，女孩梳着两条小辫，有张青春活力的脸，身体丰满圆润，被强行缚按，有个人手操铁棒，对女孩猛击，女孩痛苦的惨叫扑倒在地。

麻子觉的双腿瘫痪，人们围过去惊慌的直呼：她不行了。

麻子趁机跑了。

他记不清多少次跌倒，鲜血直流，揣着狂跳的心不停的跑，饿了，只要能填肚子的东西统统送进嘴，车站角落，铁轨旁，桥梁下，枕着一夜夜恶梦，每天提心掉胆醒来，他害怕死亡又痛苦的活着，他下意识的经常双手反背，交叠出被绑的姿势，激烈的挣扎。

有一段时间，他无法安静，不停地行走，只有行走，才能感觉存在，感觉行生命的呼吸，他老是以为有人会用绳子来绑他。

他扒上一辆车皮，来到苏北，混混荡荡来到煤矿，拱进夹逢住的泥草房，总算安顿下来，他对目前状态很满意，有吃有喝，有遮风避雨的栖身处，有个不令他设防的夹缝做伴，能讨到饭吃，得到人们施舍的衣服，他索兴装痴下去，忘记一切的熬着。

晚上，他漫无目的闲逛到学校，听见琴声，他呆了很久，曾经生活过的场景，随着琴声，以蒙太奇式的镜头拉到眼前，他伸出双手迎接飘飞的音符，它们似春雨雪花，似风如云，轻柔穿过他的指缝，诱引他踩着旋律，迎着歌声走向乐音倾洒的地方，他被久违的画面感了，钢琴边坐着滑翔键盘的女人，正在高歌爱情，他僵死的心复活，当他听到“青春象一只小鸟飞去不再飞回”，被压抑多日的忧怨，裹着他流浪的画面，连同悲伤，闪回在他眼前，他不由泪雨滂沱，放声哀嚎。已经埋葬几个世纪的压抑。

肖水叶看着他眼里溋满的泪水，被感染还有激动。

这个高大的男人，哭声渐渐平息，他们两人同时沦陷在一种游离的状态，她痴他也痴，麻子走近肖水叶，他不认识眼前的女人又仿佛很熟悉，她象他身边曾经的女人，真实的不现实，他很久没有见过高雅女性。

此刻，他目光涟涟，在五线谱里读出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这个寂寞的晚上，麻子和肖水叶因为琴声歌声认识，麻子原来是高校音乐系讲师，他们在音乐中碰撞出相遇，这，也许叫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