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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食堂征文|红烧牛肉面里的青春岁月

深夜食堂征文|红烧牛肉面里的青春岁月

作者: 钱美静 | 来源:发表于2017-06-27 22:29 被阅读139次
红烧牛肉面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在一个偏远的小镇读高中。

来这所高中读书的学生有一拨是像我一样自认才高八斗骨骼清奇,被中考这杆秤无情暴露斤两之后却并无悔改之心,反而一再责怪命运弄人,理直气壮破罐子破摔的;另一拨是从未拿学习当回事,来这里只为混日子游戏人生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好学生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一小撮稀有动物常常被我们的强大气场屏蔽。

所以,我们宿舍是很热闹的,当然,我指的是熄灯以后。

刚熄灯那会儿,我们个个屏住呼吸,装得比纪律标兵还纪律标兵,静等教导主任“小猪子”的军钩“咔嚓咔嚓”地从我们窗下傲娇地渐行渐远。

短短几分钟,高一三女宿便从风平浪静无障碍过渡到了熙熙攘攘。这也怪不了我们,学校条件太差,我们宿舍足足住了十九个人,嗨起来毫无难度。

现在想来,我们当时所谓的胡作非为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是唱歌、聊天、秉烛夜读这样的小打小闹,我们追求的无非是那种冲破纪律约束的快感。

那时候宿舍流行排行,可这事操作起来实在有难度,我们本就人多,加上当天不在的,睡得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的,最后能定下来的只有老大和作为“老疙瘩”的我。至于老四和老七,纯属效仿热剧《戏说乾隆》里的桥段,江湖忌七忌四,就偏要自封老四老七。

其实,宿舍里最活跃的也就我们这几个叫得上名号的。

老大是个矮胖姑娘,姓谭,方脸大耳,头发剪得短短的,一副男相,自称谭校长弟弟,最爱唱郑智化的歌。

《水手》是老大每晚必唱的曲目,唱到高潮处,全宿舍都跟着声嘶力竭吼起来“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明明都是不经事的小毛孩,却都是满腔认认真真的悲壮。

老大不厚道,常常把我们个个整得热血沸腾之后,她自己一骨碌钻进被窝打起了呼噜。

我们没有老大那沾枕头就能睡着的本事,就开始仨一群俩一伙的聊天。

老四、老七常常是引领整个宿舍话题的中心人物,不记得当年在她俩的带动下,我们倾吐了多少平时少有机会说出口的宏图大志,也不记得当时分享了多少彼此的小秘密。

走入社会后,我被磨砺得说话办事越来越漂亮,走到哪里都是一群朋友,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对人说出那些掏心窝子的话。

那些关于人生和爱情的狂言啊,只有在那样的年纪里,对着满室漆黑才出的了口,现在回忆起来不禁汗颜,心头又涌动着难以名状的鼓胀。

也有些时候,聊天风格切换成插科打诨,你八卦八卦语文老师的鸟窝头,我吐槽一下食堂猥琐大叔的无敌抖勺功……

时不时有人拼机智见缝插针说上一句妙语逗得人笑到肚子疼,最绝的是那些似乎早已进入梦乡,却突然惟妙惟肖学“小猪子”来一句“你们这些说话的,明天早上都去教导处,没商量”,吓人一跳。等我们醒悟过来,早有手快的去把那厮掐得鬼哭狼嚎,又惹得大家一阵狂笑。

这时候,夜渐渐深了,大家陆陆续续睡去,只剩我们几个夜猫子猫在被窝里秉烛夜读。

烛其实是没有的,有的只是手电。我们在课堂上睡倒一片一点不耽误我们爱读书,琼瑶、席绢、古龙、金庸、张爱玲、三毛、梁晓声、霍达……两岸三地、言情武打、散文小说掺和着被窝里特有的混合气息,被我们咂摸出了别样的味道。

那时候记忆力好,有很多篇章中的佳句,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等到脖子僵了眼也酸了呼吸也不畅快了,我们就钻出来喘口气。

那时候的宿舍啊,一样是千军万马,磨牙打屁的,梦话连篇的,老鼠也窸窸窣窣地赶来凑热闹。

这时候总会有个人不怕死地低声呼唤那些还没睡的,问大家饿不饿。

这句话往往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过都是饿浪,待我们把彼此的储备都搜刮出来之后,老大就会适时醒来,加快为数不多的吃食的消灭速度。

眼冒蓝光的我们为了抵挡饥饿,想出过各种歪门邪道的办法。

比如我们要求老大唱歌解饿,平时金刚一样的老大此时软绵绵地像个淑女,有气无力地说要想听歌,先拿吃的来。

再比如我们别出心裁地学古人望梅止渴,一群人煞有介事地轮流描述妈妈做的喷香的红烧肉、隔壁包子铺热腾腾的包子、刚出炉的酥烧饼……

然而,饥饿像一条被激怒的蛇,把我们缠得更紧了。于是,大家集体陷入胡言乱语的境地。

这边有人哼哼唧唧地说,谁给我根火腿肠,我就和谁私奔,引来大家一顿笑骂。那边有人提议干脆挑一个肥的啃了解馋,老大听了这话马上爬下床来收拾我们,吓得我们连声求饶。

在老大收拾了我们不下几十次之后,事情有了转机。

那是某次放假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我正在与《金锁记》纠缠得难分难解的时候,老七清清嗓子,话里有话地问我们饿不饿。

我立刻警觉地把头伸出来等待下面的好戏,老七不无骄傲地从衣箱里掏出一台亮晶晶的酒精炉。大伙眼睛都直了,乖乖,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炉子,可以生火做饭的炉子啊!

可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煮的啊,这真是个让人泄气的事实。

老七一脸轻蔑地瞟着我们,豪爽地从床下拖出一箱方便面,居然是一箱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那年头,我们的午饭一般也就一块五就能解决,偶尔打不到饭,我们也只会买一包七毛钱的华丰或华龙,用温吞水泡了充饥。能与一份菜和两个馒头价格匹敌的康师傅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奢侈品,而老七竟然一下就搬来了一箱,简直是土豪。

我们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了二十年后才出现的“土豪,我们做朋友吧”这句名言。个个麻利地翻身下床,找水的找水,拿盆的拿盆。

老七虔诚地把酒精放进去,火柴轻轻一划,蓝蓝的火焰就燃起来了,映得老七那张饱满的脸无比生动。

酱包和调料包依次放入滚开的水里,整间宿舍瞬间笼罩在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气中。

所以,我一直坚信泡面的精髓既不在于面条的劲道,也不在于汤的香浓,而在于早早飘出的足以慰藉饥饿灵魂的香气。

我们吞着口水盯着方便面的卷发被亮红的汤一点点拉直。

老七吆喝我们分面,这一刻,我们都成了有节操的谦谦君子。

轮到我时,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贪欲,也像老大她们那样用叉子随便那么一挑,心里却拼命祈祷能多挑上几根面条。

那一刻,吃面简直成了个神圣的事情,我们恨不得净手参拜之后才下嘴去吞。的确,在这样的夜里,这样一碗热腾腾的面绝对担得起任何高规格的膜拜。

那面条在喉咙打个滚就滑溜溜地下去了,让人意犹未尽。好在锅里还有余汤,油汪汪地,无比诱人。

“来,老疙瘩,再来点汤。”

老七话音未落,我早已嘿嘿傻笑着接过锅,贪婪地把汤舀到自己盆里。
多占面条是可耻的,可喝汤就没那么大罪恶感,所以,我总是喝得最多,以致整个后半夜都沉醉在那汤的香浓之中,连梦都成了枝繁叶茂的美梦。

从此,煮面成了我们夜读之后的保留节目。

这个时间点刚刚好,首先是安全,查宿的绝不会有如此毅力这个点来没收我们的锅,除非他老人家有梦游症。再者,宿舍太大,狼多肉少,煮早了不够分,这会让义气的老七为难。

我们都是老七义薄云天的姐妹,当然不会夜夜厚着脸皮蹭老七的康师傅。我们起初买过华丰、华龙凑热闹,可那面与康师傅不可同日而语,煮了两次,大家就都意兴阑珊了。

后来,我们大家凑钱买了王中王火腿肠,这于我们也是奢侈品,配康师傅刚刚好,就像牛排之于意面,西红柿之于鸡蛋。

切火腿肠这任务总是当仁不让地落在我手上。

开始,我努力把火腿切成薄薄的片是为了吃面时每个人可以多分几片,后来发现,这火腿肠切薄切厚大有不同,切得薄薄的,煮面的时候就能煮透,吃到嘴里柔韧无比,能恰到好处地抚慰味蕾。切得厚了,吃起来太滞,简直暴殄天物。

这发现,也算歪打正着。

直到现在,我的刀工也很棒,尤其切片技术一流,大概与那时候常切火腿不无关系。

我们也想过煮点别的,但碍于酒精炉火力太小,我们出去搞点别的物资也太难,所以最终还是煮面,最终还是康师傅配王中王。

我们不知道在一个个深夜里究竟分享了多少锅面,只知道一锅锅沸腾的汤面,煮得我们姐妹的情谊也愈来愈浓。

在这样的高中里,辍学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个学期后,宿舍里的姐妹已经走了好几个,可我们吃面小分队还全须全尾。

这只酒精炉陪伴了我们半年之后,老大突然要走,说好那晚要在一起吃一次面,忘记了什么原因没有吃成,只记得老大那晚让人流泪的歌声。

高一期末之后分了文理班,老七去了理班,而我读了文科,至于老四,这家伙据说去了部队,当了我们梦寐以求的女兵。

新宿舍纪律森严,我睡不着的时候就望着房顶思考人生,后来,百般无聊中终于醒悟,用尽一切力气成为了当初我异常鄙视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好学生。

再以后,老七我们就像一条断了的项链上的珠子,滑入各自命运的洪荒,再无消息。

多年以后,我的手已能做出各种营养又美味的饭菜。可是,在那些失眠的夜里,我仍会给自己煮上一碗红烧牛肉面,在我心里,除了这碗面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温暖这饥肠辘辘而又凄清的夜。

只是,面还是那碗面,王中王也还是那根王中王,而我的心境却渐渐有了中年况味。

多少次,我举箸挑面,思绪万千。

不知道远方的老七可曾像我一样会在深夜为自己煮上一碗红烧牛肉面,可曾会像我一样念起我们那时候恣意妄为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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