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有丁香

作者: 雨凉1994 | 来源:发表于2023-08-24 08:5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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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孩

    住在少年的眼睛里

    屋外

    雨下着少年的心事

    紫丁香开的静谧

    恍惚间

    浅绿的油纸伞

    一点一点

    打开在窗前

    伞下堇衣的女子

    娇巧的身姿

    笑的纤细

    风吹过

    飘过鼻翼

    是熟悉

    却想不起花香气

    春天来的很晚,属于冬季的冰寒久久才褪去,匆忙的春姑娘不经驻足,便向着更北的荒凉处开去。再看园里仿佛一夜春风催开了红盛绿绽,经了一昼日晒,就立刻花飞花落满地残香。

    “开了!开了!二哥,二哥,你快来看!”二楼的小轩窗处,丁香探出半截身子,对着远处的马棚喊话。

    这里是陈员外的府宅,而丁香就是这陈员外的千金大小姐,从小被陈员外惯在蜜罐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一事不依她的。丁香今年已经一十六岁了,曼妙的身子长得楚楚动人、娇艳可餐,十里八乡来提亲的人把陈家的门槛都踩破了。可丁香总是嬉笑着说:“丁香谁也不嫁,丁香要一辈子陪着爹爹。”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员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这女儿总是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这可怎么是好啊!

    马棚在阁楼的东边,隔了一片开阔的空地,远远的便可望见。这里的马可是陈员外的宝贝疙瘩,整所庄园除了丁香就这些马珍贵了,据说这每匹马都有日行千里的神力。

    这时候,张立和陈员外正在马棚洗马。而洗马是张立每天早上必做的一件事,一来二去,这些马最熟悉的人反而成了张立。张立是陈员外家长工的儿子,他父亲的父亲也是这家庄园的长工,自然,到了张立这辈儿,仍然是给人家打长工的。他平时在院子里帮陈员外做些轻便的活计,张立年轻体壮的,正是出大力气的好时候。不是陈员外不想把重活安排给张立,而是丁香天天在员外耳根子边吵闹,不许给张立安排重活。陈员外没办法,谁让自己这么宠女儿来着呢,所以就只好放弃了一个好帮手。

    说起丁香和张立的相识还得从丁香四岁的那年说起。十二年前的那年,丁香才只四岁,那时的她只知道整日拎着一只纸鸢满园疯跑。当时陈员外就断定说这丫头一辈子都不会让他省心。一天,小丁香的纸鸢被挂到了树上,她爬到树中间的时候才觉得害怕,不敢上,也不敢下,更不敢叫下人过来,她怕爹爹说她不像个女孩子,只得像只八爪鱼一样攀在树上。她不知,树下的小少年早已注意到她的尴尬,毕竟都是孩子,更容易交流也没有那么深的等级观念。张立救下丁香,并教她如何让纸鸢飞的更高,乐的丁香直跺小脚。就这样,两颗童真的心碰撞交织,他们俩约定每天都在这里玩,那时的张立虽为长工的儿子,但并不到出工年龄,只是每天帮陈员外扫地洗马,帮家里挣些津补。没有其他事的时候,张立便带着丁香一起放风筝,掏鸟蛋……因为张立比自己大两岁又比自己的大哥小几岁,小丁香一口一个“二哥”叫的张立心生羞涩,直到一天,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等级观念在张立心里突然觉醒,他便像风中的蒲公英风过消散,没有了踪迹。这倒急坏了小丁香,她听不到了那些逗人捧腹的笑话,她怀念那些个从二哥嘴里听到的有趣的事儿。后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径直去找了爹爹。

    陈员外对自己女儿的喜爱甚至超过了爱他自己,关于女儿对张立的提议,他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女儿。

    如此,一日日,一年年,岁月流沙,漏走了一十二年。当初的黄毛小丫头已长成了亭亭少女,年不更事的小毛孩也变成了阳刚少年。

    陈员外听到女儿的喊声,直起腰看看空无一人的轩窗再看看正在梳理马鬃的张立,微微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张立说:“去吧!顺便把守门的王叔喊来。”

    不等员外弯下腰,张立早已跑庭院中间。

    看着张立跑远的身影,陈员外若有所思,要是这小子生在富贵人家该多好,哪怕就是勉强能跟我门当户对也好啊!

    张立叫了王叔,自己不打弯的上了阁楼,楼上那女子似乎等不及了,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二哥你快点!”

    张立刚踏上二楼的木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丁香一把扯到窗前,那里赫然摆着几盆崭露头角的丁香花“看!”丁香举起其中开的最多的一盆,举到张立面前。

    花盆里纤细的枝尖爆出一点的紫色,妖艳魅惑,一颤一抖,仿佛正在吐露幽香。看花盆张立就知道那是丁香最喜欢的丁香花,花期正盛时,紫色的小花缀满枝头,香气溢出阁楼。在往年,丁香都开得早,今年因为春寒晚退,丁香花迟迟未见动静,这可把丁香急的不得了,她几乎每天都要上楼仔仔细细的看上数十回才甘心。

    丁香爱丁香花是有原因的,爹爹从小就告诉丁香,她出生的那天娘难产,折腾了一个时辰也不见起效,所有的产婆都没有办法。后来,娘看到一位仙人将一株白色丁香投入自己的腹中,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着整所庄院,从此,便有了陈丁香这个名字。

    丁香那时也有问起,那仙人后来去哪了呢?我要去谢谢他。陈员外搂着女儿大笑,摸摸丁香的头说:“那仙人啊,他回家了。就像我的丁香也一直呆在自己家里。”

    “那爹爹你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么?”

    “仙人都住在山上的,很高很高的山上,就像那座山!”陈员外顺势指指庄院对面的大山。

    “嗨,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害我惊喜半天。”张立推开丁香手中的花盆,看丁香欲要生气,上前一步,望了一眼窗外,又悄悄凑近丁香神秘地说:“我家的丁香花早都开了,这几天应该全都开了吧。”张立知道丁香喜欢丁香花,就四处寻访,找寻各个品种,全都种在自己在午后开辟的小块儿地里。

    “真的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丁香立马转怒为喜,赶快放下手中的花盆,双手齐推张立脊背。

    “快,二哥,快带我去!”

    “走西边,走西边。别被爹爹 看到了。”

    两人偷偷摸摸,一路跑向后花园。

    张立家几代忠仆,先后也服侍了数代员外,有幸能够在后门外开辟自家院落,本来丁香身为大小姐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谁让她这么得宠的。

    下人通报,说来了客人,陈员外整理衣装,吩咐王叔洗马,自己则去了待客的厅堂,并驱使下人迎客人进来。

    来人脚步轻盈,手持折扇,白面素衣,一支碧白青玉簪半卷半挽地绾起一头长发。陈员外心觉此人仪态不凡,必定不是普通人,赶快从座椅上站起,迎至堂中。

    两人交谈期间只有王叔被唤进去过一次。

    王叔在后花园找到了他的大小姐。

    “二哥,把你家的丁香给我挖一些吧。”看完张立家的丁香花,丁香和张立走回到后花园。正在走路的丁香忽然一个转身,跳到张立面前。

    “不行!”张立把脸一迈,故作严肃。

    “不给算了,小气!哼!”

    “呵呵,给给给,我的都是你的。”张立勾着食指划过丁香的鼻尖。

    丁香小吐舌尖,向前跑去。

    王叔的到来搅了这温馨的气氛,说是老爷请大小姐过去。

    傍晚时分,夕阳沉去了一角,只剩下天边红彤彤的一片,几只鸟儿成双成对,趁着夜色匆匆归家。

    张立坐在府外的石狮子脚下,数不尽的失落,但又止不住心里的那份异样,不时伸长脖子看看,一直延展到天上的大路空旷寂静,根本没有一丝的人影。听王叔说丁香被老爷唤去不知说了什么,就与那白面书生一道乘了马车,往了城里。说是过了晌午就回来,可这眼下天都黑了还是不见丁香回来。平时丁香若想出去,都是由他张立陪伴左右,怎么这次一反寻常呢?张立死活想不通,又觉得像丢了魂似的,干什么都不顺心,目光还总是瞥向大门,多希望吱呦一声那熟悉的人儿出现在门口。好不容易才熬到天黑下工,他靠着门口的石狮,等待丁香回来。

    左等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张立的心里分外的烦乱。以前都是我带小姐去城里的,也不知道那人认不认的回来的路,要是他们迷了道回不来怎么办?或者是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测?再或者那白面书生根本就不是好人!员外也真是的,小姐出去起码也支应我一起嘛,要是突然有个意外我还能做点什么,现在呢?我只能干坐着,什么都做不了!张立心里像被猫挠了一样,越是想越是急躁。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得去找员外,我要去找丁香。张立看圆圆的月亮已从东边的山顶露出了半张脸,他再也坐不下去了。张立站起身子,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转身将要去找员外。张立刚踏上第一阶台阶,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车声,一团漆黑的影子驾着巨大的轰鸣呼啸而来,张立驻了脚,向那边望了望,他肯定是丁香回来了。丁香下了车肯定会拉住他的手说让二哥担心了,又会找一大堆的理由来搪塞自己,还必定会保证说以后再也不跟其他人出去之类的话。张立美美的想着,拍拍身上的泥尘,整理下自己的着装,还故意清了清嗓子,显出比较严肃的样子。

    马车很快停到了张立眼前,他等来的也确是丁香,不过丁香不是自己走下来的,是被抱下来的,抱她的自然是那白面书生。

    看到这一幕,张立傻了,痴痴的站着。

    白面书生知他必是府上的下人,小声说;“睡着了。”这不是他看的起这看门的仆人,是怕他吵醒怀里的人儿。他自己抱着丁香,示意张立开门。丁香出去玩了一整天,早就累了,经过马车一路摇晃,没等到家就进入了梦乡。

    张立一脸燥热,但还是开了门,一道儿领路到了丁香的闺房,书生大步跨进去。张立本想阻拦,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这时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丁香的闺房只有陈员外和张立进去过,没有其他男人进去过,哪怕是丁香的大哥也没有这个特权,而这书生如今成了第三个,每每想到这里张立总隐约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书生拜别陈员外,当晚乘车又走了。陈员外亲自送他到门外,一个人望着离去的远方,许久,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一夜,格外的长。陈员外和张立都失了眠。

    第二天,丁香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口中多了不少奇怪的问题。

    “二哥,你说京城大吗?”

    “二哥你说是我们县城好玩儿还是京城好玩儿?”

    “我又没去过,我怎么会知道!”

    每每听到这些问题,张立总是爱理不理的态度。

    “我听马公子说,京城很大很大,有很多漂亮的大房子,还有好多好玩儿的好吃的,二哥你想去吗?”

    张立知道那马公子定是那白面书生。听说是来自京城的官宦子弟,到附近一带游玩,慕陈员外之名,特来拜会。听丁香那么说,张立不假思索:“不想!”不知道为什么,张立心中顿时滋生了一种对马公子的埋怨。

    两个月的日子一晃而过,丁香还是兴高采烈地询问京城如何繁华,那里的达官贵人如何如何铺张,每次听完别人的讲述,丁香活跃的就像是一只张翅欲飞的鸟儿。期间,那位京城来的马公子也时常到来,每次过来都必定捎带些珍玩小吃,每次他来,都成了丁香最快乐的日子,围在马公子身旁问这问那,马公子也悉心为她讲述京城的奇异志事,人文地理,讲到高兴时,丁香更是捧腹大笑。这些张立都看在眼里,心底的酸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也是自从马公子的出现,他的丁香再也拴不住了。

    十天后,马家托人送来聘礼,看看摆满客厅的彩礼,陈员外的眉头皱成了水面的波纹。他不是爱财之人,他只希望自己女儿得到幸福,若女儿不同意,他宁肯让女儿嫁给张立,也不会去攀这门亲家。陈员外把欣喜的女儿拉至侧间,他想知道女儿的想法,询问中,丁香羞红了双颊,轻轻点下了头。

    陈员外隔着雕花的窗户,望见张立还在帮忙搬抬彩礼,员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久媒人向那边回话,说员外和小姐都没意见。

    婚礼定在七月七夕夜,作为新婚大喜,这天是再合适不过了。日子逐渐逼近,丁香的双腮渗出桃红,府里人见了都说小姐要嫁人啦,羞红了脸。员外还是老样子。府里唯一一个不舒服的人恐怕只有张立了,他无法想象没有了丁香的日子会是怎样,他曾不止一次的在陈员外的眼里读出过赞许。或许是我想多了,我生下来就是做长工的命,一日能够温饱就好,怎么敢妄想呢!

    如今,丁香看张立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那种依赖和淘气,取而代之的则是平静和淡然。仿佛丁香一夜就长成了大人,不再需要二哥的陪伴和呵护。

    丁香的面色一天红过一天,到后来,已发展成为妖艳的殷红,像两团血滴入了面颊。府里这时再没人开玩笑了,大概都意识到了事件的重要性。

    眼看出嫁的日子马上就到了,丁香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再见人。张立则蹲在门外心急如焚。

    这天,丁香昏倒,不省人事。

    这天,一名游医,不期而至。

    这天,张立离开,不知所踪。

    这天,府中“炸锅”,不知为何。

    第二天,暮色刚至,张立蓬头垢面,破衣褴褛,遍体鳞伤,昏倒在门口。

    陈员外看着被抬回院里的张立,再看看手心半截白色植株。“真是苦了这孩子啊!”白色的植株被带进内院,一路留下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七月初七,天上的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在人间,一场大婚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丁香披着大红盖头,坐在颠簸的花轿里,心里美滋滋的幻想着京城的大房子,那公子嘴里数不尽道不完的好玩儿好吃的。当然,她还可以天天看到公子,他是那么的完美,遇人总是谦逊有礼,温文尔雅,他的举止就像船桨,一举一动都拨动着丁香的心湖。他知道好多稀奇古怪的事儿,仿佛记下了世间所有的书字。一想到这些,丁香的嘴角总会抖出浅浅的微笑,她的世界此时再也不能容许张立的存在。

    丁香不知,此时张立就跟在迎亲队伍的后面,更是不知,张立一步一步,一直走到马府,又到京城。

    又是一年花开季,紫丁香在角落里开的静谧,无人赏识,也许仅有这绵绵的春雨,时而临幸。

    滴滴答,滴滴答,春雨一直在继续。

    一纸浅绿色的油纸伞悄然滑入雨帘,伞下是为堇衣的女子,撑一支伞,行在雨里,迟疑的目光飞出高高的院墙,在惨淡的落花季节寻那何处飘来的幽香。

    “遥远的味道啊……”

    女子转身,走在雨里。

    墙外,风雨无减。

    墙角,缩着没有了任何记忆的张立,身体蜷成一团,只剩下了活着的本能。

    那天,丁香突然晕倒,面颊上的血红像随时就要滴下来似的,府里人乱作一团。幸好,一名游医恰逢来到府上,说来也是丁香命不该绝。那游医恰好听说过此类病症,且又知道该如何去治。一盏茶后,他缓缓说:“此病阳气攻心,造成血气逆涌,要治不难,只是缺少一味药引。那药引外体通白,貌似丁香花株。我听说对面的山上就有这种神物,若是有缘,应当治得了贵千金的病。”

    这些都被门外的张立听到,也就在那是张立把深邃而又坚毅的目光投向对面的高山。张立走的太匆忙,没听到游医在后面又加了一句。“那本是神物,就算侥幸遇到,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才拿得到。”

    陈员外找人接待了游医,自己召来所有下人,说凡是到山上采回药引的,赏钱五千,顿时府里炸开了锅,奖励是丰,可谁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呢。陈员外看看退缩的人群,说不出的愤怒,再看看人群,唯独不见张立,他隐隐也做了个决定。

    丁香清醒恢复了正常,这完全得益于张立带回的药引,可张立却不再记得任何的人和事,除了那药引的香气。

    后来,丁香依约出嫁马家,陈员外反悔了。张立带回了药引,他却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啊。他咬咬牙,把张立关进了柴房。

    婚礼照常举行,丁香透过轩窗,希望可以看到二哥的身影,她失望了,那个被她亲切称为二哥的男子,再没出现。

    带送走丁香,员外让下人打开柴房,并嘱咐众人,今后这张立就是你们的少东家,不许怠慢了他。

    怎料刚打开门锁,呼啦,张立扯开房门,大声喊叫着冲出院子,直追迎亲队伍。

    “老爷,要不要把他拦回来?”王叔靠近了员外。

    员外叹了口气:“随他去吧!”随即又对王叔补充道:“你去账房支些银两带上,一路好生照顾好这孩子。如果日后他愿意回来,就带他回来,他还是少东家;如果不愿意回来,别饿着他,缺钱了,我会找人捎去,别苦了这孩子。”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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