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梦

作者: 才华绝缘体 | 来源:发表于2022-12-26 00:55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求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刻骨铭心的爱?是所求非所得的怨?

    不知,我不知。

    这已是我第三次在大清王朝的风云里漂浮,仿佛我与这时代,或者说与那名为年世兰的女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使我始终在一次次悲鸣里重复着生命,经受着命运的束缚。


    1  对镜画蛾眉,巧盼生春姿


    胭脂红妆,凤冠霞帔。

    这便是那个说着“做衣如做人,一定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才好”的年氏嫡女、我的长姐年世兰。

    向来荣宠万千的长姐竟是为了一人心甘情愿地俯首做小,堂堂名门嫡女没了正妻名分、失了三媒六聘,选不得良辰吉日、穿不得正色红装、进不得夫家正门。

    我实在不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情分在这三妻四妾制下还会存留几分。

    过往两次的世界里,我曾无数次地阻止长姐嫁于四爷,始不得愿。或许,万事万物,有果皆有因。索性,顺其自然吧。

    只是不知这一次,那个在马场上张扬跋扈的小姑娘又会需要多久消失在那个布满算计的爱里。

    “阿月,等你遇见了倾心之人便会理解了我。何况只是做妾罢了,又有谁敢动我分毫。”

    眼前精雕细琢的女子似院里的红梅般灿烂耀眼,满心满眼都是我见惯了的张扬与热爱。

    因何生爱呢?

    是满园梅香里的惊鸿一瞥?是狩猎马场上的一较高低?是长姐深信不疑的缘?

    不知,我还是不知。

    这些在我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成了长姐轰轰烈烈的热爱与飞蛾扑火的决心。

    灿若骄阳,倏如昙华。我途径过她的两次人生皆是如此,只愿这一次的长姐,可以多爱自己一些。

    六礼初成,虽未能有正妻之仪,倒也是用我汉族之礼给了长姐一份体面。

    院里的梅花开得愈发热烈了,远远望去,像极了雪里染红了血。

    日子过得总让人觉得无厘头地快,转眼已然杏雨梨云、春山如笑。

    我还是像个孩子般喜欢去长姐那里闹上一闹,或围炉煮茶、或马场较量,而那个让我又喜又恨的姐夫总是在一旁细心候着,俨然一副淑人君子模样。

    故事又开始重复了,长姐如过往一般有了身孕,而我更是一点儿也不敢马虎,饮食、熏香更是严格把控。这个傻姐姐竟是说我像极了老妈妈,唠叨又多心。

    眼瞅着长姐的身子愈发显形,我的心越来越不安了。

    究竟这一次,会不会不同呢?如果还是改变不了一切,我又该如何走出这死循环呢?

    “二小姐,侧福晋出事了!”丫鬟望远的喊声隔着夜色传来,我的心一瞬间沉入了茫茫星河。

    “长姐,无碍的……孩子还会有的,还会有的……”看着躺在床上眼神呆滞的长姐,我心疼得不成样子。

    这个宠了我三世的长姐,一心只想为心爱之人生个孩子的长姐,此生也只有这一次孕育一个新生命的体验了。

    流产一事如曾经一般无从纠错,不过长姐却深信不疑四爷的说法甚至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下一个小生命的到来。都说年氏嫡女心狠手辣、蛮横无理,这样直爽娴静的她又岂是旁人可以任意评判。

    王府池塘里的莲花随风摇曳,一颤一颤带着莫名的清香。我一时竟想不通这些看得到的未来我要如何面对,过往那些鲜活的记忆给了我钥匙又何尝不是给了我枷锁?

    时间不紧不慢,我的疑虑也并未得到答案。

    太子复废,大阿哥被禁,朝野局势瞬息万变。

    八王党终是开始忍不住了心痒,与阿其那外围交好的四爷仿佛也站了队。

    “阿月,自古成王败寇,若是他人上位,可还有我们一点活路?”看着为四爷一事愁得日渐憔悴的长姐,我倒是懂了几分爱人与被爱都是一件幸事。

    “长姐为何如此糊涂?若是四爷站了八爷,日后又真能免于一难?更何况,四爷是否又真的愿意居于人下?”

    我向来在长姐面前都是娇滴滴的小白兔,突然正经起来倒是把她也震住了。

    此时的清王朝,仍在从贵族政治走向君主专制的转变中。几代最高统治者一直致力于摆脱贵族共治局面,企图用外戚勋贵分宗室手足的权,用旗人中下层的文化精英分外戚勋贵的权,乃至用汉人分旗人的权。

    这样的背景下,人人称颂做老好人的八阿哥着实不是天子的最佳人选,若他谋得大位,接下来不过是一场宗室、权贵的分赃大会罢了。

    一向不信天命的我突然也有了不确定,或许,天命如此吧。


    2  烟柳憔悴,繁华尽谢


    “阿月,你说我是不是憔悴了许多?”

    弯柳明目、唇红齿白,熬了无数夜色的长姐一如天上的明月般清朗璀璨。

    “长姐不必多虑,一切都会好的。”他终是会登上高位,成为天下人的王。

    “阿月,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不再是你,终究是长大了,长姐没能护着你一直做个孩子……”

    她葱白的手抚过我的脸庞,我竟委屈地躲进她怀里哭泣不已。

    “瞧我,刚刚说你不是孩子呢!怎得这般顽童心性。”虽是这么说着,她还是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我,像极了儿时害怕黑夜的我躲到她床上与她相拥的心安。


    最好的遇见是什么呢?

    应是他刚好低头,我恰好抬头,然后我们一见便扭头自笑的模样。

    遇见十三,我才明白了长姐,好像也明白了另一个人。

    踩着半丈高的酥雪,我开心得像个孩子。直到他抱着我坐到马上,我才羞羞地拿出藏了一路的红梅放至他的耳边。

    “十三,很开心遇见你。”岁暮天寒,你是人间最暖的炊烟。

    “阿月,惟愿与你淋雪至白头。”我不知眼前的人说的白头会是何时,至少现在此心不负便好。

    你簇拥着繁华与盛大,而我想给你的,不过是简单的拥抱与温暖。

    因为我与十三的关系,四爷与十三也开始走近了许多。十三作为曾经的太子元良,四爷却能够不计前嫌,城府之深、用人之术实属大为。

    内有十三,外有哥哥,加之隆科多三位能臣的辅助,轰轰烈烈的九子夺嫡终是在四爷称帝的结局下走向尾声。

    一时之间,倒不知是喜是悲。

    长姐的荣宠倍增,锦衣华服、金钗钿合,我却知道,这从不是她想要的。从始至终,她要的不过是那个在梅园里许她一生一世的蒙面男子的心意,不过是与她在马场上追逐的互诉心肠。趾高气昂、娇纵蛮横不过是在一次次确定那个人的心是否还在,是否还在她的身上。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是在什么时候呢?

    “阿月!阿月……我,我不是故意的……”瘫坐在地的长姐浑浑噩噩地像个孩子,我顿感心慌。

    “长姐,怎么了?没事的,都没事的。”我轻拥她入怀,企图让她心安一些。

    “阿月,那个女人居然说四郎厌恶我,说宠着我不过是因为哥哥和十三,你说,这种贱人我怎么能忍,怎么能忍!贱人!就要让阎王去收拾……”一边流泪一边痛恨,我知道,她不过是在怕,怕那人说的全是真的。

    “长姐,想做,便做了;碍了眼,便除了。”我不是圣母,也不能改变故事分毫,至少现在,我只想让我的长姐心安一些。

    “是啊,我们年氏的人怎会轻易被打倒!”看着她逐渐狠厉的眸色,我的心终是沉入海底窒息万分。或许,矛盾的人一直只有我罢了。

    长姐爱极了红梅,在那吃人后宫的滋养下也爱极了如红梅一般耀眼的鲜血。

    我与十三常常感叹,这场夹杂着无数条人命的爱恨该如何收场。

    是靠哥哥的无数捷报,还是靠十三拼命努力的功绩去抵消几分呢?

    后来想想,倒也是杞人忧天了。

    做事莽撞,不计后果,长姐只看到当下,也只活在了当下。夏冬春的一丈红赏得如此草率;福子扯了她爱护的头发,便扔了井里;受宠的眉庄也能随便推进了池塘;偷听到秘密的淳儿也敢直接处理掉。

    这样的她无疑是狠毒的,可她的爱是纯粹的,纯粹的让人心惊,敢于在爱里索取,也敢于不记得失,全心全意的付出。如此,又有什么可叹呢?

    可是,原来君王的爱恨不是两个人的事。

    隆科多与哥哥一同处罚的旨意宣告天下时,长姐的心该是怎样的痛呢?

    哥哥虽是刚烈蛮横,却绝不是不忠之人,更何况他疼惜万分的两个妹妹他又怎会不顾?权谋?君心?十三知晓,我亦知晓,唯有长姐宁愿相信着枕边人,也不肯走出自己的世界看一看真相。

    “阿月,你知道从天黑等到天亮是什么感觉吗?”流浪于天际的星星仿佛有着魔力,长姐痴痴地凝望着像是看着她的情郎,深情又幽怨。

    “长姐,星星可以看到有心人的情意,可是,有些人却不能。”所以,能不能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是啊,可他说过,只喜欢我一人。”明月之下,长姐眼角的清泪竟是如此刺眼。

    “长姐,狡兔死走狗烹,蜚鸟尽良弓藏。我们要做好从云端到泥土的准备。”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只不过这一次,十三护在我的身前。


    高高在上的帝王是真正的好手段,长姐素来凤仪万千,是汉军旗的翘楚,更甚者说满蒙八旗加在一起也无人可及,这样一位妙人为他动了心,一身高傲却生生被击溃。能心狠做到如此之人,非他四爷莫属。

    “阿月,不是他……呵,不是他啊……”咳气声连绵起伏,阴暗潮湿的黑屋只有微弱的光亮。怕黑怕得要命如我,却顾不得恐惧急忙一下下地顺平长姐的气息。

    “长姐,我知火烧碎玉轩不是你的行径,年氏一系做事绝不会如此上不得台面,皇上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给她们一个交待罢了。我去找十三,我们带你走,好不好?”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没了靠山,如今,倒是什么杂碎都敢上来踩上一脚了。

    “十三……十三?”长姐混浊呆滞的眼神唯有提及十三时才有了一丝曾经的模样。

    “长姐,你要见十三?”

    “阿月,为什么?我以为我爱对了人,我不怕做小,也不怕宫闱之斗,更不怕年老色衰。我满心满眼地爱着他,不计一切地守着他,可到头来,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长姐?发生了何事?”我隐隐不安却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阿月!四郎根本不是那年梅园里的蒙面男子,是十三,是十三啊!我竟是连所爱之人都认不清……”

    闻言及此,我像是泥浆灌注了脑袋,思考不得。

    “长姐,无论开始是谁,可确实是皇上与你朝夕相处陪伴多年,这些情分全然是真的存在。”我怕极了长姐会崩溃不堪,企图让她觉得没有爱错了人,慌乱之中却又好像忽略了什么。

    “是,本宫自嫁于他便是一心一意,可他呢?避子汤、欢宜香……本宫倒真是让皇上大费心力了啊!”长姐自是被逼急了,在我面前也称起了本宫。

    “长姐……”

    “阿月,把十三喊过来,我要问一问他,好不好?”她转身不再看我,我想,是怕我难过吧。

    “好,长姐等着,我马上带他过来。”

    如果,如果可以重新来一次,我一定要转身抱一抱我的长姐,指着那个高傲任性的年贵妃的头跟她说真不知羞,竟是为了一个男人失了三次性命。

    “十三,是你吗?”

    时光真是可笑,转眼之间,我年氏一族空无一人。十三为了庇护我,将我从年氏族谱除名,年氏将门至此在历史上再无浪花儿。

    “不是,我在梅香里只遇见了你。”我心里一惊,那人究竟为何如此,我不得解。

    满脑的疑惑被遗忘在我与十三江南之旅中,也被消散于我俩的浓情蜜意之中。


    3  眉目成空,一身离愁


    冷风带来的梅香勾起了我的思绪,那人也不在了么?

    十三走后,我踏遍了世间的繁华与荒凉,领悟着生命与爱的奥秘。

    长姐终是如愿成了四爷的皇贵妃,清王朝首位汉军旗的皇贵妃,“敦肃”之封,更算是史无前例。长姐若是知晓,必是得瑟难耐。

    如今,最后一位故人也已长眠于世。我倒是理解了几分他当初的深意,奈何阴差阳错,如今只愿他与长姐泰陵再去续得良缘。

    我想,万物生、万物灭皆有缘法,事情已然发生,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慢慢接受,然后释怀,继续前行。


    “秋月,你终是悟了。”

    “谁?”

    混沌之中,我听到一位老者的空灵之音。

    “年秋月,记不得了吗?”

    记得,全部记得了……

    原来,我是我,年氏嫡女,敦肃皇贵妃。

    怪不得长姐的路那么坎坷,原来是拿了个女二的剧本。明明是戏,偏偏我也入了局。

    不是这样的,我与四郎从来不是如此。

    梅园之遇是真,马场倾心是真,心甘情愿入侧门是真,凤仪万千、荣冠后宫亦是真。倒不如戏里那般勾心斗角,我与四郎琴瑟和鸣,向来没有骄纵无礼之词,也曾为他育有四子,奈何福薄,未能成人。四郎也曾破例让我亲自抚育皇子,将我族类抬入镶黄旗,亲封皇贵妃,死后同穴。

    恭敬谦逊如我,曾是照耀四郎的暖阳。温和体贴如他,也曾是我一生所求的月光。

    正因如此,我不甘于与四郎缘尽,因执念而生相,在各个小世界里寻找着与他有关的故事,如今,该醒了。我为执念生,也因执念散。

    四郎与皇贵妃,早已留在了千年前冬至的梅香里。

    缘起缘灭,不必执着。

    “入梦三次,便是缘尽。秋月,此后,便是福泽连绵。”


    4  缘尽是另一场缘起


    “叮铃铃……叮铃铃……”

    “秋月,下课了快醒醒,我们去吃什么啊?”

    “什么?”

    我抬头望了一眼教室墙上的钟表,指针仿佛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可这个时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时间了。

    那个梦呢?亦是如此吧。

    生命所馈赠的一切,或喜或悲,总会使人成长,使得自己还是自己,却又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校园里的红梅竟是如梦里一般惊艳,我好像又深爱了一次这人间。

    躺在厚厚的雪地上,我望着遥远的云在想:究竟是雪困住了冬,还是冬困住了雪呢?困住我们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一片梅花被冬风带了过来,我随手挂在耳边,突然闭眼笑了起来。

    都不重要了,万事万物终将会在时间里等到释怀的来临,一如灿烂的春也会等到满园四溢的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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