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五】

　7（1）

　　很长时间之后。

　　这一日，又逢李老师值夜班。

　　都快下晚自习了，还不见荷花来交作业，他觉得奇怪，便拿上手电，出去找她，顺便去教学区巡查。

　　天上有些云，月牙儿的光很暗。走到教室前面的花坛边时，他发现他们班的窗前有两个学生，撕厮打打的，还一声高一声低地嚷说着什么，便手电一照，喝问一声：“谁？干什么？！”那女学生便抱着作业本，紧跑到他这边来了。男学生也嬉皮笑脸地走过来，说：“没什么，我向荷花借饭票，她不借。”

　　“是这事？！”李老师仍紧拧着眉头，却从身上掏出五元钱来，递给他说：“明天先换一点吧！大小伙子家的，半夜三更缠住女同学借饭票，没出息！”那男生说一声：“谢谢李老师！我一定会还你的！”紧攥着钱，飞跑着去了。

　　李老师又回头问荷花：“没事吧？他没难为你吧？”

　　荷花跺脚道：“张道强他不是好人！亏你还借钱给他！我紧拉你慢拉你，都没拉住。”李老师笑道：“你以为我傻？我知道你拉我衣襟呢！也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可他是个白皮，不顺着他的话，把嘴给塞死，他能走吗？——只要没欺负你就行。”

　　“还没欺负我？”荷花叹了口气，“他都缠我好几天了，想跟我谈恋爱。我骂他，他就动手动脚死缠活缠的。”

　　“那崽娃子！”李老师脸上慢慢起了些阴云，“你不要怕，他再纠缠你，就给我说。”

　　到他宿舍时，荷花又掏出巴掌大一张纸来，递给他说：“这就是张道强前两天给我写的条子。我本不想上交的，可他动不动就找我麻烦，我看不交不行。”李老师扫了那纸条一眼，划根火柴，点了。看着它化为灰烬，他笑了，拍拍她的肩膀说：“荷花，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中专，至少也考个重点高中，我也不白当一回你的老师。”

　　“他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呢。”荷花又说。

　　“说了什么？”李老师问。

　　她却绯红着脸，不肯说下去，只怔怔地看着他，半日后方喃喃地说：“我倒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声音低得像从地缝里钻出来似的，话音未落，人已羞得躲门走了。走了不远，又转来，从门缝透进半张脸来，朝他妩媚的一笑，这才真的走了。

　　李老师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心思，便很想喊她回来，也跟她说说他内心深处一直想跟她说的话。“荷花”两个字已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他坐在办公桌前，默望着那摞作业本，心里想了很多很多，不由得百感交集，苦笑了两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夜已经深了。李老师便又拿起手电，出去巡查了。校园里别处都查遍了后，不由自主的，他又来到了荷塘边，手电光打过去，照在一张又一张的荷叶上，照在一朵又一朵的荷花上。那些荷花，一色儿的洁白，有的正含苞待放；有的已经绽开；还有的，已经凋谢，荷叶上、水面上，花瓣落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