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放告诉朱颜：“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爱这个世界比恨这个世界要容易许多。”
41 爱恨之间
朱颜一周没有搭理周屏风。一方面是因为忙，另一方面是她想晾一晾周屏风。这个刺猬一样不好惹的姑娘，既有天鹅的高傲，牛犊子的倔强，还有小狐狸的狡猾。
周屏风很执着，朱颜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他就去朱颜楼下等。朱颜楼下等不到，他就去朱颜公司楼下等。他布下天罗地网，追围截堵，朱颜怎么也躲不开。
朱颜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躲周屏风，也并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她只是需要一个过程去消化一些事情。硬扛了几天，最后终于扛不住了，看到周屏风执着如此，她心软了。
下班后，她对等在公司楼下的周屏风说：“你请我吃饭，再送束花给我，我就原谅你。”这些天经历的事，让她像刚跑完了一场山地马拉松，全身每个毛孔都透着疲累。她急需要一些美好的事物来慰藉一下自己。比如阳光，美食，还有一些花朵。
周屏风二话不说，带着朱颜去大吃了一顿，吃完饭又拉着她去了附近最大的花仙居。
虽是冬天，花仙居里却是一派春意盎然，各色花朵娇美可人，红的玫瑰、黄的非洲菊、粉的百合、蓝的绣球、白的马蒂莲，各领风骚，争奇斗艳。
朱颜选了一捧绿色的桔梗，周屏风愉快地买了单。两人准备出门时，周屏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摁掉了。走到门口，手机又响起来，他把花递给朱颜，说：“外面风大，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完推开门，走出去接电话。
朱颜在花店逛了一圈，见周屏风还没有回来，便出门寻他。找了一圈，她看到周屏风站在花仙居旁边的巷子里，背对着她讲电话。风吹来一些语音片段。“……我就是喜欢朱颜，她如果跟我分手，我怎么办？……我不在乎……”
朱颜有点惊讶，听起来周屏风像是在说她的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上前问问，迈出脚，又停住了。这是周屏风的隐私，他跑到这里讲电话，也许就是不想让她听到。
朱颜站在巷口，怀里抱着大捧桔梗，低着头发呆。一会儿，周屏风回来了，接过朱颜手里的花束，笑着说：“走吧。”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见朱颜还在发怔，他把她搂进怀里，说：“不是叫你在里面等我吗，怎么出来了，现在冷了吧？”
朱颜被周屏风紧紧抱着，都快喘不过气了。她笑着捶打他，叫他不要那么用力。正打闹着，朱颜听到一阵脚步声，抬起头，远远看到一个修长的背影，进了花仙居。她挣脱周屏风的怀抱，问：“看到刚刚那个人了吗？”
周屏风环顾四周，说：“谁啊？”
朱颜朝着花店门口看了几眼，说：“走吧，可能是我眼花了，以为看到了熟人。”她抱着花，周屏风搂着她的肩，两人向地铁站走去。
朱颜和她怀里的花，吸引了地铁里许多人的目光。这让朱颜心里暗自得意。她搂着周屏风的胳膊，仰着脸问：“周末要出去走走吗？”
周屏风说：“好啊，你想去哪里？”
朱颜说：“带我去你爸爸的画廊逛逛吧，我也接受接受艺术的熏陶。”
“我不想去。”周屏风垂下眼睛，眉头微蹙，“我去了，我爸就会长篇大论，想要说服我帮他打理画廊。那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不如去看电影。”
“好。”朱颜挤出一个微笑。
爸爸们的想法，朱颜实在搞不明白。
她搞不明白，周屏风的爸爸为什么执着于说服儿子，一定要让他从事他不喜欢的工作。就像她搞不明白，葛青为什么总喜欢在她不设防的时候，突然给她来个电话。
这一次葛青打电话来，是因为周屏风。他打电话来，就是告诉朱颜，他不同意她和周屏风交往。
“你怎么知道的？”葛青知道周屏风，这让朱颜很惊讶。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个男孩子跟你不合适。”
“我觉得我们特别合适。”
“你不要任性。”葛青说，“如果你是看上了他家的钱，那大可不必，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朱颜虽然爱钱，却反感别人张口闭口拿钱说事。尤其当她觉得自己和周屏风美好纯洁的关系，被如此恶意揣度，她忍不住了，反驳道：“是不是在你心里，钱就是一切？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能用钱解决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告诉你，爱都有做不到的事情，何况是钱？”
“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钱很重要，爱做不到的事情，钱可以。”葛青笑了，似乎觉得朱颜还是太年轻。
“我的爱情怎能用钱来衡量？”
“丫头，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当诱惑足够强大的时候，人就会忘记爱情。”
“所以你当年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吗？”朱颜话里带刺，她不担心葛青听不明白。
葛青咳了两声，说：“如果你觉得这个男孩子确实很优秀，那你把他带来给我瞧瞧，我审审他。”
“我不会带他见你的。”
像犯人一样被长辈审问，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朱颜在罗兰那里已经领教过了，所以她不想周屏风跟她一样，像个孙子似的，接受这种糟糕的审问。她心疼他，不想他受这种委屈。
“那你们就是不合适，一段不敢见家长的关系，还能走得远吗？”葛青自有他的道理。
朱颜并不认同葛青的道理。她觉得好笑，一个20多年来对她不管不顾的人，突然跑出来干涉她交男朋友，真是太滑稽了。“你一句不合适，我就要和他分手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葛青叹了口气：“慕云可比你听话多了，慕云……”
朱颜打断他：“你不要再讲了。”
“年轻人最大的修养，就是好好听长辈说话。”
“年长者最大的修养，就是控制住批评年轻人的欲望。”朱颜不甘示弱。她的委屈都化作怨气，情绪上来了，说话更加口无遮拦，“以后不要再跟我说慕云慕云，提到这两个字，你的心不会痛吗？”
“好，不说慕云。”葛青妥协了，面对这个倔驴一般的女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表达关心，话说出来却变成了埋怨，“素衣对待感情就很慎重，你怎么就不能慎重一点呢？”
朱颜不喜欢被对比，尤其是拿她和葛素衣对比。“我就是慎重考虑过了，才选择的他！”
“你们认识才多久，你真的了解他吗？”
“我不需要了解他，我只要喜欢他！”
“喜欢是一回事，生活是另外一回事。”
朱颜冷笑一声：“是因为你觉得他跟你很像，还是你见不得别人幸福？你自己过得不幸福，所以希望我也跟你一样吗？”
葛青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电话就断了。
朱颜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自私无耻到这种地步。葛青自己无能，阻止不了她，竟然派了梅朵来做说客，梅朵说不动，他又派了朱以放来劝。
朱颜很诧异，小姨来劝她，她还能理解。可是朱以放这样做，她想不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实就是，朱以放早就知道葛青，葛青也知道朱以放，他们不但认识，还经常见面。这让朱颜难以接受，她竟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朱以放没有劝朱颜和周屏风分手，他只是让朱颜再考虑一下。
朱颜说：“为什么？”
朱以放说：“我以前从来不干涉你交男朋友，因为我觉得，那是你的权利和自由，可是女儿，追求自由的同时，也意味着冒险，我们不能看着你去冒险，而袖手旁观。”
朱颜怒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她和周屏风在一起，就是在冒险。他们就见不得她过好日子吗？她只有和一个又穷又丑又平庸的人在一起，才是安全稳妥的人生吗？这让朱颜很难过。她不喜欢被任何人看低，尤其是她的亲人们。
“葛青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他说话？”
“我不是在帮他说话，我是在帮你。我没有见过周屏风，不好评价他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你们也许真的不合适……”
“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他是吗？”
“我是怕你到时会很辛苦……我觉得，感情的事，还是要慎重一点。”
朱颜冷笑一声：“你们倒成了统一阵营的了。他是你的敌人，因为他，妈妈才变成那样的，因为他的自私，才导致了你和妈妈婚姻的悲剧，你竟然还帮他说话？”
朱以放说：“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爱这个世界比恨这个世界要容易许多。”
朱颜不喜欢别人张口闭口拿钱说事，也不喜欢别人张口闭口拿年纪说事。年纪大，了不起吗？有些人头发胡子都白了，可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
“我没有你这么博爱，我只知道，是他抛弃了妈妈，抛弃了我。他机关算尽才换来今天的一切，他就是只没良心的老狐狸……”
朱以放并不认同朱颜的说辞，他说：“你可以说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但你没有资格评价他的人生。我不是要你去理解他或者原谅他，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带着仇恨。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时候，你不得不做出选择，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你敢说，在你20多年的人生里，你从来就没有做出过违心选择的时候吗？”
朱颜争辩道：“又不是无路可走，他为什么偏偏选择错的那条？”
朱以放说：“人生并不存在唯一正确的路，也不存在唯一正确的选择，很多时候，选择没有对错，只有利弊。”
朱颜怔了半晌，类似的话她以前听人说过，对，小姨跟她说过。“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他既然很早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对我不闻不问？他把一切都给了小女儿，给她最好的，送她去留学。我呢？他又为我做了什么？”
“他为你做了很多，只是你不知道。”
“他做了什么？”
“这些年你上学的所有花销以及结婚的那20万，你以为都是哪里来的？”
“那不是你给我的？”
“是葛青给的。我这些年生意亏得一塌糊涂，赚的钱只够自己生活，哪里顾得上你？”
朱颜又怔了半晌。“我不明白，他既然如此，这么多年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他不确定你能接受他，他也怕打搅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
“那就一直让我平静下去呀！为什么又忽然变身慈父，想要认我这个女儿？”朱颜尖着嗓子叫起来。
朱以放说：“因为他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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