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5期“复”专题活动。

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杨树林里，一片片扇子形状的小叶在轻风中抖动。叶子表面泛着绿色的光泽，看上去是那么青翠而柔嫩。树木的残缺，形成了林间一处空地。空地中央新起了一座土丘，环绕土丘潮湿新鲜的土壤表面并排罗列着白、红、黄三种颜色纸花扎成的花圈。

林间光线柔和而温暖，四月间的风不冷也不热。新宇舒展开慵懒的四肢，双手交叉扬起举过头顶，胸腔被带动着打开，清爽的气息便充盈了整个肺腑，这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的惬意，昏沉沉的头脑也变得清爽起来。

这里的环境新宇太熟悉了，一下子让他找到了久违的亲切。青青小草覆盖着的暗黄色土地上，想象着小时候的自己正在和玩伴小山子玩耍追逐。那个叫小山子的虎头虎脑男孩正在前面跑着，自己则在后面紧追。突然小山子转身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吐着舌头呲着牙冲他扮个鬼脸。眼瞅着自己冲过去要抓住他，随知小山子向旁边闪身一躲，撒腿便向树林边缘跑去了……咦！一眨眼功夫小山子居然看不见了。想着想着身体竟有了种飘飘悠悠的感觉，身子变轻犹如空气般飘浮在林中。新宇十分诧异，试着蹬了蹬脚、握了握拳头却是手、脚像软绵绵的棉花无一丝气力。

对了，刚才那一大帮人去哪了？那一大帮人群里有自己的爸爸、妻儿、亲戚、朋友和同事。他们刚刚还都聚在一起，围拢在林子空地中央，屯中支客还指手划脚地安排人们动作。有人事先按选好的位置挖好了坑穴，穴底铺上了方砖。一个精致、漂亮、透明的钢化玻璃材质房屋被稳妥地安放在上面。房盖掀开，自己放大了的黑白照片面南背北贴着玻璃墙壁竖放在正中央位置，接下来摆放的是灰白色的骨骼，再往下金童玉女一边一个分列两边，再往下黄色海纸包裹的纸钱，还有黄澄澄的金元宝。

新宇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感到无比好奇。看着人们围着自己忙这忙那，他很享受这种被簇拥着的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陶醉在其中了。过了许久，他依稀记得人们一时间都散去了，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他的爸爸，见他平时乌黑的头上平添了不少白发，灰褐色脸庞瘦得像被刀削过一样，缺失了腮间肉。眼睛里黯淡无神，布满弯弯曲曲的红色血丝。他弯下腰燎了几张黄颜色的纸，直起身抹了几把眼泪，才转身步履蹒跚地远去了……

新宇的大脑一直昏昏沉沉地，意识里眼前刚发生的一切都犹如在梦中。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感到大脑一阵剧痛，头颅发胀有种撑开欲裂的感觉。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的高血压病犯了。半年前去过医院，血压测量最高值时达到200，医生给他开了降血压药，而且一再嘱咐他千万注意不能喝酒。

他就想起五、六天前，一个企业家客户过来看楼房，他想筹建私人公司需要买上几层楼房作为工作间。如果成交这对于楼房销售来说，是个不菲的业绩，也会给他个人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

为了笼络住这位客户，拿下这笔订单。他充分地发挥了自己出色的销售能力，接待客户方方面面不遗余力，客户对此相当满意。期间宴请客户时他竟忘记医生的告诫喝了酒，并且由于高兴多喝了些。等送走客户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他感觉头晕、胀，并且隐隐作痛，昏昏沉沉中睡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新宇没有来上班。同事到他的住处招呼他，发现新宇竟然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同事吓坏了，赶紧给他的妻子打了电话。

妻子匆匆赶来，这个时候的新宇昏昏沉沉地睡着，但他能感觉到妻子就在自己身边，他能听到她急切的呼唤和悲痛的哭声，他想起来和她搭话，但身体各个部分却是被桎梏般一动也不能动。

妻子泪眼迷离，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不停地摇晃，口中悲戚地喊着，“新宇！新宇你别再睡了，快点起来！”但见她原本无血的脸色更加苍白，腮间无肉使两侧微耸的颧骨尤显向前凸出，脸皮薄薄的像一张白纸。人们说这样的面相不带福气，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新宇不由得仔细地看了看妻子。见她不但脸上贫瘠，高挑的身材也并不富裕，站直身子就像一副木制衣塔伫在原地。双肩颇富骨感，衣服贴在上面棱角分明，勾勒出平直板正的体形。衣服和裤子就像是吊在身上似儿的，低垂、松散着。

新宇闭上双眼如同睡着一般躺在床上，任由妻子使劲地摇晃着他的胳膊。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这让新宇对她产生了可怜。想着几天前，妻子在和自己聊天时她还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准备今年年底买辆宝马小汽车，并且计划着几年后在市里再换套大一点的房子。

妻子是个过日子好攀比的女人，看着身边的同事、同学、亲戚事业家庭都发展得很好，她时时想要赶超他们发展的步伐，这让新宇一直感到很累。原本新宇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份稳定的工作，待遇也算比较好，可对照妻子的理想要求却相差很多。当看到别人大把大把赚钱时，她便要求新宇去换份新的工作，多挣钱。结果拗不过妻子，新宇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相对稳定、得心应手的工作，改行做了楼房销售。

刚开始从事销售时，由于缺乏工作经验，不知道怎么和客户进行良好的沟通，也不知道怎么维系好和客户的关系，直接导致销售目标无法完成。这让新宇十分头疼，经常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对自己能力也产生怀疑。而看到同事完成业绩，相形见绌，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好在后来的工作中不断历练，积累经验、教训，销售能力提高了，业绩目标也能够很好地完成了。但由于工作期间压力大，精神、心理、身体健康都受到了不同程度影响，导致他患了高血压。

此刻新宇的头还是晕晕乎乎的，杨树林里除了掠过的轻风刮着树叶发出的唰唰声，再无其它动静。随着白天人们的散去，新宇头一次感到了无比的孤寂。而到了当天夜里，四周一片漆黑，野外空旷树林让他愈发感到孤寂了。猛然间他觉得头更晕了，并夹杂着刺痛，昏昏噩噩中竟睡着了。睡梦中，他看见妻子过来一会向他要钱，说明天去买宝马；一会又向他要钱说去市里看房，弄得他头昏脑胀。

“新宇是累死的，那个婆娘纯粹是个催命鬼，过日子从不知足，让他拼命去赚钱。”

“都过去的事了，还说那个干啥。”迷迷糊糊中新宇听到了爸妈的对话声。

他睁开双眼，黑夜已经过去，斜射进树林中的阳光把爸、妈的身影投射到了昨日新起的土丘上。

“爸，妈。”新宇看着眼前的爸妈想着叫出声来，却不能够做到，急得他张大嘴巴，上下唇急促地开合着，而拳头大小的心脏焦急得几乎要蹦出胸膛来。多少年了，从事销售工作以后很少和爸妈在一起像样待上一会。爸妈想他，也只有过年时才能见上一面，平时电话沟通都是奢侈。有次妈妈实在想儿子了，就打电话给新宇。可他接过电话说，妈你有事吗，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我正在忙做事。还有一回妈妈又打电话过来，他说自己现在好累，等休息下再打电话给她。后来妈妈就很少再给他打电话，怕影咱他工作和休息。

现在妈妈就在他的面前，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离妈妈如此近。他想扑到妈妈怀里好好地睡上一觉，他太累了。可是他想张开口叫妈妈，却发不出声；他想伸手抱住妈妈，却接触不到，在他和妈妈之间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让他和妈妈之间虽近在咫尺，却谁也接触不到谁，他只能默默地打量着她。妈妈的头发已经几天没有梳理过了的样子，蓬松散乱。双眼皮松弛下垂，眼神无光，一脸倦容。新宇不觉一阵心酸，想到妈妈生养他一回，自己还从没有好好地孝敬过她。

“儿子啊，你太累了，这回在那边你好好歇歇吧！”爸爸蹲坐在妈妈旁边垂着泪，口中不停地叨咕着。他佝偻着背，面上灰褐色的皮肤颜色十分黯淡，额前眼角皱纹深锁布满了哀愁。新宇想到了爸爸的辛苦，为了供自己上学，打兑自己成家，积年累月地在土地上耕作，腰累弯了，人也变老了。新宇想到这觉得自己对不起父亲，他为自己付出了太多。

一边看着爸妈，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新宇又开始感到大脑发胀、头晕、头痛，随即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他太困了，要好好睡一觉。但他心里却一直默念着，等自己再醒来一定要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降低生活欲望和压力，照顾好身体，踏踏实实地生活，有时间多陪陪爸妈，好好地报答他们一回。

新宇期待着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