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人(11)
蒋捷
文/石岩磊
许多古人喜欢听雨,并将感受化作了诗行,比如李商隐的“留得枯荷听雨声”,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朱彝尊的“共眠一舸听秋雨”,滴滴嗒嗒的雨声给他们平添了几多雅趣,而“宋末四大家”之一的蒋捷则在不同地方的雨中听出了人生况味: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歌楼、客舟与僧庐,不仅是地点的变换,而且更是对应着不同的年龄阶段,作者将少年时的风流倜傥、壮年时的风雨飘摇、老年时的风烛残年,形象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令人不得不感叹时光荏苒的无情与沧桑巨变的无奈,也会激起人们的好奇,是怎样跌宕起伏的生命历程才使得蒋捷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悟呢?
1245年,蒋捷出生在宜兴的名门望族,小时候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并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30岁时进士及第,踌躇满志的他梦想着要大有作为,可南宋王朝却惨遭蒙古铁骑的践踏。蒋捷开始四处漂泊,他满怀亡国之痛,不愿为新政权效力,最后隐居于太湖之畔的沙塘港竹山,在此写诗填词以抒发内心的哀怨。他的作品既不像豪放派词那样悲壮慷慨,也不似婉约派词那般柔婉清丽,而是独树一帜别具一格,华美不趋轻浮,苍凉不坠阴郁,正如他的《虞美人·听雨》,在平淡间尽显峥嵘。
少年不识愁滋味,所以会无所顾忌地寻欢作乐,在浪漫中尽情地燃烧岁月;人到中年,世事维艰福祸莫测,经验与教训都会如教科书似的刻骨铭心,唯有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隐忍;及至风烛残年,遍览功过是非,历经宠辱枯荣,大风大浪也会视若无睹,便有了“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淡泊。蒋捷的人生“三段论”应该适用于大部分人,或者说人们都有着大同小异的感受吧。
蒋捷终生不事二主,彰显了文人的清高,但他无力阻挡时代的变迁,只能在诗词的天地里寻觅一方净土,在凄清的庙宇中任凭细雨敲阶,听任无情的感伤、无奈的惆怅落地为泓,并溢满成流汇入江河,一路奔腾投向大海。他的头脑中滋生出的可能是道家的“无”,也可能是佛教的“空”,或许更多的是儒家的“仁”。
“人不轻狂枉少年”是激情之仁,“屏除丝竹人中年”是历练之仁,“老年乐事少关身”是恬淡之仁。入仕为仁,归隐又何尝不是仁,“随心所欲不逾矩”即是大仁。蒋捷的三段听雨经历,便可一言以蔽之:生有命,仁无涯。所有的过往,一切的不堪,都会在时间的破碎机里化作齑粉,被挤压热爆为酥脆可口的膨化食品,就像蒋捷的美词般令人口齿留香。
202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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