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去了好久,段峰不愿再等,搀扶起月娇奴出了屋。
这时就听背后有人叫住了自己,“你是什么人?要将月娇奴弄到哪里去?”
段峰回转身,眼前站着一个青衣男子。
年纪看上去不算太小,身材却略显瘦弱,最显眼的还是左半边脸上似是烧伤的瘢痕,皮肤牵扯之下令左眼的位置都有些歪斜,面目颇显狰狞。男子正拿着一把花剪对着自己,大有冲动的架势。
“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府里后花园的花匠,我问你话,你要将月娇奴姑娘带到哪里去?”
段峰道:“我已吩咐王管家为月娇奴安排了一间干净的房间,正要带她过去。”瞧着男子手上的剪刀,又温言道:“你若不信,等管家来时一问便知。”
那人听了这话不觉垂下头,手中的剪刀也放了下去,口中不知嘟囔着什么,转身便走。
段峰心想这人倒奇怪,来的突然走的匆忙,难道他不知屋内就躺着王东城的尸体?花园中充斥的血腥难道他没有嗅到?看他的表情竟似毫无惧怕?反而关心自己手上的月娇奴……心中忽地一顿,段峰再看这个佝偻的背影便有些似曾相识,眼看他就要拐过月门,不觉问出口道:“不知这位小哥贵姓?”
果然,花匠的身子陡然一滞。
“我姓……”
随即又恢复如常,朝后摆摆手,极难开口似的道了声,“我姓,陈。”
段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颏下,修剪过的胡须泛着冷青,须茬抚触微带刺感,与这个花匠带给自己的感觉颇有些相类。
刚走出后花园,就碰上赶来的王福。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婢女,远远藏在厅廊的柱子后面,被王福威吓了好几声才敢怯怯地上前扶着月娇奴来到一间偏房。扶月娇奴在床上躺定,由婢子服侍着顺嘴角慢慢饮下一些参粥,看她仍然处于昏沉的状态,段峰心知受到那么大的刺激想要恢复怕是需要时日,回头吩咐起王福要好生看顾,不可再施虐待,一切都要等真凶落网之后再做定论,若是美玉夫人斥问只管推到自己身上。
王府里现在人心惶惶,好容易来了个愿意主事的,王福心中感恩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违背,站在段峰身边一直唯唯诺诺。
如此一番安顿妥当之后,管家便带段峰一同来到特意为他布置的厢房之中。
“你们怎知别院中的那具无头尸体就是你家老爷?”
屋中桌旁坐定,段峰开口询问。
从王福颓废的容貌看来,怕是自从出了这一桩命案之后每晚都难以安枕,趁此也可多问一些关于此案之中自己还未知的详情。
王福如实作答,“我家老爷脚踝处有一胎记,恰好可以看到。”
既如此说,看来这具尸身想必就是王东城不假。段峰又就自己心中的疑惑询问了一些当时的细节,王管家也是一一道来。
“当时的时辰刚过二更,府里的人已经都休息了。我因忙着最近府里的日用进出和生意上的盘算,睡的晚了些。这时就听见后花园中传来一声女子的高声惨叫,吓得我当时把手上的笔都给掉在地上,急忙出了房间,正碰上巡夜的一个护院前来给我禀告,我便跟他一同朝花园跑去看个究竟。这一声把府里的人也给吵醒了不少,有几个胆大的披着外衣来到院子里,我便叫他们穿好衣服抄上武器一同前去后花园。晚上巡夜的护院是二人一队,花园门口就站着另外一个。因为那一声太过凄厉,吓得他也只敢站在远处而不敢独自一人前去别院探看,回头看见我们来的人数不少,且手上还拿着棍棒,心里安定不少,便率先挺着刀走前带路,沿着卵石花道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旁边的冬青丛后传出声响,护院拿刀一拨,竟从里面扑出个人来。”
“是谁?”
“从矮丛里冲出来的,是我家老爷的五夫人,红缨。”
段峰问道:“可是月升班那个一骑河山挽红缨的有名戏子?”
王福道:“就是她。若不是当时那个护院胆怯,惊吓得跑开,怕不抬刀一下就伤了她。”
段峰又问道:“她怎会在那时候出现在后花园?”
王福摇摇头,“谁知道呢?也不知瞧没瞧见什么,五夫人竟像是给吓得丢了魂,直到现在仍还在她房中静躺着呢。”
“可有请医师来看过?”
“说起这个,也真是凑巧,家中经营的医馆云鹤堂前几日派人刚从关外进了一批药材,随行来的还有一位名叫阿尔哈图的辽东外族医士,据说这人早就仰慕中原文化,特以百株山参为礼,跟随商队一道归来,被夫人留在了府中做客。前夜夫人与我还有几个护院男丁,凡亲眼见过老爷那般的人,咳…无不受了不小的惊吓,得亏有这名医士,与中原传统诊疗的手法颇有不同,药石之外还要再加上独门的神秘咒法,效果立竿见影,堪称神奇,是以我现在才能稍解心痛,站在这里跟大人讲话,若不然就跟五夫人一般还在床上躺着呢。”
辽东外族?医士?
吊诡之中另生出这一桩蹊跷来,段峰道:“在东北关外锡伯,女真,索伦等诸蛮族之中,多有信奉萨满的,与我们中原上古时的巫术颇为类似,占卜问天之外也通祝由之道,这位客人施展的咒术想必与此有些关系,不知道五夫人的病情经过诊治可有好转?”
王福的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这也是一奇处,我们其中的一个护院那夜被吓的口吐白沫,直要昏死过去,被医士念了一通咒语再施以汤药竟醒了过来,一起身活蹦乱跳地就跟忘了别院才刚见过的惨象似的。医士也给五夫人开了几副宁神安心的药,同样地伏在五夫人耳边施了些咒文,不过却没有太大的起效,仍是昏昏沉沉的样子。”
“这等奇人异士,倒要会一会他。”
段峰心道。
心思再回到这五夫人身上。究竟她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受到刺激,是瞧见了真凶?还是见到了王东城的惨死?
段峰道:“继续你们在后花园所见,讲下去。”
“哦。”
王福想了想,才又接着前话讲道:“我当时一看是五夫人,也是大吃一惊,这三更半夜她怎会出现在后花园,急忙先命下人扶她下去,然后叫回几个护院陪着一起朝别院走去。房门大开,我们几人便走了进去,瞧见月娇奴就站在屋内,接着,便,便看见了老爷……”
回忆溯流,仿佛又将王福带回到了当时的那场惨剧,口中一时不清不楚,牙关上下磕绊,“老…老爷的项上没了脑袋,脖颈处就像…像…是泉涌一样的…喷涌着血,那,那景象……”王管家再说不下去,虽有神医的秘术加持,到底他还是无法直面那样一种鲜血淋漓的惨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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