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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可有对错
大咏这回套了身艳红的关公狮，舞了出“采青”。大咏所舞的北狮，灵活生猛，而南狮，也由他舞的出神入化，惟妙惟肖，“上次的‘梅花桩’写实，这次的 ‘采青’写意，”大咏下了场，沈言轩上前夸道，“委实精彩绝妙。”
二人进了不远处的草亭内，其内有已煮好的热茶。大咏取了两茶碗，为沈言轩和自己各倒了一碗。
“从长安来此地，舟车劳顿，此刻还要日日排练，真是辛苦。”沈言轩道。
“不碍事，”大咏捧着热茶，叹道，“当朝的宰相还有十多天便归乡了，我们自然要辛苦一点，不能怠慢了不是。”
“离十五还有个十来天，莫非你们要一直这番练着？”
大咏摇摇头，咧嘴笑着：“那自然不是，过个几日我们戏班要去另一个村演出。据说是个地主，富足的很，这回八十岁寿辰，特请我们去为之庆贺。此番一来一回，差不多也到十五了。”
彼时盛着茶水的容器，并非精巧的瓷杯，沈言轩手拿着大碗，仍是微微作抿，这般神情，分明是有心事。
“怎不见大少爷？”大咏亦是想到了甚麽，问道。
沈言轩仍低垂着首，未语。
大咏看着他，继续问着：“少爷当日为何要离开长安？”
沈言轩抿了抿唇，而后看向他，神情严肃：“你为何改行，入了杂戏班？”
大咏扯出了个笑容，“主子不再，家中厨子也没活干，吃白饭。”
“你撒谎。”沈言轩语气微微泛着怒意，他皱着眉头，低声质问道，“沈府是不是出了甚麽乱子？”
听这麽一问，大咏不由一怔，“没……没有的事。”摇着头，虚心地将脸偏过去，避着沈言轩目光。
“你定有事相瞒于我，你是不是与他串通好了，不与我说？”沈言轩立起身，双手捏着大咏的肩臂，他道。
大咏示了弱，难色道：“大少爷嘱咐我不要告诉你，我只好……”
听此，沈言轩便知自己未猜错，他坐回了石凳上，凝声相问：“是怎麽一回事？”
大咏喝了口茶，掌心俨然覆了层薄汗。他低着头，未去敢看沈言轩的神情，“长安……已是没有了安笃茶庄。”
冬日夜长昼短，未过多时，天色便暗了。
沈言轩推辞了他们的邀请，未同去用晚膳。
院子的门栅半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东屋的烛火亮着，房内人许是听到了动静，出了屋子。
“回来了。”沈偌泽轻声，率先开口。
沈言轩未答，头一直低垂着，看不见面神色。
尽管二人有着一段距离，但单单看着沈言轩的身影，便让人感到一种压抑感，在夜幕里，愈发浓烈，“言轩……？”沈偌泽看着他。
“你——”沈言轩嘴形微微动着，他抬起眼，猛然一笑戏声，呼出一团白气。只看他黯然无神的双眸尽变了怒色，沈言轩走进，拽起了对面人的衣领，直将那人逼至无路可退。
“转卖茶庄，抵押沈家府邸……”沈言轩颤抖的双手紧捏成了拳，他抬起拳来，似要作挥过去。咫尺之处，他又突作顿住，咬着牙捶在了墙上。他嘶哑着声，怒道，“你为何，凭何！？”
沈言轩身子颤抖，力气自然薄弱，沈偌泽若是挣脱，其实轻而易举。彼时，沈偌泽却未做半分反抗，他面上平静，开口亦是浅淡。
“你不愿留下，为何还会在意它是否存在？”
“我与你不同。”
沈言轩解下了双手，后退了几步，一字一顿朝那人说道。他眸中如寒霜坚冰，“你是沈家长子，是延续祖业，光大安笃茶庄的人。”
沈偌泽面色沉了，他看着沈言轩，道：“那你呢？长子理应继承茶庄，料理家业，而你就可不管不顾，一切都抛去？”
“是，家父的期望一直寄予你一人身上。”
沉默里，只听得风声簌簌，一阵一阵，刺着皮肉。
“如今，不必再计较曾经的事。”逆着风，沈偌泽道。
“说来轻巧。”沈言轩一声轻笑，“你卖掉祖业，断了安笃茶庄。这是沈家祖辈辛苦拼来的江山！”
“是，我无脸面对列祖列宗，更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沈偌泽抬手，捏住了沈言轩的臂膀，力道不浅，话声亦重，他目光穿过沈言轩，道，“两玉的邪气已无，你却仍然离开了我，离开了长安。沈家子嗣的责任，你亦没有尽到，就连生父去世，你都没有送终守孝。”
“这是两码事。”沈言轩垂着眼，他双唇轻颤，开口却是咬牙，“我就是要远离于你，与你再不往来。”
“你说甚麽？”沈偌泽未落手，凝声问他。
沈言轩抬起下颚来，他露出疏离的眸，冷声问道：“你来这处干什麽？你害我还不够麽？”
前世的因果，到此世仍在轮回。
“这一切我都放下不，我难以释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沈言轩收回了目光，仿佛又看了那人身着着玄衣紫带。他擦掉着了雪星的眼，连同着将眼前雾水一并拭去。沈言轩笑着，哑声作吼，“好好的皇子不做，你轮回为人干甚？！”
“功名、金钱、地位，都不如失去一个人重要。”
雪愈飘愈大，它顺着风，落在那二人面上。沈偌泽抬手，欲去擦拭他鼻尖的雪。
沈言轩避开他，笑着，转身离去：“说甚麽都没用了。”
一夜大雪后，天竟转了好，再等些时，太阳便能出来了。这般天气，村里的人会再去镇上，趁着年前，卖些东西。
村民两三伙人，人人都拉着驴，东西挂在驴身上，赶早下山，“公子，这麽早？”他们见沈言轩立在村门口，不由一惊。
沈言轩莞尔道：“我见今日天气好，想回寒舍一趟。”
“公子既然要下山，正好可与我们一道。”
沈言轩拱手：“如此，那多谢了。”
大咏立在院门口，见沈偌泽来开门，开口便问： “二少爷他下山离开了？”
沈偌泽一怔，显然还不知晓此事。
推开西屋，案上蜡烛干尽，榻上被褥整齐，而沈偌泽给他送来的衾被，被整齐的叠好，放在柜子里。
大咏难色着，焦急问道：“二少爷与少爷吵架了？”
沈偌泽看着柜中的被褥，面色未变，平声道：“争了几句。”
大咏摇着头，长叹道：“少爷置气，都怪我，全怪我多嘴！”
“你将我卖了茶庄的事告诉他了？”
尽管沈府如今已是不在，但大咏在沈家做了十载的厨子，心里仍是将他们二人当主子看待。此刻面露愧色，自责不已，“是……二少爷逼问我……早知道，我打死也不说！”
沈偌泽眉目沉凝，片刻便缓了，他摇首，道：“这件事他迟早都会知道，错不在你。”
“那……”大咏犹豫着，他看着沈偌泽，好似想发问，此事错的是谁。一段默声，大咏咬牙，问道：“莫说是二少爷了，连我个外人都想不通。大少爷你究竟是为何，要卖掉茶庄？”
“沈府只剩我一人，我守着它也无甚意义。”
“可这是老爷留下家业啊。”大咏急着声，却见沈偌泽面无所动，不做言语。大咏又问，不可置信道，“舍弃家业，离开长安，难道是为了寻二少爷？”
未料，此话一出，沈偌泽竟是点首。
大咏呆了半响，只觉得平日庄重的人，莫落的很。
“我只见过为了争夺家产，大打出手，不顾情面的兄弟……”大咏仍是不解，只得无奈做叹，“是从未见过像你们这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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