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晃已深冬
雪连续下了好些天,整个长安,皆是银装素裹。这条街巷,如今也一改了往常的热闹喧腾,时近年关,街上,便多是身肩衣囊,出关归乡的行人。
胭脂铺的老板娘指着远处倚马的男儿,眯着眼问:“那位,可是曾经沈家的大公子?”
包子胖顺着看去,果然是那人不假。
“哎呦,这要过年了,却孤身一人往他乡跑,莫不是投靠远亲去了?”
“为何这麽说?”
沈娘低着声,叹道:“安笃茶庄转让了他人,沈府也被抵押了去,无家可归,又无亲无故,不是投靠远亲是去哪?”
“人言可畏,哪知道是真是假。”包子胖反驳着,又道,“谁说这人无亲无故?”
“难不成,你是在说沈家的二公子?”老板娘捂了嘴,细声笑道,“他怕是早就与沈府脱离关系了,听说沈老爷头七,人都未来尽孝。”
说罢,便见到不远处一骑黑马,笃笃而行。其上那人,正是沈家的大公子。
“公子!”包子胖招着手,探着头亮声唤着那人。
包子胖这般热情熟络的模样,老板娘见之奇怪,而马上那男子听之其声,竟是下了马,往铺子这边行来。
“你和他认识?”
“不算,不过几次照面之缘分。”包子胖面上笑着,带着些苦意。
老板娘撇撇嘴,只想如今沈家变故,若是从前,她定是要攀附几句,沾沾贵气,而此刻她赶忙回了自己铺里,生怕自己染了霉运。
这头,沈偌泽人已是至了包子铺前,他未语,只是停了脚步,看着铺中那人。
包子胖开口道:“大清早的,公子还未用早膳罢?若是不嫌弃,便进屋来吃点东西罢。”
“不用了,多谢。”
“公子是要出关?”包子胖搓了搓手,将蒸笼揭了盖。刹那间,凉凉细雪与热腾白气混之一处,他笑道,“这寒冬腊月的,暖了身子再赶路,耽搁不了多久。”
屋中就他们两人,狭小的桌案上,放了笼白花肉包,腊八粥和两碟小菜,“公子别客气,不够便与我说。”包子胖朝之说着。
沈偌泽身着墨蓝色的绵衣,坐在狭小的内室里,他摘去了风帽,拱手道:“谢谢兄台。”
屋外的风呼呼而入,他索性拉下了门帘,未去顾店前的生意。包子胖在旁坐下,问他:“大公子可记得胖子我?”
“嗯。”沈偌泽点首,沉声半刻,道,“莫叫我大公子了,如今不过一布衣百姓。”
“这就要过年了,公子一个人是要去哪儿?”
“我一人又何必留在此地。”沈偌泽面色如常,唯有双眉间,似有起伏。
“令弟他……”包子胖心中想着沈言轩,便是有诸多话盘旋于心,他舌头打了几个转,才犹豫道,“他人在何地,过得可好?”
沈偌泽抬首,道:“言轩他,应该安好。”
“我一外人,不当问公子家中的事,但,”包子胖犹豫半响,才作开口,“沈府当真是……?”
“是的,抵押出去了。”
包子胖暗声惊着,沈家世代制茶,“安笃”名号已树百余年,这般之大的家业,如今,怎是说无就无。
“此事,一言难尽。”沈偌泽淡声着,未多说,将饭钱放在案上。
“公子将这银钱收回去,也算是卖我一个面子。”包子胖不接,看他道,“我与令弟交情不浅,这顿,便算是谢过他旧时的照顾。”
半响,沈偌泽道:“好。”
二人简单言语了几句,沈偌泽便要上路去了。天落着雪,他披上深红裘衣,登身马上。
“稍等!”包子胖叫住他,人回了店内,提了个食盒出来,“沈公子,此行你若是去找沈弟,便把这个拿着。”
“这是何物?”
包子胖咧开了面,憨笑道:“这馍饼沈弟爱吃,冬日放个半月不成问题。”
“谢了。”道了声谢,沈偌泽重重朝马肚踢去,人便往关外行去。
白雪纷纷下着,沈偌泽孤身一人,往异乡赶着。而今时,长安已不是归处,而他此行要去的地方,才是他该落脚之处。
行囊里的馍饼已然凉掉,但一路颠簸,它仍旧被完好保存,连带着,似乎始终都残存余温。
山间,大雪如顷,寒风肆虐,山脚下,却有温汤化雪,热气蒸蒸。只见岩壁上瀑布倾倒,坠入莲池中,变成了白热汤水。
池中莲花上,盘坐有一男子。其人身上,狐纹图腾隐隐作现,臀间,亦有狐兽白尾,安然入水。男子盘坐在莲花上,紧闭着眸,外界一切,俨然不会相扰到它。
莲花池前的山洞里,暖床桌案,瓜果糕点,一应俱全。
阿昔倚着太师椅,吃着果盘里的葡萄,道:“这处,倒真是好地。”
“全是因阿昔上仙今日来,福泽了此地。”小霄点首哈药,又提来了一筐桔子,“这桔子是才从对面山头摘的,可甜了,上仙多吃些。”
阿昔眼一斜撇,看着他面上殷勤,幽幽问去:“怎麽了,莫不是有事求我?”
“哪里的话……”小霄挠头笑着,双眸乌溜一转,说道,“不过,倒是有一事……听闻天庭里有很多可增进修为的丹药……”
“啪”的一声,拦去了小霄的话,断了他的如意算盘。阿昔敲着他的脑袋,道:“你这小狐狸别想些歪主意,若再不好好修炼,看我怎麽替你师傅收拾你。”
“我忙着照顾师傅,哪里能静下心来……”小霄嘟囔着,叹口气,便问,“阿昔上仙,我师傅何时能好?”
“大抵半月后,内力可以恢复九成。”
阿昔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个物来,青瓷瓶身,是仙界常用来盛丹药圣水的器物,“这个是药引子,放入沙罐中,盛满水,慢火熬制,待司钰出关之日,便恰可熬成一碗汤水。”
小霄乍舌:“需要熬半月之久……?”
阿昔点首,道:“司钰他用的法术,非他自身可以承受。如今,命虽是保住了,但魂魄可能会散,这药,便是聚他神气,驱走杂念。”
数月前,司钰为了复沈言轩的记忆,乱用法术,导致他自己功力大减,命若悬丝。阿昔为他疗伤运功,才是暂时保住了性命。那时,他们一行人从孟州,驱车长安,祭拜沈老爷。
之后,司钰便去了莲花山,沈言轩离开了长安,阿昔也未再留凡尘。
几人各奔东西,再未聚首。一晃,已是深冬。
沈言轩所居的草堂位处山脚,周遭再无屋舍,唯有往山上去,才能见得人烟。沈言轩独居于此,深入浅出,一直以来都清净幽僻。而近些时日,屋舍却有了外人拜访。
这些人皆是村中的人,他们从山上来,一连数日。
每番来,村民都会带些村里的土菜,或是提些母鸡下崽的蛋,自己腌制的咸菜。他们为人热情,沈言轩也不好拒绝,但几次下来,也觉狐疑,不知这村人是不是有事有求于他。
果然,一日,村民们几乎是搭伙结队,下山来了沈言轩的住处。这次,他们不但带了食物,还带了他们的娃。这些孩童,有的走路歪歪倒倒,还有的张口已会背唐诗宋词。
他们想要沈言轩去他们村当私塾先生,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沈言轩虽是上过学,肚子中有些笔墨,但他如今除了读些史书,作些平平的诗句外,便再无其他能耐了。
沈言轩便推脱,说自己未读多少书,胜任不得。
村民皆说他谦虚,并说公子才德双全,定能教书育人,否则也不会被他人引荐。
“村中唯一教书先生前不久离了人世,我们做父母的正是发愁,刚好,有位男子来了我们村子。那人读过书,谈吐不俗,我们便请他留下来教书。”一壮汉说着,“先生应了,但说,让我们请沈公子一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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