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记事,便清楚家里的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
全家老少五口的日常生活及家用,全凭父亲一个月27块5毛钱的杯水车薪,和母亲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点灯熬油糊纸盒、纳鞋底换钱度日,艰难硬撑。加上那个年代实行计划经济,买任何东西都需凭票购买,所以,不论经济条件是好是差,但凡想买什么东西,还必须手里拿得出对应的票证才行。
比如油票、布票、粮票、肉票等等,就算是下顿馆子,也得凭一两二两三两或者是半斤面额的一张饭票才能吃到一碗定量的大米饭。至于想吃上一盘如现在一样冒着油花的炒菜,就如同痴人说梦一般,遥不可及。
记得,在每个逢场(赶集)的日子里,母亲总会天不见亮就起床,摸黑去到自留地摘取一背篼自家地里的蔬菜,打着手电走上三十多里的山路,赶在亮天之前来到邻镇集市占一摊位卖菜。
尔后,母亲会用卖菜的现钱,加上平常省吃俭用抠出来的零钱,除了在集市上采办足够半月所用的豆瓣,食盐,火柴等生活物资外,还要用平时积攒下来的肉票,买回一大块膘肥油厚的腰盘猪肉。但这些肉并不是用来炒菜的,母亲是要把这些脂肪含量特别高的肥肉炼制成猪油储备起来,以便日后炒菜,吊汤,吃面条,这样一来,既缓解了家中食油紧缺的困难,又能让全家每顿饭都能沾上一丁点荤腥,特别是熬油剩下的油梭子,还能让我们几个营养不良的小馋猫打上一顿牙祭。
每次,母亲赶完集回到家中,已是傍晚擦黑掌灯时分。那时候没有冰箱和地窖,必须在当天把肥肉熬制成油,否则猪肉就会变味变质。
于是,母亲从家中仅有的两盏煤油灯中拿出一盏点燃,搁置在厨房灶台一角,借着昏暗的忽闪忽闪的油灯亮光,母亲把肉清洗干净去掉肉皮,在厚墩墩的菜板上切成两公分左右大小的肉块待用。
母亲用瓜瓢往大铁锅中略加一点清水,冷锅放入切好的肥肉块,然后划根火柴点燃一把稻草塞进炉膛,添柴旺火,开始熬油。
十分钟左右光景,锅中清水在高温烘焙下逐渐蒸发,饱含油脂的肥肉在锅中由厚变薄,由大变小,滋滋啦啦地爆响不停,扑鼻的肉香从厨房飘散弥漫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兄弟姐妹三个人六只眼,不约而同目标一致地目不转睛的看着锅里的肥肉,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吸着久违的肉香,难得的油香,嘴里还时不时条件反射地顺着喉咙咽下大口大口的囗水。
不到半个小时,好几斤肥膘肉经母亲巧手改良,已经由先前的固态变成了现在的液态,油梭子色泽金黄,锅中油花翻滚,香气四溢,油香漫屋。
熬制好的猪油终于可以出锅了,经过漫长的等待,我们几姊妹翘首期盼的时刻也随即到来。母亲把熬好的猪油倒进陶土罐中,把锅中剩下的油梭子装盘搁置一边冷却,不一会儿就会进入我们几姊妹的口中。
一会光景,盘中的油梭子已逐渐降下温度,这时,母亲拿出钥匙,打开立柜,小心翼翼地抱出装有白糖的泥罐子,非常舍不得的舀出两小勺撒在油梭子上边,端到早已围坐桌前静候美食的几姊妹面前。
于是,一人夹起一块尚带余温香甜酥脆的油梭子,放进嘴中,细嚼慢咽,品味咀嚼,加了白糖的油梭子外焦里嫩,满嘴油香,对于难得尝到荤腥的我们来讲,一盘加了糖的油梭子,绝对是那个年代的人间至味,难得一尝,个中滋味令我至今难忘。
今晚,徒步返家的路上,路过菜市场,我像母亲当年那样买了二斤多膘厚肉肥的腰盘肉,用从母亲那里学到的烹饪技法,熬制出一碗猪油,当然,从健康角度考虑,我并没有像当年那样狼吞虎咽光盘吃掉加了白糖的油梭子。
今晚,在享受熬制猪油的实操过程中,我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童年,时光的记忆又跳进了当年那个不到三十平方,却承载了五口人欢声笑语的黄泥瓦房。
瓦房里,油灯前,一家人面对窘迫困难的生活,相亲相爱,其乐融融,每个人每一天都在用积极阳光的心态,抱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热爱,在饱含亲情充满温馨的瓦房下快乐的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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