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间风月谈：市井之“仁”

　　夕阳下，邻居约我明早去附近的葡萄园摘野菜。一种叶子很厚实的野菜，俗名叫“仁人儿菜”，上次吃了一次，确实名不虚传，开水焯过后，叶子依然厚实，包子蒸熟后，里面的菜馅一点不出水，密实得很，滋味仿佛菠菜，但味道更浓郁，不像现在菜市场卖的大多数绿叶菜，水一焯，体积马上缩小一大半，它不是，包进去的模样，几经蒸煮后，还能保持老样子，叶子的厚度不减，味道不减，大妈们形容它的质感用了“肉乎”一词，很是生动妥贴。

　　这个野菜的名字起得真是好，如果把菜的品质比喻成人的品质，“仁”字，意味着不欺不诈，厚道踏实，几经世事波折后，还能保持内心的优雅和坦荡。这种野菜何年何月，被此地的老百姓们口碑相传，被命名了这么古典的名字？至今它还没有被人工培植，这真是幸运。所以，世界上还能有些角落，肯存留着一种名叫仁人儿菜的朴素植物，就那么在野地里自然长大，一阵风，一阵雨，到时候叶子就很肥沃地舒展开来，真是百姓的福气了。我和邻居们还能在夏天的清早，踏着露水去寻找它，证明世界上还有可以使人放心和妥贴的东西，感觉到安宁的幸福。

      只是可惜啊，这样的野菜，现在也变得稀有了，邻居告诉我，要拐过数条路口，深入到废弃的葡萄园里去找它。为什么葡萄园要废弃呢，说来话长了，原来这里是肥沃的农场，后来搞房地产开发，土地越来越少，剩余的肥田分给农人种菜，收益太少，农人干脆在肥田上盖起了房子，出租给外地人住，省心省力还能赚不少钱。我们要去摘野菜的地方，是过去年代剩余的田园的边角了，但是，仁人儿菜这种生命力特别强的植物，还在尽心尽力地生长着，只要还有泥土，就能看见它的影子。我的邻居们每年去摘几次，就可以储备到冬天吃馅了，去摘的人，都倍加小心的，不肯损了根和茎，只摘头上的叶子，因为，老百姓心里都知道，这年头，使人放心的东西少得可怜了，再不珍惜，就晚了。

—— 这就是被老百姓口碑相传的“仁人儿菜”

　　就像这次北京的大栅栏拆迁，从政府的拆迁文件一下来，那条街上的老字号一下子比往日多了几倍的顾客，老字号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踏实和放心，还保持着这个时代不多的待客的仁义和实诚。而老字号主人，为这繁荣景象，不是欢喜，而是好景不长的悲伤，他们知道，这是老字号的回光返照而已，去了的老字号，被推倒了，重新化妆打扮了的还是人们心里的老字号么，有着岁月痕迹的东西才是“老”，可以放在心里回味深远的“仁”。在老房老街被推倒之前，我去拍照片留念，心里的惆怅，语言不能形容。

　　但还好，因为“仁人儿菜”的存在，明天会有一次愉快的远足，因为，生活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种叫“仁”的精神来滋养我们的市井人生呢。　　

2006.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