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我亲你一下

陈晓&陈妍希

1.

她比我大16岁，却成了我的妈，也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一。

按照奶奶的话说，我爸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也并非整日喝酒赌博，只是懒散在家，游手好闲，单靠我妈一个人打工持家，日子没法过下去。包饺子顶多是鸡蛋韭菜馅，一年到头五花肉都难得吃一次。两口子为此也没少争吵打架，我爸依旧游手好闲的，实在将就不下去了，两人也就离了婚各自散了。

奶奶常对我说，娃，别恨你妈，她也吃了不少苦，你们两个都命苦。

那年我五岁，王芹也不过二十一岁。我一直猜测她智商是有问题的，年纪轻轻的漂亮女人，怎么就被我爸骗到手了呢。跟了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非亲非故的，还要照顾一个五岁的娃，真是个蠢女人。可是我喜欢这个蠢女人。

喜欢的原因很简单，她会给我买各式各样的零食。她刚来我家的时候，我又踢又闹，硬是不让她进家门。她也很有心机，拿各种零食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喜之郎不行就换AD钙奶，小米锅巴不行就换大白兔。笑话！堂堂男子汉，我会屈服吗？我还真屈服了，可见这个女人还真有点厉害。

她一打算逛街，我就丢下手头的事情，黏在她身后。到小卖铺后，我又飞快地跑在前面，在零食区停住脚后笑呵呵的望着她。

小卖铺刘大叔喜欢问我，“你后面那个，她是你谁啊？”

“我姐姐”，我一直这么回答。

她总是把我往怀里一搂，摸着我的头说，“儿子，快向刘叔叔问好。”

我从她怀里挣扎开，争辩着说，“是姐姐，不是妈妈。”

“喊妈妈有糖吃，姐姐的话，就算了。”

“看到没，这就是后妈。”我对店铺刘大叔这么说，她也不恼火，反倒和刘大叔一起笑呵呵的。我还以为自己讲了个好笑话，所以往后的日子里，只要她不满足我任性的小要求，我就会搬出这个笑话，而她也只是浅浅一笑。然而背着她，我会拿各种零食在小朋友面前炫耀显摆，还傲娇的说，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我妈妈对我可好了，你们想吃么?可好吃了。

2.

人总是犯错后才学会成长，我爸总算学会了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学会做一个尽职的好老公。他开了家小餐店，起早摸黑，生意也逐渐步入正轨。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理解王芹的选择，除了人傻，我没找到其他答案。毕竟，二十岁的女人可以有很多种选择，无论怎么选，都不至于选择当一个孩子的后妈。

“大姐，你究竟是看上我爸哪一点了？”时不时地，我爱这么问她。

“有车有房又离过婚的好男人，哪找去？你也不想想，光是有车有房就够让人羡慕的了”，她总是这么回答。

“三轮小摩托也叫车？这儿又不是北上广，一个五线小城市，一套不大的房子能值多少钱，你长得又不赖，何愁找不到年轻小伙子？真是蠢到家了。”

“你要想夸我好看就直接夸呗，我听着呢，你继续。”她总是避重就轻，把话题带到别的地方。仔细想想，我们更像是姐弟俩，我说话没大没小，奶奶常骂我，叫我放尊重些，她却不讲究这些细节，丝毫不恼。

看到小朋友被后妈虐待暴打的新闻，我就凑到她跟前说，你看，你这后妈当得真不合格。她还真就拧着我的脸问，这样合格么？

“合格合格，您还是放手吧”，我只好求饶。

“你是不是有恋父情结啊？看上我爸这样的老男人。”年龄小的时候，从学校里听到几个新名词，就想在大人面前卖弄一下。这一次，她却没有回答我，一个人呆呆的像傻子似的望着我。

长大明白事理后，我才明白，她是我外婆一手拉扯大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外公就因为食道癌去世。她清楚一个孤儿所经历的一切，而她给足了我安全感，给足了我关怀，让我有幸免于流离失所，让我能有底气地站在同龄人面前自豪的说“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我妈妈对我可好了，你们想吃么?可好吃了。”

她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小孩，未曾被抛弃过，而自己却失去了怀孕的机会。

3.

当时的我正在备战中考，初三又是住校生，手术的事情她就一直瞒着我。直到我周末回家，发现两个保温桶，盘问再三，奶奶才告诉我她已经住院五天了。据医生讲，宫外孕手术之后，恐怕她再次怀孕的几率会很低。

到病房后，只见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盯着病房里的电视，却完全没有在看，恍恍惚惚的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进来。

我走到床头，拿起梳子给她梳头，慢慢把头发捋顺，给她扎了个马尾。

旁边的护士姐姐笑着对她说：“王芹，你儿子可真孝顺呀。”

她缓过神儿来，有点惊慌，皱着眉头准备说话。

“别说话，我亲你一下。”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我也没敢看她的眼睛，慌乱的紧紧的抱住她，第一次主动亲她，第一次主动抱她。

“妈，别怕，不是还有我嘛，我就是你的儿子”，她哭的浑身颤抖，我的肩膀上全是鼻涕眼泪。哭吧，哭吧，哭出来就会好一点。

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有人喜欢吃东西，有人喜欢独处，也有人喜欢回忆。给她削苹果的时候，她第一次主动讲她的恋爱史。万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木讷呆萌的老爹，泡起妞来居然是情场老手。老爸追她的时候，大冬天的，还坚持每天起早把早餐送到她楼下，热干面、馄饨、小笼包，每天一个样。终于有一天，外面天儿太冷，我妈叫他上楼坐坐。这家门一进，往后的事儿也就成了大半。俩人相恋半年多，我爸毕竟是离过婚的男人，懂得包容，但凡两个人吵架了，不论对错，他先低头认错，把我妈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出院后，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吃饭来着，我却盯着呆萌的老爸，越看越想笑，就故意打趣地说，“爸，听说您晚上还给我妈唱歌呢？您还会唱周杰伦呀，不简单。啥时候给儿子我也唱两句?”

“你和刘大叔的女儿走得挺近，嘉怡是个好女孩儿，啥时候跟我和你妈也汇报一下情况呗？”

我妈还应和着说，“青春期啊，儿子加油。”

“得嘞，我也吃饱了，您俩慢慢腻歪吧。”眼看形势不对，我赶紧溜回卧室。嘉怡，嘉怡她确实是个好女孩儿。

4.

嘉怡是小卖铺刘大叔的女儿。在我炫耀我妈买给我的各种零食时，别的小朋友都巴结我，唯独嘉怡一脸嫌弃，毕竟她家就是开小卖铺的，零食要多少是多少。很好，小姑娘，你已经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小时候玩过家家，我当爸爸，嘉怡当妈妈。别看我小，也挺会耍心机。我总爱问，嘉怡，要不要亲亲。嘉怡往四周望望，就乖乖亲了上来。我们采集路边的花花草草，把它们做成“饭菜”。我老是先问，嘉怡，你先吃。不，你先吃，她总这么答。两个人都知道是假的，不能吃，却又都装模作样的，推说着让对方先吃。

初二的时候，她长得和我一般高，我却长的缓慢，这让我很没面子。

“嘉怡，你再长高可就找不到男朋友了。”

“一航，你再不长可就找不到女朋友了。”

好气哦。

午后，我骑单车载她回家。一个急刹车，她整个身子就撞到我后背上，要知道，初二的女生胸部早已发育。只感觉背部酥麻，我吓得跳下车，单车也没稳住，她就摔倒在地。我丢话说让她自己骑回去，就红着脸跑开了，只是隐约听见她在背后骂我。

有人说，你最好给你的爱情设置一个重启键，它可以是一个地方，也可以是一句话。当两个人难以继续下去的时候，按下重启键，不如我们从头来过。而我的爱情重启键是一句话，别说话，我亲你一下。

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是我们高二那年。隔壁班体育委员刘奇篮球比赛时，她叫的最激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就不能矜持点。问了她很多次，她倒是洒脱，说刘奇是她好哥们儿。一个姑娘家的，和男生称兄道弟的，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青春期的荷尔蒙总是逼着人做些傻事儿，就比如，我突然就傻乎乎的告白了，她居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自然而然，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人家刘奇都182了，你这么矮，我不救你一下，你恐怕要单身一辈子了。”

“别说话，我亲你一下。”毕竟小时候亲过很多次了，现在接吻起来，轻车熟路 so easy。

高中谈恋爱，我们俩都像小屁孩，像是在玩过家家。每次只要起了争执，不论对错，我都认错，再说一句“别说话，我亲你一下”，亲一个抱一下，两个人总能继续走下去。

后来，她去了川大，而我考到了厦大。她说厦大美女多，敢移情别恋的话，我指定立马飞过去打断你的腿，让你再矮一点。我说，别说话，我亲你一下。然后，狠狠地亲了她一口，你是我的人，到川大后遇到个子高的男生，也不能嫌弃我。

舍友问我，一辈子，只爱一个女生，值么？

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