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伟平
1.毁佛
从卫尉府出来,天光已昏,纷纷扬扬的雪仍下个不休,地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经过朝前街时,曹瑜见到几个神策营的士兵押解着一小队袄教徒从市集招摇而过。
教徒们面色悲戚,如丧考妣,他们所经之处,行人如惧瘟疫般纷纷躲避。
曹瑜默立街旁,注视着那一小队人往朱雀大街走去,正要转身离开时,一名军士捉着腰刀从后面过来,认出了曹瑜,上前来跟他打招呼:“司空大人。”
曹瑜转身看了那人一眼,原来是神策营的统军张彻,于是收敛心神问道:“他们所犯何罪,要张统军亲自押解?”
张彻官帽上落满了雪花,蓄满络腮胡的脸上挂着轻蔑的笑道:“这些胡夷邪教,早该被铲除了,陛下到现在才动他们,也算是客气了。”
这话从他嘴里钻出来,像根冰棱子,刺得曹瑜心里微微一凉,早前便听闻圣上意欲处置京中各宗教势力,没想到这么快就动手了,想到这,他忍不住转头往那一小队袄教徒所行方向望去,然而地上除了那堆乌糟糟的脚痕,早已不见人影。
雪越下越大,隔断了远眺的视线,张彻拱了拱手道:“下官还有职责在身,就不长谈了。”
“去吧。”看着张彻快步消失在大雪中,曹瑜吸了口寒气,心事重重地往不远处的牌楼走去,司空府的家奴曹丙早已置好软轿在等候。
来到轿旁,曹丙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恭敬地递到曹瑜面前,道:“空闻大师托弟子慧海送来的,老爷您看看。”
曹瑜接过信函,进入轿中,仔细默读起来,想起适才张彻所言,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空闻大师此时请自己过去,莫不是为了这事?
思忖片刻,曹瑜收好信函,把轿帘掀起一角,对候在轿外的曹丙道:“去慈恩寺。”
这是大唐会昌二年的冬天,毁佛运动开始的前夜。
2.凶案
龙首原上的慈恩寺乃是李唐皇室敕令修建,又受到玄奘法师的遗荫,多年以来,香火鼎盛,扩张迅速,即便是在佛寺林立的长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寺。
现任方丈空闻大师佛法深厚,博古通今,曾被敬、文二宗钦点为护国法师,寺中僧人与朝中诸多重臣交好,曹瑜便是其中之一。
轿辇行至山门前,天已经全黑了,雪越下越大,已是寸步难行,后面若还是这样的天气,怕是得在寺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曹瑜出了轿辇,远远瞧见僧人慧海打着伞在山门前等候,他踩着二尺深的积雪过去,慧海面容平静地朝他鞠了一躬,道:“天寒路远,大人辛苦了,请随我来吧。”
曹瑜示意轿夫退下,只留曹丙一人随侍,穿过山门,同慧海往寺内走去。
雪天难行,约摸半柱香的功夫,三人才进到一处雅致的客室内。
慧海收了伞具,沏了一壶茶对曹瑜道:“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师父出来。”
曹瑜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望着窗外如鹅毛般的大雪有些出神,就在这时,主仆二人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大叫,因为隔得近,那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听上去,似乎是慧海的声音。
一念及此,曹瑜连忙搁下杯子,起身往外面跑去,没行多远,便瞧见南院一处禅房洞开着,一股血腥味伴随暖意飘了过来。
他吸了口气,走进去一看,只见空闻大师趴在书桌上,动也不动,颈下淌出的血,将身下那幅墨竹染成了刺目惊心的红,慧海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显然是吓懵了。
曹瑜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空闻大师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不禁叹了口气,对那些闻声赶来的僧人道:“大师已经死了。”
闻声,一位高瘦的中年僧人排众而出,来到慧海身边,曹瑜一看,却是空闻大师的大弟子慧照。
“谁发现的?”慧照神色悲戚问道。
见众人目光往这边扫来,曹丙忙站出来指着慧海道:“是这位小师父。”
慧照定了定神,问慧海:“三师弟,你可看见是何人行凶?”
慧海逐渐回过神来,声音哽咽道:“不曾看见。我适才一推开门,师父他……便已是这般模样……”
慈恩寺乃大唐国寺,又是化外清净之地,极少发生此类凶案,堂堂一寺之主被人谋杀更是闻所未闻,一时间众人皆不知如何自处。
慧海起身擦了擦眼,对曹瑜道:“大人是师父至交,如今师父无故遭此横祸,还请大人为师父讨回公道。”
曹瑜生性淡泊,酷爱文墨,与有“诗僧”之名的空闻私交甚笃,常在寺中走动,因此寺里的僧人都认得他。
此时空闻方丈身死,寺里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曹瑜只得答应道:“佛寺乃清净之地,竟有贼人如此行凶,我定揪出凶手,以正清规戒律。”
说完,他走出屋外,围着禅房仔仔细细查看了一圈,来到窗前慨然道:“这雪下得好啊,空闻大师刚刚遇害,禅房周围却并没有留下脚印,想来凶手也困在这里了。慧照、慧海,你们立即叫人封锁山门和其余出口,以免凶手趁乱离开。”
3.线索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慧照脚步匆匆走进来对曹瑜道:“山门已经下钥,其余两处侧门也都有人把守,只要凶手还在寺内,必然逃无可逃。”
曹瑜点了点头,当下遣散众僧,只留下慧照、慧海和曹丙三人在禅房内。
他一边仔细地四处查看,一边对慧照说:“空闻大师为人忠厚恭谦,与世无争,又一直禅居寺内,想来不会有什么仇家。凶手大抵是图财害命,还请你清点一下财物。”
慧照道:“师父乃化外之人,身边并无甚金银财物。”
曹瑜提点道:“大师喜好文墨,收藏了不少名家的字画文集。你看看那些东西少了什么没有。”
慧照点了点头,打起精神,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里的物件,过了半刻钟,走来对曹瑜说道:“大人,师父最喜欢的那幅《斫琴图》不见了。”
这《斫琴图》乃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名作,此图描绘了文人士子制作古琴的场景,画中共有十四人,或断板、或制弦、或试琴、或指挥,画工细腻传神,栩栩如生,可谓价值连城。空闻大师曾与曹瑜一同欣赏过,他亦是赞不绝口,印象深刻。
曹瑜顿了顿,对慧照说:“此画体积颇大,不易携带,凶手行事仓促,必然来不及掩藏,你四处搜查看看有没有藏着丢失的画作、凶器和生人。记住,厨房和茅厕也不能放过。”
慧照、慧海得令离开,曹瑜起身进到空闻方丈卧室里查看起来,过了片刻,他面色凝重从里头出来,曹丙上前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发现?”
西边窗户半开着,一阵寒风从窗外鼓进来,曹瑜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道:“不早不晚,咱们一来大师便遭此横祸,会有这么巧的事?”
戌时一过,师兄弟二人领着两个沙弥进来对曹瑜道:“大人,已经全部搜查过了,还是一无所获。”
“你对寺内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连你都搜不出,想来凶手也同样熟悉寺内环境。”曹瑜想了想,问道,“负责大师日常起居的是何人?”
慧海道:“师父年事已高,身体抱恙,饮食起居由我们慧字辈的弟子轮流照顾。”
曹瑜道:“还有谁?”
慧照沉吟道,“除了贫僧和慧海师弟,还有慧空、慧净、慧悟三位师弟。”
曹瑜问道:“这两日是谁在照顾大师?”
慧照道:“是慧净师弟。”
曹瑜道:“请你唤慧净前来。”
话音甫落,屋里几人皆听到外间有僧众高呼:“不好了,藏经楼走水了!”
4.波折
闻声,慧照面色大变,就要转身出去时,曹瑜忙叫住他:“别上当,这是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
慧照愣在门旁,满脸惊骇看着曹瑜:“大人如何得知?”
“这样的雪天,藏经楼怎么会无缘无故着火?”曹瑜镇定自若道,“除非,这火是凶手放的。”
慧照疑道:“凶手为何要火烧藏经楼?”
曹瑜轻笑一声,道:“想来是有目的还未达成,所以才要制造混乱,引人耳目。”
慧海惊道:“难道凶手还想杀人不成?”
“不。我们都被骗了,凶手杀死空闻大师并非图财。”曹瑜隔窗往外面望了一眼,熊熊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适才你们出去搜查时,我查过大师卧室,书案上那尊御赐的赤金卧牛纸镇还在,凶手若是图财,为何不盗走便于藏匿的纸镇,反倒要偷走难以携带的《斫琴图》?”
慧照顿了顿道:“既不是谋财,又是为了什么?”
曹瑜定了定神道:“盗走《斫琴图》,火烧藏经楼,都只是凶手施的障眼法。照我看,他真正想找的东西,还在寺内。”
慧照奇道:“凶手费尽心机,究竟在找何物?”
曹瑜掷地有声:“这得等抓到凶手才知,马上叫人去找慧净。”
闻言,曹丙上前道:“已经派人去了,想来也应该快到了。”
言谈间,一个僧人慌慌张张从外面跑了进来,将众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慧海看了那人一眼,问道:“不是叫你去请慧净师叔么?为何只有你一人过来?”
年轻僧人吸了口气,支吾道:“慧净师叔他......已经死了。”
闻声,众人皆大吃一惊。
慧照惊诧道:“怎么会这样,你在何处发现的?”
“在师叔榻下。”年轻僧人述道,“几日前师叔说身体不适,叫弟子将饭食定时送去他房间,适才弟子前去找他,便发现师叔躺在榻下,已经没了呼吸。”
慧海问道:“可凶手所为?”
年轻僧人道:“弟子不知。”
慧照看了曹瑜一眼,问道:“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曹瑜点了点头,对曹丙道:“看好这里,不许任何人进来。”
裹在草席里的尸首被人抬了出来,搁在卧室中央,曹瑜皱眉吩咐道:“将草席打开。”
闻声,两个僧人过去解开缠在草席外的烂布条,不一会儿,一具体态偏胖、穿着僧袍的男子尸首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曹瑜问道:“可是他?”
慧照面色凝重,颔首道:“没错。是慧净师弟。”
曹瑜凑过身,用纱布裹住手,细细检查了一遍慧净尸首,说道:“从尸身的斑痕看,应该有一两日了,近日天冷,所以没有腐烂发臭。”
“一两日?”慧照惊道,“贫僧酉时还在讲经堂见过慧净师弟。”
曹瑜起身说道,“那不是慧净,那是假扮慧净,杀死空闻大师的凶手。”
俄顷,慧照叹了口气,对曹瑜道:“慧净师弟已死,现在该如何是好?”
“凶手费尽心机布下谜阵,想来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曹瑜将纱布往地上一扔,想了想道,“把尸首抬去禅室。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神通。”
5.失物
从西院出来,雪下得更大了,龙首原上吹来的朔风侵袭着周遭树木,到处都是鬼哭狼嚎之声。
曹瑜紧了紧衣襟,与慧照、慧海一同往南院走去,经过回廊转角时,一个穿着扎脚僧袍的沙弥提着木桶忙不迭地从前边经过,一个不留神撞在了曹瑜身上,那只木桶脱手而出滚落在地,里头的水泼了出来,立即打湿了曹瑜的罩衣下裳。
沙弥很快反应过来,见自己撞的是曹司空,连忙道歉:“大人恕罪,小僧并非有意的。”
曹瑜抖落下裳的水渍,看了那个沙弥一眼,道:“不妨事。你且起来吧。”
闻声,慧海盯着那只木桶问道:“你可是去藏经楼救火?”
沙弥答道:“是的。”
慧海奇道:“藏经楼外就有水缸,你跑来后院作甚?”
沙弥起身解释道:“藏经楼外的水缸都已冻结,无法救火,弟子只得来后院井里取水。”
曹瑜垂首看向地上那滩逐渐凝结的井水,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只觉得茅塞顿开,立即转身往禅房走去,慧照见状,也没多问,连忙跟了上去。
等到了禅房门口,曹丙出来道:“老爷来了。”
曹瑜问道:“没人进来吧?”
曹丙摇头:“除了我们几人,中间没人进来。”
“那便好。”曹瑜转过身,胸有成竹地对慧照道,“烦请你让人打半桶热水来。”
过了片刻,一个僧人从伙房打了半桶热水,放在禅房的石阶前。
曹瑜往院中扫了一圈,提起木桶,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走到阶下那口半人高的荷花缸旁,一边往缸里浇热水,一边笑道:“丢失的财物和凶器,就藏在这里。”
只消片刻,缸中新结的冰块便在热水催融下,化作流水涌了出来,此情此景,让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靠拢过去。
曹瑜放下木桶,薅起衣袖,把手伸进去一捞,果然捞出一只黑漆漆的牛肚袋和一把镰形砍刀,待甩干水渍,当众打开一看,里头装着的,不是丢失的《斫琴图》又是什么?
曹瑜握住刀柄,对慧照道:“这便是杀害大师的凶器,你可认得?”
寺中僧人并没有使刀的习惯,武僧练功素来也只用棍棒,慧照只看了那刀一眼,便颔首道:“是文武刀,刀口破损严重,想来是伙房拿的。”
闻声,曹瑜转头问道:“今夜伙房是何人当值?”
人群中很快有声音传来:“回大人,是普静。”
曹瑜问道:“普静现在何处?”
一僧人答道:“此刻应该伙房当值。”
慧照吩咐道:“立刻传他过来。”
6.真凶
曹瑜抬头往藏经楼方向望了一眼,火势已减轻了许多,因为下雪,阵阵浓烟直逼天际。
正思忖着,又有僧人匆匆来报:“大人,普静也不见了。”
慧照惊道:“难道真是普静?”
曹瑜凝神道:“他的目的尚未达成,想来还在寺中。你们派人四处找找。”
周围乱哄哄一片,外面寒气逼人,曹瑜只得挪步禅房内。
坐定后,有沙弥沏了茶水上来,慧照忍不住问道:“大人如何知晓,凶手将凶器藏于缸中?”
曹瑜喝了口热茶,觉得全身通畅许多,叙道:“凶手对寺内环境非常熟悉,他趁着给大师添茶加水的功夫提前用热水融化了缸中冰块,接着杀害大师,在缸水结冻前将画卷和凶器藏入缸中,等事情发生后,你与慧海带人搜查寺院时,中间又隔了许久,水缸表面早已结冰,这样你们看到结冰的水缸便也不会想到里头还藏着东西了。”
言罢,禅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曹瑜抬头一看,只见两个武僧押着一个身着月色僧袍的精壮男子进来,对曹瑜道:“大人,我们在伙房外的竹林中找到了普静,还在他房里找到了这些。”说完,把一包褐布包裹的物件扔在地上。
曹瑜细细瞧了一眼,原来是一张弯月弓、火镰和桐油,想来之前便是用这些工具烧了藏经楼。
此刻证据确凿,众人不禁都松了口气。
慧照拿起那柄文武刀,厉声质问:“普静,可是你杀了师父和慧净师叔?”
普静被人架住双手,无法动弹,桀骜地将头偏向一侧,缄默不语。
见状,曹瑜拿起那把小弓,诱导道:“你杀了慧净,又扮作他的模样杀了空闻大师,再将《斫琴图》和凶器藏在融冰后的荷花缸中,可惜时间仓促,你尚未达成目的便被赶来传讯的慧海撞破,所以你只能事后放火烧藏经楼,意图制造混乱,引入耳目......普静,我说的可有错?”
普静徐徐抬起头,一双鹰眼死死盯着曹瑜,道:“要杀便杀,在这叽叽歪歪作甚?”
慧海斥道:“枉你修行多年,竟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你还有什么话说?”
普静讥诮道:“我本就不是僧人,何来欺师灭祖?”
慧海顿时气急:“你……你这贼子!”
曹瑜叹道:“罢了,将他押下去,严加看守,明日交官府发落。”
闻声,几人推推搡搡押了普静下去,慧照松了口气,对曹瑜道:“大人深夜缉贼辛苦,慧海,你送大人回房休息。”
回到客房中,主仆二人在灯下坐定,曹丙给曹瑜倒了杯水,低声道:“杀人放火可是掉头的死罪,他既不为财帛,何故舍命留在寺中?”
曹瑜沉默片刻道:“想来是受人指使,身不由己。”
曹丙垂首问:“老爷觉得会是何人?”
曹瑜看着摇曳的烛火,从怀中掏出暮时空闻大师叫慧海送来的书信,翻看道:“此事怕是与朝廷脱不了干系。”
7.真相
翌日清晨,雪仍未停,相较昨日倾泼之势已少了许多,院中几株朱砂梅凌寒绽放,点点幽香从窗缝里漫了进来。
曹瑜来到阶前,几个半大的沙弥穿着长袄在院中扫雪,想起昨夜之事,只觉得恍如隔世。
去往南院的路上,有僧人从后面赶来叫住曹瑜道:“大人,慧照师叔请您去客堂一趟。”
曹瑜奇道:“何事?”
年轻僧人道:“大人一去便知。”
离客堂还有数丈,慧照便赶着从屋里迎出道:“御史大人已等候多时了,大人快快进去吧。”
曹瑜看了慧照一眼,心里微感不妙,也没多问,挥手示意曹丙门外等候,待入内一看,王禀正端坐在堂前饮茶,见曹瑜进来,放下茶盏笑道:“曹大人来了。”
曹瑜拱手道:“御史大人雪天来寺,所谓何事?”
王禀往门外看了一眼,起身示意曹瑜入内室详谈,他已年过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老态。
进到里间,王禀毫不掩饰道:“实不相瞒,老朽是为昨夜之事而来。”
虽料到空闻之死与朝中大臣有关,但此时经王禀亲口确认,曹瑜仍颇感惊讶:“昨夜之事竟惊动朝廷了么?”
王禀端起茶盏,语意深长道:“昨夜之事,还请曹大人莫再插手。”
曹瑜望着王禀,顿了顿道:“下官愚钝,请大人明示。”
王禀睨了曹瑜一眼,沉声道:“不怕告诉你,普静实乃老朽府中家奴,老朽今日前来,便是要带他回去的。”
曹瑜道:“普静杀了空闻大师,已犯了大唐律……”
王禀放下茶盏,冷笑道:“曹大人怕是糊涂了,普静乃一家奴,若无上头旨意,如何敢杀害空闻大师?”
这话说得半藏半露,令曹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王禀拨弄话题道:“曹大人昨日从京中过来,难道没有听说圣上整饬袄教徒一事?”
曹瑜定了定神,点了点头。
王禀淡然一笑道:“眼下朝内朝外谁不知道,只要是庙产就可以免交税金,所以许多农人将自己的田地归入庙产,按时向寺院交纳一定数目的银钱,便可以用比交税更少的钱来维持自己的田地。如今全国各地的寺院都在做这个买卖,京畿良田美利多归僧寺所有,国本受损,中间的利害,大人可否明白?”
过了许久,曹瑜吸了口气道:“下官还有一事,想向大人告知。”
王禀看着曹瑜道:“何事,你说?”
曹瑜道:“大人让普静找的,究竟是何物?”
王禀看着袅袅升起的香烟,波澜不惊道:“慈恩寺地契。”
曹瑜心里一惊,良久才道:“慈恩寺可是大唐国寺......”
王禀沉声道:“如今的慈恩寺早已不是当年的慈恩寺,它太大了,大到让圣上不得不注意它。空闻方丈若是能明白这一点,也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8.尾声
次年春,朝廷派御史大夫王禀彻查了慈恩寺的庙产,当所有田地充官后,慈恩寺便只剩下几座光秃秃的房子。
几位老僧趁夜从角门出逃时,依然清楚的记得,当年玄奘法师入寺修行时的模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