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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侵删壹:
落霞宫中,我看着对面那个浅笑不语俏然而立的绝色女子,她眉间一点朱砂,敛尽世间风华。她一身红衣,艳如霞,丽如绮,仿佛待嫁的新娘。春末夏初的风从落霞宫外吹进来,她衣袂飘飘,仿如九天仙子凌空而立,即要羽化仙去。
我心中大急,疾步向她跑去。她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眉目间满是笑意,她朱唇轻启:“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今日,终于如愿。”
如愿。何愿?你的愿,是否也如我一般?
我脚下不停,只想马上拥她入怀,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可是脚下这条路却仿佛有一生那么长,我与她,仿佛隔着生与死。
“跟我走,好吗?”我听见自己因紧张而变得沙哑的声音这样说。
她嫣然而笑,应道:“好!”
终于走到她面前,想要拥她入怀,伸出手,接住的却是她软倒的身体。
贰:
春末夏初的午后,挡不住的耀目光芒。
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杀的我,在解决掉最后一个夺命杀手后,跌跌撞撞跑进一片桃花林。
桃林的尽头有一条小溪,我半蹲在小溪旁,清洗着左臂上的伤口,伤口不深却一直有鲜血流出。
我知道,这是中了赤翎草毒的征兆,赤翎草是一种融血剂,没有毒性,却可以让人因流血过多致死。
月白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染透,鲜艳如晚霞的血水随着溪水流向远方,然后在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握紧放在一旁的剑,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声音的来源,脚步声在离我不远处停下,一个女子分花拂柳而来,在看到我之后,有微微的惊诧掠过她的面容,却又在下一刻化作万事不萦于怀的淡然,仿佛之前那一闪即逝的惊诧只是我重伤之下的错觉。
“小姐,怎么了?”女子身后有清脆的女声问。
“琳儿,这里有人受伤了,快去请卢大夫来。”她的声音轻而清渺,此刻在我耳中却堪比天籁。
她身后的人应声便往回跑,想来是找大夫去了。
或许是阳光太过灿烂,或许是桃花太过鲜艳,我竟有些看不清。隐约间,只看到,那个女子,她卓然而立,眉间一点朱砂,敛尽风华。逆着光,她一步一步向我走近。
厮杀过后本已精疲力竭,如今又流了这么多血,我终是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只感觉身下一团柔软,想来是被她接住了。
这是我与惜菲的第一次遇见,以拥抱的姿势,开始我们的故事。
多年后,我依旧能笑着回忆起,初遇她的这一幕。
网图侵删叁: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渭城名医的药铺里,呼吸着空气中淡淡的药草味,我对着正在为我换药的名医道谢:“谢谢卢大夫的救命之恩。”
“治病救人本就是身为医者的本分,公子不必谢我,公子该谢韩小姐。”他手上不停,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悲喜,“若非韩小姐找到克制赤翎草毒性的绿巯草,纵使我有心相救,也无力回天。”
绿巯草,一种快速止血剂,只要洒在伤口处,血便能立即止住,虽不是罕见之物,却价格不菲,向来是富贵人家的必备之物。
“韩小姐?”是那天在桃花林中遇见的那个女子么?
“韩小姐,韩惜菲,本朝宰相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女儿。”他换好药,退身出了屋。
“惜菲……”我将她的名字细细咀嚼,只觉满口生香,“诚惜芳之菲菲兮,确实是个好名字。”
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卢大夫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来,等到知道时,一切都已成定局。
我仔仔细细将自己审视了一遍,身上的伤口都抹了药,身体并无不适,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想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身上仍旧是月白色的衣衫,只是相较于之前被鲜血染透的衣衫更干净些。将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玉佩给了卢大夫做医药费,并在卢大夫同意我在他家再多借宿几晚后,向他问了那片桃林的方向,我拾步向桃林走去。
心里有小小的期盼,期盼能再遇见那个救我于生死之间的女子。而且,我有一种预感,我与她,一定会再见面。
肆:
果然,在那片桃林的尽头,我看见了她。她临水而立,我只能看到她的一个背影,微风轻拂着她的衣裙,勾勒出她纤细动人的身形。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没发现身后有人,直到我站在她身旁,她才侧首,神情淡然,淡然到哀伤。
我的心一下子痛了起来,是那种被千虫万蚁咬噬的疼痛。
“赫连逸多谢韩小姐的救命之恩。”
“公子不必多礼。”她的声音,不温不淡,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疏离。
这句话后她便不再说话,她仿佛并没有普通人的那种好奇,她不问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不问我为何会受伤,仿佛我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又或者说,我们本来就是彼此无关紧要的路人。
“韩姑娘是在想谁吗?”我突兀开口,问题也问得唐突,可是,却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似乎是被人戳中了痛处,她眼神冰冷,面带愠色的看着我,“赫连公子不觉得问这个问题太过唐突了吗?”
果然是这样呢,我苦笑轻叹。
“某并无此意,只是见姑娘似乎神色忧伤,唐突姑娘还请见谅。”
她并不做反应,只是静静看着溪水带着坠落水中的桃花流向远方。
往日我并没有闲暇来欣赏山水,今日站在她身边我心里却涌上了些诗情画意,于是忍不住吟道:“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轻轻一笑,原本无甚生气的人似是林间的桃花忽然成了精,眉间桃花似的一点朱砂红,叫天地都失了颜色,亦将我的魂魄夺了去。
我眼中的惊艳久久不散,心脏在砰砰直跳。
桃花似的美艳女子却不肯放过我,她走到我面前,柔软细腻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吐气如兰:“你也喜欢桃花吗?”
我并不喜欢桃花,可是我喜欢面前这个似桃花般艳丽的女子,于是痴痴道:“喜欢。”
“呵呵……哈哈哈哈……”她却突然笑了起来,起初是轻轻的,慢慢变得越来越大声,就像我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她欲罢不能,甚至笑出了眼泪,我从迷醉中清醒,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她就这样大笑着捂着脸走出了桃林,似一阵风又像一团雾,叫我摸不着也琢磨不透。
我缓缓走在后面,向天空发射了一个信号,然后抬步向卢大夫的药铺走去。
或许,应该回去了。
伍:
我提醒自己要警惕,她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但脑海里却又时不时浮现她的身影。
那日之后,我告诉自己要在卢大夫家静养,却在静养的第三日迎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惜菲来看赫连公子静养得如何,不知公子是否康复?”分别三日,第三次见面时,她这样说。
一身红衣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肤白胜雪,双目尤似一泓清水,却让我忍不住沦陷。
“今日阳光明媚,想邀公子一同出去走走,不知公子可肯赏脸?”
佳人相邀,我自是欣然应允。
虽说是走走,可她却没去别处,她领着我又去了那边桃花林,她的脚步十分轻盈,在我的面前旋转舞蹈。我遍寻周身,也没找到那件陪伴我多年的陶埙,应是落在了卢大夫的药庐里,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摘下手边一片树叶。
我尚不熟练,吹出的声音委实不太悦耳,她也停下动作看我,脚下却被路边伸出的藤蔓绊住,我顾不得其它,连忙伸出手,她柔软的身体就这样落入了我怀中。
我看着怀中的红衣女子,她双眸含情,含羞带怯:“多谢公子。”
我终于听从自己的心声,俯首含住了她的唇,她并不挣扎,就像一朵盛开的花任我采撷。
谩惜花揉碎,蜂痴蝶已迷。
陆:
只是在那之后,一连几天我都没再见到她,她不曾来找我,也没出现在那片桃林中。五日来,我走遍了桃林的每一个角落,却是在桃林的深处,一个有些隐蔽的角落里,我看见一座坟墓,墓碑上只有三个字:林纪年。
林纪年是何许人,我不知道,也没有心情去了解。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是我要用一生仰望却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人。
回到药铺,那些在排队买药的人正在议论着什么事,一个个眉飞色舞,丝毫见不到病弱的样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韩宰相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到最后却……唉!”那人摇头叹息。
“谁说不是呢,韩小姐那样心性单纯的人若进了皇宫,今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么?”
我听得心头疑惑不已,他们口中的韩小姐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么?
我忍不住问卢大夫:“韩小姐?惜菲?”
卢大夫点头,“一月之后,入宫为妃。”
短短八个字,却重如千斤,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木然转身,回房。
皇家的权威,我再清楚不过,后宫的险恶,我亦不陌生。她,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吗?最重要的是,嫁给皇帝,是她心中所愿吗?
柒:
这天晚上,虬岩他们找到我。
“为免再遇危险,请太子马上启程回西陵。”虬岩单膝跪在我身后,他身后原本八名暗使如今只剩两人。他们受的伤明显比我重,因下跪他们背上原本已清理好的伤口又有血液渗出。
“休息两日,后天,我们启程回西陵。”我下达命令。
“是!谢太子!”
请了卢大夫给他们处理伤口后,我信步向桃林走去。这几日,我几乎是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闲暇便会到桃林去。虽然不确定是否能再见到她,但我唯一知道的是,若想见到她,便一定要来这里。
桃林深处,那个女子,临水而立,背影伶仃。
“你来了。”我掩下心中喜悦,淡淡道。
“嗯。”她没有回头,只是应道。
我想要上前拥住她,可是,我提醒自己,她是个危险的人。
“我要走了。”我走到她身边,定定地看着她,想要从她的脸上看懂她此刻的心情。可是无奈,她神情淡然,是那种淡然到忧伤的神情,一如初见时。
“赫连太子此回西陵,路途遥远,一路多保重。”
她竟是知道我的身份,虽然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隐瞒,但此刻却还是有些惊讶。或许,她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柔弱。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是。”她并不否认,“你的气质长相并不似普通人,又是血淋淋出现在这里,我也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便让人去查了你的身份。”
我愈发觉得她像个谜,我竟看不透,心地善良是她、清冷淡漠是她、含俏似妖是她、明眸善睐是她、如今这样心思深沉也是她。
或许我本来也没了解过她,但是我并不在意。
“跟我走吧。”我说。
“不。”她摇头,“那个男人,他掌握着我家人的生命,我不能,也不可以弃他们不顾。”
她转过身看着我,我才发现她眼中有泪,她缓缓走到我面前,踮起脚尖,一点温柔落在我的唇上。
“对不起,我等你来找我。”
捌:
回国后一个月,病重的父王溘然长逝,我以雷霆手段铲除了我那几个不安分的弟弟,于三日后登上王位。
我用了半年时间巩固地位,操练兵马,一切准备就绪后,向殇朝发动进攻。以统一天下为借口,是的,只是借口,我真正的目的是,拥那个女子入怀。
与殇朝的战争只持续了一年,我们到达殇朝的都城是在一个桃落缤纷,云霞绚丽的傍晚。
含臣殿中,我将手中长剑刺入殇朝国君的胸膛。
沿着含臣殿,我一间宫殿一间宫殿的寻找,寻找那个眉间朱砂灵动的女子,终于在落霞宫中找到她,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与她天荒地老,却不曾料到,再见她,竟会是这般摸样。
“为什么?”抱着她软倒的身体,我问。
“因为爱。”她刚一张嘴,便有大口鲜血涌出。
“爱?”我茫然。你的爱,是谁?
她微笑,“在那片桃林的深处,有一座坟墓,我死后,将我葬在那里,好吗?”
原来,原来,那个叫林纪年的,才是她心中所爱。
她双手紧紧抓着胸口,双眉紧皱,模样痛苦至极,声音渐渐低沉,“我与他曾说过的,生不离,死不弃。”
她的眼神,祈求的近乎虔诚,可是我却不想就这样满足她。当年那片桃花林里,跌进我怀中的人是含羞带怯的,躺在我怀中与我耳鬓厮磨的人是柔情款款的,分别前在我唇上轻吻的人是含情脉脉的。
怎么才一年多的时间,她就要与别人死同穴了呢?
我不甘,问:“那我呢?”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也是我误了你。”她双目轻阖,声如梦呓,她的意识已经涣散,却仍喃喃道:“就像那年桃林里我与纪年一样,都是一场错误的遇见。”
怀中的人呼吸静止,心跳全无,在我掌心移动的手无力垂下。落霞宫,落霞,是否便早已注定这个绚丽如霞的女子要在此陨落?
对不起,她在我手心这样写。可是惜菲,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玖: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所有的一切。知道了韩惜菲与林纪年,所有的故事。
知道了林纪年,那个江湖中人人称赞侠骨丹心的浊世佳公子。
知道了他们在桃花林中,落英缤纷时,一眼万年。
知道他们私奔时,当时尚是皇子的前殇帝那百步穿杨的一箭,将那个绝世的男子鲜活的生命夺去。
知道了她将刺中他胸膛的箭刺入自己腹中,最终让人强行救下,终是没让她与他一起去。
那样决绝的女子啊,难怪当初她看到满身血污的我却不慌乱,难怪她如此的冷若冰霜。
站在桃林深处的那座坟墓前,看着坟墓上新添的三个字,我竟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爱?是恨?我分不清。我只是羡慕,羡慕那个叫林纪年的男子,羡慕他能拥有她全部的感情,羡慕他能与她生同心,死同穴。
我的人生,在被那个女子惊艳过后,便是寂寞到空洞的虚无。可是,惜菲,纵使剩下的余生只能在漫长的想念与失去自由的痛苦中度过,我亦不悔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当初不是没有在你主动示好时怀疑你的动机,可是我放任自己,心甘情愿一无反顾的陷了进来,陷进你刻意堆砌的柔情蜜意里,纵使一切只是飞蛾扑火,我亦无悔。
此生若只能怀念,那么我便,穷此一生,不失不忘。
如果当初是我先遇见你,我们会不会有死生契阔?
如果当初我不曾遇见你,我还会不会有流年泛波?
如果当初我们相忘江湖,我还会不会让血染山河?
好多事情我总是不肯认输
不想被一句后悔淹没,那样我才能继续在浮世挣扎
好多事情我总是不肯忘记
不想让一生苍凉度过,那样你才会永远活着
好多事情我总是不肯懂得
不肯懂得碧落黄泉隔,那样痴情才能安然存活
好多事情我总是不肯记得
不肯记得你们的誓言,那样你就只属于我
……
很多年后,当我躺在床上阖上双目时,我仿佛看见,桃林深处,小溪旁,那个背影伶仃,临水而立的女子。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快速转身,明澈的瞳眸纯净如小溪流水,没有疏离,没有冷漠,没有痛楚,没有仇恨,只有干净。
她唇角扬起,笑意盈盈,风中传来她如天籁的低吟声,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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