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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的骄阳下,一个9岁的小男孩正爬在树上摘苹果,胳膊被树梢划了数道血印,汗水流进了嘴里,咸咸的,好像盐巴一样,可是一点也不顶饿。
“爷爷,摘完这颗树,我们回去做饭吃好吗?我饿得不行了。”
“你是饿死鬼转世啊,才干了这么一会就饿。不干活,哪儿来的粮食给你吃啊?”
小男孩没有言语,用舌头舔了舔嘴皮,继续蒙着头干活。
这位小男孩叫王狗蛋,三岁那年父亲上地干活不小心掉进了沟里,被人发现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毁了,年轻的狗蛋妈一人要干农活,又要带孩子,生活没有任何保障。都是人,日子越过越没有指望。看着村里的人出去打工,过年回来都是风风光光。狗蛋妈也动了外出务工的想法,于是把狗蛋丢给了年过七旬的姥姥,自己就跟着村里人出去打工了。这时候,狗蛋三岁半。
这一走就没了任何音信,话也不捎一句,信也不来一封,钱就更不要提了。那个年代电话还没有普及,通信基本靠书信。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姥姥的年龄越来越大,狗蛋的饭量也越来越大。虽然舅舅多方打听妹子下落,但是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起初姥姥能干动活,在家里说话还顶用。虽然舅母在背地里冷嘲热讽,但是狗蛋不会少吃一口。
直到一年的冬天,大雪下个不停,姥姥出去上厕所不小心摔倒了。都说老年人怕摔,这一摔不仅让姥姥卧床不起,也摔掉了狗蛋的饭碗。
起初一个月,舅舅和舅母轮番伺候,狗蛋更是时刻守在姥姥身边,这让姥姥的心里非常暖和。可时间一长,舅母越来越冷淡。因为舅舅自家还有三个孩子,既要穿衣吃饭,又要上学读书,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老在家里待着,需要出去谋生计。
舅母一个人照顾四个孩子和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心里越来越烦躁,也经常发脾气。不是骂老人,就是骂狗蛋,经常说着一句口头禅:“我咋这么命苦,自己的孩子都顾不过来,还要照顾两个废物。”一天能说上几十遍。
姥姥听了就一直抹眼泪,狗蛋看到姥姥哭,也跟着哭。有一天,姥姥对狗蛋说:“苦命的娃,我这里有点钱,你拿上去自谋生路吧!我感觉我快不行了。如果我不在了,你在这个家里也待不下去。我什么都看开了,可唯独放心不下你。你出去以后多说好话,这点钱你省着点花。姥姥实在放心不下你,可是我现在翻个身都不由自己,也顾不了你。”
这一年狗蛋7岁,懂事了。哭着说:“姥姥,我不走,你没事的。你好了还要带我去找妈妈。”
姥姥泣不成声,嘴里念叨着:“苦命的娃……”
那一夜,姥姥像黑夜一样睡着了,可第二天天亮了,姥姥再没有醒来。等舅舅请假回来办完丧事,着急忙慌又去打工了。在这期间,舅舅和狗蛋就说了五句话。
等舅舅走后,狗蛋发现上桌吃饭没有他的碗筷。他这时候终于知道姥姥说的意思了,也就不再逗留,一个人跑到姥姥的新坟上大哭了一场,再也没有回去。
狗蛋也不知道去哪里,上了大路由着性子走,从太阳当空照走到了太阳落山,腿虽然还能走,可是肚子实在不争气。于是趁着天黑摘了路边的几个苹果和玉米棒子,山里不缺这个。来到一个破庙里生了火,烤了玉米棒子,就着苹果饱餐一顿,把两个蒲团一铺,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狗蛋睡得正香,一股肉香味传入了鼻子里,馋虫立刻赶跑了赖床的周公,循着香味走去,见到一个老道人正在一个破锅里煮狗肉。
这道人看到小孩子过来,说:“小不点,你起来了。你也挺胆大的,荒郊野外的一个人敢在这里睡觉。赶紧回家去吧,免得家人担心。想吃狗肉的话,吃完再走也行。”
狗蛋:“我妈妈丢了,姥姥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道人:“小孩子淘气归淘气,不能这么咒家人啊。”
狗蛋:“我说的全是真话,你可以去XX村打听啊。”
道人:“好的,我相信你,我一个落魄鬼,你骗我也没有任何意义。那你留下来吃肉吧,吃完我们再说。”
两人都没有客气,吃了狗肉,没想到道人靠着墙不一会儿就扯起了呼噜,苍蝇爬满了道人的脸,蚕食着胡子上剩余的肉渣。
狗蛋收拾了刚才残局,又把这个破锅拿到小溪旁边洗刷了一个小时才洗得露出本色。
刚回到庙里,道人也醒来了,看到狗蛋把锅刷洗干净了,立马打趣道:“你这小不点,真不懂事,我用了多少年的古董就这样被你破坏了,我煮东西从来不放调料,所有味道全靠它,这以后就没了。”
狗蛋把锅放下不知道说啥,哭了起来。
道人立马笑着说:“小不点,我跟你开玩笑,你可真勤劳,你要真不走,不嫌弃我脏,我的饭以后就靠你做了。来过来扶我起来,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狗蛋过去扶起了道人,发现道人走路腿脚不利索,有一条腿比较僵硬。
狗蛋:“爷爷,你的腿怎么了?”
道人:“断了,都过去了,不提了。”
狗蛋跟着道人来到了一片菜地,说道:“以后咱们就辛苦点,把这片地伺候好,我们的吃穿就有着落了。如果附近有流浪的野狗,那就是老天给我们送肉来了,你腿脚利索,以后就靠你了。”
狗蛋:“爷爷,别人都说出家人不吃肉,你怎么吃肉呢?”
道人:“那都是扯王八蛋,我饥一顿饱一顿,能吃饱就不错了,谁还管那些王八犊子。要想守这些破规矩,靠庙里的那尊泥神仙管吃喝,那我早饿死了。”
狗蛋也听得云里雾里,知道道人骂脏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也就没有言语。自此以后,狗蛋跟着道人四处化缘,回到庙里就去菜地里忙活。道人说:“这菜地可比神仙管用,你求神仙没用,可你只要用心伺候这片地肯定会有回报。”道人也不认字,可是会念经,有时候也教狗蛋念经。就这样,两人也过了一年多衣食无忧的日子。
突然在一个秋天的夜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进入梦乡的两人都被惊醒,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一切。突然一道照亮天空的闪电,劈到了庙旁的一棵大树上。这颗大树应声栽倒,砸上了庙,这庙的一旁瞬间全塌了。
原来这庙中间坐着一尊神像,两人在两侧靠墙各支了一个简单床铺,碰巧这次倒的是道人这侧,狗蛋那边只是溅起来的碎瓦片砸了身体,没有大碍。
这一幕把狗蛋也吓蒙了,立马喊着爷爷,可是旁边漆黑一片,雷声、雨声大得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立马想到去附近的村庄叫人,有了主意后,他穿着幸存的一只鞋子跑着去了最近的村支书家里,大声敲门,没有动静。他使出全身力气,差点把门砸破,可是雨太大,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找来了一个小石头,对着村支书看得见的窗户玻璃就是一石头,这声响立马让屋子亮了灯,并传来了咒骂声。他又开始砸门,终于有人来开门。由于他在这座庙里一年多了,大家都认识他。他赶紧向村支书说明了情况,村支书赶紧叫起老婆,两人分头行动,挨家挨户去敲门,叫上所有男人赶忙去救人。
众人来到庙里,雨也晴了,众人从半夜忙活到第二天早上,才挖出了道人,发现道人身上没什么伤,就是没了生命体征。于是众人集资埋了道人,并且发动群众准备再次修庙。
狗蛋没了去处,就被村支书安排到一家老光棍的家里,帮着干农活,也能保证有个吃喝。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狗蛋跟着这位老人一直长到了17岁。老人年龄太大也不种苹果了,希望狗蛋出去打工挣钱。
狗蛋于是跟着村里人在工地上打小工,他干活从不偷懒,吃饭也是去附近的一个小饭馆一天两碗面,中午的炒面,晚上的烩面,从来不换样,就连那个小饭馆的女服务员都摸来了他的规律,每次看到他准点来,连问都不用问,直接上饭。
就这么一来二去,和这个女服务员也混熟了,又是一个省的老乡,时不时也会聊几句天。后来经过进一步了解,狗蛋得知这位女孩子叫娟子,是个单亲,家中只有妈妈。正所谓同频的金属容易共振,而同病相怜的人容易共鸣。不知不觉间,两人互生好感,成了彼此心理的依靠。
过年一起回家,女孩带狗蛋去了她家,丈母娘见了未来女婿非常满意,对狗蛋非常热情。两人后来又来到了老爷爷家,老爷爷对这位未来的孙媳妇也很满意。
就这样过了两年,两位家长见了面,彼此都满意,就拿出积蓄给两个孩子办了婚事。看到老爷爷家的老土房,丈母娘不忍心,还拿出积蓄准备让女婿修房子,可是女婿死活不愿意,说他要自己挣钱盖房子,娟子也支持。于是小两口就出去打工挣钱,而丈母娘在家干农活,也顺便照顾老爷爷。
三五年后,家里的新房子起来了,日子越过越红火,娟子也怀孕了,先生了儿子,过了一年又生了女儿,儿女双全,终于过上了人人羡慕的生活。十几年后,儿子初中毕业,女儿上初二,两人的学习都很好,成了人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狗蛋看到两个孩子的成绩好,信心倍增,当然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因为两个孩子上学,老爷爷也去世了,丈母娘又年龄大了,娟子只能在家看孩子照顾母亲,打工挣钱只能靠他了。
他听别人说下煤矿挣得多,于是跟着乡党就下了煤矿,结果去了不到一个月,就出事了,矿洞上面掉下来一个石头,砸中了狗蛋的腰,最后送到医院抢救,被告知伤到了脊椎,以后可能站不起来了。
那个矿老板是女的,也是第一次单干,心比较善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尽力救治,并且承诺给家属赔付100万元(那时候一般的人命价40多万)。当娟子赶来看到病床上的狗蛋时,心都碎了,哭得一塌糊涂。在矿友和护士的劝慰下,才坚强了起来,开始处理事情。
后来在大医院救治数月,医生都说没有希望了,没有必要再花冤枉钱。娟子还是不死心,拿着钱在全国又跑了几个大医院,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只能死了心回家。这一年狗蛋36岁,正是好年纪。自回家以后,狗蛋脾气变得非常差,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扔东西,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不管狗蛋说什么做什么,娟子总是忍让,给狗蛋无限的爱。
为了给狗蛋更好的护理,娟子拿着钱在县城买了一套离医院近的房子,经常去医院给狗蛋做护理。同时想着自己也不能坐吃山空,就买了一套商铺,租了出去。儿子和女儿看到父亲这样,纷纷表示不愿上学了,都想出去打工。
两孩子都被娟子一一骂了回去,说道:“打工打工,还想打工。你们一定要好好上学。”
可是两孩子经历这事以后,学习成绩直线下降,高考一个都没有考上,也就真出去打工了。
娟子眼看着两个孩子没了指望,于是只能把商铺收回来自己经营。经过时间的抚慰,狗蛋也开始接受这个现实,坐着轮椅帮助娟子打理生意,生意蒸蒸日上。
真是世事难料,儿子外出学了厨师,女儿学了理发,两人的收入都不错。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曾经买的房子涨了十倍,商铺更是涨了十二倍。
正是因为这个房子和商铺,两个子女找的对象都不赖,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有一次,狗蛋开着电轮椅在街道上转悠,碰到了一个老乡,老乡说道:“狗蛋,你可真是好福气,遇到了好妻子,好子女,好亲家。你看村里的多少孩子娶不上媳妇?”
狗蛋给老乡发了一支玉溪并点上,说道:“人生就像一座旋转的摩天轮,有快有慢,有高有低,但只要转起来,就一直在变化,也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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