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在脑袋里搜索到关于自己最早的残影,是一个模糊的午后。母亲抱着我在新家的门口乘凉。四周昏暗,那时候我多大已无法考证,因为那是最为模糊的原始记忆。它跟其它会默默消失的记忆一样,没有注记、没有情绪。只有一段影像。
再过来就是五岁的时候,记忆开始有了完整的故事。小孩子能记得的那就是打架,和邻居一个小我一岁的小革打架。只是我们经常打架,可我胜率又不高,大一岁并没给我的身形带来多少优势,所以对打架这个事我一直很无奈,尽管我通过使了坏招才搬几局。但用牙齿咬这招在双方家长的狠批之后我才知道它是极为不齿的。所以颇为理性的我在日后知道打不过后就在大多数会出现冲突的时候学会了主动压制情绪,压制流成了生就瘦弱的我处理跟大多数人发生冲突时的方式。
邻居小革虽是单亲家庭,但是小的时候我却很羡慕他。因为他父亲没法儿管教他,他母亲常年不着家所以也没时间管他,他比我们都要自由。每次他母亲回家便会跟他姥姥留一笔生活费,而他姥姥格外心疼他所以其中能有大部分都交由小革自己管理。而4岁的他自我管理的那段时间我就成了他旁边忠实的伙伴。不失时机的怂恿他去对面及路口的小吃店消费以便我自己也能沾个零食的嘴光。(我其实就是个引流大头)外人眼里小革的妈妈属于女强人,有自己的餐馆及人脉,在镇上也是个顺风顺水的人物,但是小革好像更喜欢他的爸爸。
小革爸是小镇这边跑的比较勤的修理工,性格张扬。整日背着个大工具包走街串巷,有时我家电视坏了也会喊他过来,每次修完电视后很喜欢陪着我爹喝喝小酒,酒杯交错间修理费也省了不少。印象中这位大叔一直留着疏于打理的胡渣子以及特立独行的长发,背头略有几分油腻,眼神随着酒精的作用往往透露着一种对世事的不屑。虽然形象落魄且衣着因为没有女人打理的缘故也很脏乱,但由于最显眼的发型打理颇为的整洁,也就没让整个人因为衣着脏乱而显得寒酸。
我很好奇这样一个跟周围不一样的人平常是怎样生活的,小革告诉我他经常会偷偷跑到他爸爸住的地方拿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不定期的我就跟他一起去取他想要的东西。因为小镇上大家住的都比较集中,穿过家对面的小片沙树林就来到他爸爸所在的养殖场老职工宿舍。那栋红砖矮楼在平常透过树林也看的到炊烟袅袅,楼内的走廊上摆着各家的煤炉及杂货显示着。但由于我们来的时候是工作日里所以看不到有人的影子。可能他爸爸也是个随意的人,门上的窗户我们每次过来时都没有上锁,而他儿子也很默契的翻过了这个带有铁栏杆的窗户,它的宽度也就小孩能试一试。我当脚蹬扒上门檐小革跟个体操运动员一样先让一只脚跟屁股进去后,抓住栏杆后往里缩挪进那另外一只脚,唰人就落地了。门开后我看第一次到了一个独身男人居住的样子。房间很小,只摆的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以及一个熄了火的煤炉。桌上残留的食物证实了这个房间确实还住着人,小革招呼着我说别客气,随便坐顺便帮他找找这个家里有没有好玩的东西。
那张桌子很大,留有很多柜子,我跟小革就在里面淘着物件,钥匙扣、铮亮的螺栓、形状各异的电路板、被拆开的电子表等等,一堆战利品里面小革送了我一个古铜色的圆形钥匙扣,可鉴于我没有钥匙可挂我就把它扣在了自己的鞋子上。我跟小革每次过来总会发现一些我们平常不会看到的新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直到他爸爸的搬走。再后来又一次跟小革干架输了之后,他抢走了这个钥匙扣。
某天无聊的我跟小革说“你爹家也去不了了,总得找个别的乐子吧”。“我看那个破厂子离得不远,我们下次过去那边吧”。他指了指他爹宿舍后面一个早就废弃的制糖厂,我只知道那里面有不少没了窗户的高楼,龙门吊车还没来得及卸掉,厂区虽然已撤,但是有太多地方适合我们这种熊孩子去游荡了。
但是游荡还没开始,我就被拉去上学了。因为没上过幼儿园的我没有任何学前基础,所以父母很忧心的把我放到了舅妈所在的小学一年级,做了个旁听生。旁听生是什么概念呢,就是在那些满了6岁且正式上小学的班级角落会多摆一张桌子。让那个孩子提前熟悉学校教学上课是个什么样子,适用于没有进行学前教育的那波孩子。那时候不听话是会有老师动真格儿抽鞭子及各种体罚的。学校对这种行为也是默认的,有些孩子实在是熊的没办法也只有体罚能长他的记性,但是大多数体罚也是公平的,因为同学们人人都有机会。多数老师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教育方式,当然也很放得开。具体到方式也就五花八门了,简单的如蹲马步、下腰、抽耳光、上讲台抽手或者屁股。公益型的如拿大笤帚扫校园走廊、操场上拔荒草等。表演型的如蹲马步加同时保证举起三个凳子及如何在花坛边上用脚尖保持站立等。为何叫表演型呢,因为这种表演大多在课间。这会引起各班同学的起哄,当然也对那批想调皮的同学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
作为旁听生什么都不懂的半年,上述惩罚我貌似一个没落下。生就压制型人格面对这种惩罚好像内心里底表示还能接受,不过还好我当时的记忆力出奇的好,唯一不受体罚的就是语文课了。并且我还有个旁听生的难兄,小旁听生。他比我还小一岁,只要我挨罚的时候他都被迫陪着我,他还有个可爱的名字“毛毛雨”。每当细雨朦胧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特别需要我这个大哥的关怀,尽管那天我跟他一起站在花坛的边缘。
每当周末的时候,我会带着脱离苦海的解脱约着小革出来计划我们的入厂计划。我担心人员配置太少会受到当地小孩的欺负,但是小革的弟弟太小就暂时没有纳入计划,周围院子里确实有很多同龄的伴儿,又由于担心厂区里面搜罗到的战利品会被剥夺。我们还是决定二人成组,选择了一个晴朗的午后准备进厂。
大人们都说这是个因经营不善89年底左右关闭的厂房,而我们这波小屁孩里面却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那就是里面出了人命被迫关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更相信小屁孩的版本,多数是因为看了太多电视诱发的想象吧,因为当时的厂区大上班的人也多,很多家庭在那时候都丢了糊口的工作,厂子倒后工人们也随着外出谋生。所以厂区对应的职工宿舍也空了大半,由于大门根本没人看管,我们怀着淘货的目的就这样随意的进去了。我喜欢高的地方,但是那时没有胆量不敢爬高,就让小革爬上了我早就看到的龙门吊车,虽然闭厂已经有很久了,但是设备没有特别旧。感觉都是可以再回收的(后来也确实回收了)我在下面仰头望着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能带下来,可是上下的梯子不方便带东西,当时呢扔下来又怕摔坏了有大人会找我们算账,也就罢了。路过吊装区便到了早已搬空的车间区,空旷的厂房只留下了几个检修槽,由于是小孩视野所以这些槽也就深得可怕。我正寻思着怎么下去看看,小革就急切拖着我说赶紧走。我没明白怎么回事,而他一边走一边指着一面墙,那是一面在厂房中很突兀的且残破的墙壁,留有人们拆除时的痕迹,而拐角处的白色墙灰上留着一大片红渗渗的印记。本能的反应驱使着我跟小革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这个破厂。再后来我们也就再也没有提过要重新探险的事儿了,毕竟我俩都被吓尿了。
想把一整个童年回忆,在疫情结尾的这几天用尽量平实的语言统统记录下来。也欢迎关注我的公众号:镇头山下 公众号会第一时间进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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