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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时节,阳光也不如夏日时分般刺眼,树上的叶子呈淡黄色,一阵微风从树上摘下几片树叶,飘落叶子在空中随风起舞,每一片叶子都带着自己独特的节奏,然后缓缓降落亲吻大地。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聚在校园各个角落的学生都开始奔向自己的教室,结束这短暂的课间时光。偌大的校园又重新回归安静,只有风偶尔从教室窗口带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翻书声,还有,校门口南边人造湖上,偶尔鸟儿飞过与湖中鱼儿嬉戏的声音。
高二年级三班,所有的同学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有讲台的右侧站着一个女孩,穿着一中的校服,校服被熨得很平整,穿在她身上大小正好,仿佛是专门度身定做般。女孩黑色的秀发被梳起简单扎了个马尾,留着斜刘海将额头罩住,皮肤白皙,脸蛋微微泛着红,一对远山眉下是长长的睫毛,还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正如一对黑色的水晶棋子。
班主任老唐向大家介绍这是新转到三班的同学,然后示意女孩子做自我介绍。女孩平视着讲台下方,一双手放在下裙前方紧紧缠绕,露出微笑的表情,然后小声的开口:“大家好,我叫肖筱,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和大家一起学习。”话语一落原本微红的脸庞更像是被染了一层胭脂般,煞是可爱。
老唐带头鼓掌,如潮水般磅礴的掌声随即响彻在这一方小天地,一阵风经过,又把掌声传至窗外。老唐扫了一眼下方,然后指着中间第三排的位置,然后和颜悦色的对肖筱说:“肖筱同学,那是你的座位。”
向老唐说了谢谢,肖筱背着她红色的书包,径直向中间第三排的空位走去。将重重的书包从肩上卸下,同时热情的对新同桌打招呼:“你好,我叫肖筱,”
闻声,陈立转头看向了眼前的女孩,他心里确定这是第一次见到她,可为何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那双眼睛。从她在讲台上的时候,最吸引他的就是她那双眼睛,心里不断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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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你看书的时候姿势总是不正确,眼睛不能总是往书上凑,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近视的,到时候带副眼镜就像个书呆子。”
“哥,你能不能不要总像妈一样唠叨呀。”陈立对大哥的谆谆教诲表示很无奈,可还是不自觉得会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好了,这样标准了吧,我未来的警察哥哥。”
“乖了,我未来的作家弟弟。”陈启翻了翻陈立书桌上放着的那本《百年孤独》,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小立,你说这以后,我们家一文一武,简直是完美。”
“哥,你可千万别把我偷偷写小说的事告诉咱爸妈,要是被知道了,他们会把我的宝贝都没收的,你知道咱妈她总说我不学正经,不准我读小说。”
“我可爱的弟弟,请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保密?”陈启威胁似的笑说。
“要是你替我保密,以后我专门为你写一部小说,把你写成大男主,写成盖世英雄,行吗?”虽然心里知道大哥肯定会帮他保守秘密,陈启半开玩笑的做央求状表示求放过。
“这样嘛。”陈启作出一副权衡利弊,认真思考的表情,才缓缓开口:“成交。”
“成交!”
然后兄弟二人相视哈哈大笑,等陈妈妈进门叫两人吃饭时,不明所以的看着兄弟二人,没有太多惊讶,因为她也已经习惯了。
陈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陈启,小儿子陈立,年龄上两人相差三岁,兄弟之间感情很好,外人都羡慕陈爸陈妈有这么一对好儿子,其实陈立听过世的奶奶说他是不小心被带到世界上的,原本妈妈只想要生一个就好,他是多余的。
有很长的一段记忆里面,陈立觉得他们家是全世界最温暖幸福的,饭桌上永远是欢声笑语的,只是后来,所有的一切都被一阵冷入骨髓的凉风给刮走了,全部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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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筱前桌坐的是陈玲玲,一个微胖的女生,性格很是开朗,而且乐于助人,进入六班后没过几天两人就成了好朋友。每次下课的时候,陈玲玲就会转过头找肖筱聊天。
“肖筱,你的眼睛真美,而且又大,睫毛又长又密,我好羡慕你。”
“谢谢。”肖筱心想,许多人都称赞她眼睛很美,每次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一双眼睛时总会痴痴的发呆。
陈玲玲用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叹了口气说道:“不像我一样,早早眼睛就近视了,总是要戴着一副眼镜,丑死了。”
“哪有,我一直觉得你戴眼镜的样子挺可爱的。”粉白色的镜框确实又给陈玲玲那微胖的脸增添了几分可爱。
肖筱一直特别爱护自己的眼睛,不是有多么在乎美丑,而是因为她心里答应过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自己的眼睛,毕竟这双眼睛和自己的性命一样珍贵。
“肖筱,你说的是真的吗?”听了肖筱的话,陈玲玲开心极了。
“当然是假的。”陈玲玲的同桌凑过来搭腔,然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拌嘴,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一场小战才在未分胜负之前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肖筱觉得同桌陈立总是沉默不语,也很少笑,整个人就像被泡在冰冷的水里一样,浑身都散发着冷冽孤寂的气息。有时候,她主动找他说话,问他文言文的翻译,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总透过镜片盯着她的眼睛沉思,虽然时间很短,但她却能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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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不听你大哥我的话,现在知道错了吧,戴上这副眼镜就像一中年老头。”从眼镜店里出来,陈启便开始教训不听自己劝告的弟弟,拿着陈立配眼镜送的那副藏青的眼睛盒在手里打转。
陈立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戴上眼镜的自己,然后扶了扶眼镜框,理了理头发,然后自我感觉还不错便反驳说:“你不觉得我戴上眼镜很帅吗?特别有文学青年的范。”
陈启一听,气没打一处来,转身就敲陈立一脑袋:“还敢和我犟嘴,你这臭小子。”
夜幕已经降临,自然光被人造光所替代,城市里的夜间也是灯火通明,灯光打在兄弟二人的身上,倒影在地面的一双影子也慢慢被拉长。
“下学期我就要高考了。”
“恭喜你,离你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下学期你也就要中考了,恭喜你。”
“呃,好吧。”陈立心想,他这成绩连我爸妈已经从一开始的苦苦挣扎,不停找家教老师给他恶补数理化,到后来连他们也已经放弃了,最后就索性把重心全部转移到哥哥陈启身上了。
“同甘共苦!”两人竟齐口说道,说完之后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来往的车辆将兄弟俩的笑声不时的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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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二到高三,肖筱和陈立只做了半年同桌,两人之间也基本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当高考结束后,陈立打电话到家里问她是报考哪个城市的大学时,她便一脸懵,但还是告诉了他。
所有考生的录取结果被贴在学校大榕树下的公告栏里,和陈玲玲一起约好去看录取结果,肖筱清楚的看见陈立被录取的大学,那所大学分明坐落于她在电话里告诉他的那个城市。这意味着,他们两个即将要去一个城市去度过四年的大学生活。
陈立经常去肖筱的学校看她,所以舍友们误会他是她男朋友,她连忙解释两人只是高中同学而已,然后舍友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其实,肖筱也没弄清楚,陈立的态度为何在突然之间转变,如果高中的时候他就是一只刺猬,那么现在她面前的他仿佛把全身所有的刺收起来,她能感觉他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目光是温和的,如春日的阳光,整个人都觉得温暖而舒服。
肖筱也开始去陈立的学校找他,两人一起并肩走在他们学校的操场上,就像操场上所有人幸福的恋人一样,也许,在别人眼里他们也是一对幸福到的恋人,心里这样一想,竟感觉到十分甜蜜。
“你不怕喜欢你的女生误会我是你的女朋友吗?”肖筱试探着开口问,如此小心翼翼,心跳得太快,手使劲攥着背包上垂下来的带子。
陈立顿了顿,空气静止了一下,然后开口:“那么,你介意做我女朋友吗?”
“啊?”等到她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时,肖筱觉得幸福之神就在她的头顶不停旋转,就在这一秒她就可以紧紧的将它抓住,“我,我不介意。”
陈立和肖筱,两人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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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结束之后,陈立约上一起长大的挚友准备一起出去玩玩,用他告诉爸妈的话说,那就是长久的压抑需要解放得束缚太久的灵魂。
高考结束后。陈启便一直忙着填报报考国防生的资料,他的成绩上国防生根本是毫无压力。爸妈都劝陈启不需要太紧张,如果实在上不了国防就凭他的成绩也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出发之前,陈立想着也许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大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了。只可惜,他低估了命运的作弄,尘世间的一切都在它的操纵之下。
“陈立,你包里的手机响了好久。”
被朋友们推搡着去蹦极回来之后的陈立感觉脚底还有些打滑,简直是被逼上梁山呀,脑袋还是像有几百只蜜蜂嗡嗡的叫,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居然七八个来自妈妈的未接电话,爸爸也给他打了两三个,一定是家里有什么急事,他赶紧回拨了过去。
陈立心头一紧,电话那头陈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感到心慌,“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立,你哥,你哥他生病了,你快点回来吧。”
“我哥他病了,什么病,妈你先别哭。”刚才蹦极之后的心慌头晕,所有的不适都被更大的恐惧所代替。
电话已经被陈爸爸所接过:“小立,你先回来再说吧。”原本硬朗的声音也变得苍老而无力,还有苦苦想要隐藏住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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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毕业季,四年前的秋天大家因缘分的牵引而相聚,四年后的夏季也不得不说再见,缘浅缘深,一切也许都早已注定,虽然有不舍,有伤心,但总要离别,彼此只有往后再见,亦或许再也不见。
“陈立,马上就要毕业了,可我们还会一直在一起,对吗?”在看着舍友因为异地而跟男朋友分手之后,肖筱心里也开始担心,她和陈立能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啦,傻瓜,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没事,就随便问问。”
“嗯,我爸妈说想见见你。”
“啊?”肖筱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克制住自己的惊讶,然后问:“你说爸妈,不,我的意思是,叔叔阿姨要见我?”
“嗯。”陈立声音顿了顿,“你不愿意吗?”
“没,没有。”肖筱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这节奏也太快了吧,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那这个周末,我带你一起回家。”
挂掉电话后,肖筱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复,虽然她偶尔会听陈立说起他爸妈,可毕竟见是要去见真人和听说是大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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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永远也不曾想过,曾经那个明朗阳光,浑身散发着活力的哥哥有一天会像不小心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整个人都焉了。陈启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手上输着液,药水仿佛永远也滴不完,脸上没有一点血丝,双眼紧紧闭着。
伸手帮陈启掩了掩被子,双手捧着脸,紧紧的盖住自己的眼睛,陈立感觉他生命中曾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在他抓不到的地方消逝,而他却无能为力,脑海里不断回荡回来后爸爸告诉他的话,关于哥哥的病,还有妈妈哀痛欲绝的哭泣声。
“小立,医生说你哥哥他得的是脑癌晚期,已经确诊了。”哪怕自己再不愿意承认,陈爸爸还是哽咽着告诉小儿子这个最坏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陈立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哥哥身体一直比自己好,他还要去念大学,还要做人民警察,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他还没有读自己给他写的小说,自己把他写成了盖世英雄.....
住院部的走廊上,陈爸爸蹲着,脑袋低着像在地上找些什么。陈立坐在地上,陈妈妈抱着他,靠着他的肩膀无声的抽泣。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像是要用沉默冰冻那侵入骨髓的痛苦。
感觉听到了哥哥细弱的声音,陈立的思绪被拉回,双手抹了抹眼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自以为标准的笑容,“哥,你醒了?我给你倒点水。”
“小立,你回来了。”陈启的声音太虚弱,带着一丝高兴。
“嗯。”把吸管递给陈启,陈立总感觉嗓子痒痒的,说不出话,他很害怕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小立,你都知道了吧?”陈启看着眼前的弟弟,自己曾经承诺要永远保护的弟弟,以后他再也保护不了了,他看向了天花板,天花板像是起了一层雾。
“嗯,哥,医生都说没事了,你会好起来的。”说出这番话,陈立已经觉得自己用了最大的努力。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陈启看向弟弟,然后接着说:“我决定将我的身体捐出去,我这病应该挺有科研价值的,哈哈,还有我的眼角膜肯定还能用......”
“哥,你别这样......”陈立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从眼角滑落,但很快被他用手抹掉。
“小立,你听我说,妈妈她现在接受不了,可我已经决定了,我总不能白白来这世界一遭,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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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门之前,肖筱的手心已经出汗了,一路上她一直不停的做深呼吸,可还是越来越紧张,直到见到陈爸爸陈妈妈的那一刻,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两人都和蔼可亲,熟悉得不像第一次见,也许是陈立时常在她耳旁提起。
“肖筱,以后就把这当成是自己家。”陈妈妈越看肖筱越觉得投缘,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原来的紧张感基本全消失了,倒是被陈妈妈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肖筱给陈立使了使眼色,陈立也明白了,暗暗偷笑却不理她,装做什么也没看见,倒是陈爸爸开口了:“我们去厨房弄东西,小立,你陪着小肖。”
陈爸爸拉着陈妈妈进了厨房,肖筱这才从沙发上起身开始参观起陈立家的客厅,客厅布置得简单雅致,墙上挂着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陈立之前同她说过陈爸爸爱好书法,电视机旁的桌子上摆放的一个别致的相框引起了肖筱的兴趣,照片里有四个人,陈爸爸,陈妈妈,陈立,还有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是?”肖筱指着照片里另一个男孩问陈立。
“是我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他已经去世了。”
“哦,对不起。”肖筱感到有些抱歉,不应该勾起陈立不愉快的回忆,想要快点转移话题,“要不带我去你房间参观参观?”
陈立的房间和她想的差不多,大大的书架被整整齐齐的放满了各种各样书,倒还是小说居多。肖筱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心想读书还做笔记,真不闲费事,可她就喜欢陈立的这股子认真劲,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这笔记本真好看。”肖筱偶然瞥见一个亚麻色的笔记本,只是看着笔记本外壳的颜色挺少见,本来也就没打算翻开,谁知道竟然被陈立一把抢过,心里也有些纳闷,一向沉稳的他怎么会如此急躁。
“这本书好看,给你拿回去读读。”陈立不动声色的将抢回来的笔记本收进抽屉里,递给肖筱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
“才不听你的,我去厨房帮叔叔阿姨的忙。”说着肖筱带着一丝不高兴的小情绪离开了陈立的房间。
等到门被关上,厨房里响起肖筱的声音,陈立才从抽屉里拿出刚才放进去的笔记本,静静的看着它。
尾声
陈立翻开从肖筱手中抢过的记本,上面清楚的记录着当他从陈玲玲和班里一个女孩谈话时偶然得知肖筱曾因车祸失明,后来因为幸运获得眼角膜才重获光明。一切是那么的凑巧,刚好就在哥哥捐赠所有器官的时间,陈立忍不住想知道的更多,而知道得越多,他就越来越肯定,哥哥的捐赠的眼角膜被移植给了肖筱。
哥哥陈启去世后,陈爸爸陈妈妈带着陈立来到陌生的城市上高中,他们希望远离曾经熟悉的环境,曾经和陈启生活过的地方,也许这样可以减少一点悲伤与痛苦。陈立没想到他居然会遇见肖筱,这个因奇妙的缘分和他纠缠在一起的女孩,虽然过了两年后,他才意外获知一切。
当陈立知道一切之后,他紧张、激动、兴奋、后悔,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他迫不及待想要接触那个叫肖筱的女孩,期盼随时可以见到她,他主动打电话问她填报志愿的事情,因为她的眼睛里养着他哥哥的眼角膜,在他心里,她早已经是他的亲人,就像曾经哥哥守护自己一样,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永远呵护着她。
也不知具体何时那份亲情变成了爱情,陈立也苦笑,也许在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打探他的心思时,也许在他脱口而出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时,也许在他问她肯不肯随他回来见他爸妈时,他早已经无可自拔的爱上了这个她。所以,刚才他才会恐慌的从她手里,几乎是抢过她手里的笔记本,因为他不允许她胡思乱想,其实更害怕当她知道事情始末后可能会离开他。
陈立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火盆”,这是他曾用来烧掉一些不甚满意的小说草稿时用到的秘密武器,用手撕掉一页一页记录得密密麻麻的纸,用打火机点燃,将它们全部烧掉,看着最后的火苗慢慢熄灭,所有的一切也将变成灰烬,起身打开窗户,让风吹掉所有烧焦的味道,也随风让一切全都消逝。
缘灭缘起,亦是最美的结局。她,永远是他的亲人,也是他永远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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