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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鸣痛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他努力侧头望向窗外,发现窗外一片漆黑,除了时不时传来些虫鸣声再无一丝响动。夜的寂寥一如天鸣此刻内心的难受,他把视线收回,可惜房间里的光线太暗了点,他很难观察得清楚房间内的摆设。
天鸣觉得喉咙火辣火辣的,但依旧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如今已心若死灰,只因为他所在意的人都在那场人为的火海里消亡了。天鸣盯着窗外的黑色,暗暗苦笑一番,便再次沉沉地晕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天鸣感觉有人在擦拭他的脸颊,马上睁开双眼……
“师父,他醒了,他醒了!”一灰衣少年嚷叫着跑走了。
天鸣微微发愣之际,很快又见着那灰衣少年跑了进来,灰衣少年身后此时跟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师父,看,他醒来了!”灰衣少年冲老人大声嚷道。
“鬼叫什么,安静点。”老人坐到床前,先是看了看床上的天鸣,继而翻了翻天鸣的眼皮,然后又抓起天鸣垂在床沿上的右手……老人闭上双眼,好一阵后回头冲灰衣少年道:“去取点水来,他应该渴了!”
天鸣忽地落了泪,不为别的,仅仅是感激老人终于想起他可能也会口渴一事来。
“小伙子,镇定,虽然说你已醒了过来,但想下床估计还得一两个月。”老人抚须笑道,“安心养伤,收起眼泪。”
天鸣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呜呀呀哼了几句,他知道是面前的俩人救了他。老人见此对天鸣摆了摆手,便起身离开了房间。天鸣一阵难受,但不再落泪。因房门已开,一缕阳光铺在房间的地上直直延伸到床沿边上。天鸣努力地动了动手指,他想把床沿上的阳光攥进手心里,但平时轻易能做到的动作,此时的天鸣却极难做到,只因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
灰衣少年送来了水,然后一口一口地给天鸣喂了下去。如此这般,天鸣喉咙处的火辣感才稍微好转。
“师父说你腿上的骨头都接好了,但不用担心,师父他老人家的医术很好的,以后你肯定能恢复如初。”灰衣少年念叨叼地说了许多,当然,天鸣不能回应他,但灰衣少年似乎无所谓他能不能说话与否,笑道,“叫我李安就是,我跟师父同姓。”至此,床上难以动弹的天鸣知晓了灰衣少年与那位老人的姓氏。
“饿了吧,师父在熬肉汤,但还要再等等,等会好了我再送过来。”叫李安的少年给天鸣掖了掖被子,就端着个空碗走了出去。
如此这般,天鸣在床上躺了两个来月,那唤李安的少年也侍候了他两个月。
“谢谢!”天鸣拄着木拐艰难地在房间里走动起来,他对身边的李安道了声谢,便继续行走,天鸣所准备走的每一步都很是艰难,没一会他便已满头是汗。
“歇会?”李安询问道,“你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没事,我还能坚持。”天鸣想快点康复,他想去参军复仇。
“你不必如此,时间有的是,可以慢慢来。”老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对扶着木拐的天鸣劝道,“欲速则不达,还是要多休息。”
“谢谢李道长,我会的。”
“那就好!”老人蹲下,捏了捏天鸣腿上的小腿,然后笑道,“恢复得很好。”
“师父,天鸣什么时候能跑?”
“哼,功课做完了?”老人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呃,快了快了。”李安嗫嚅道。
“滚,去把功课做了,不然打断你的狗腿。”老人话落,便踹了李安一脚,指着门口示意其快快离去。李安离去后,老人冲天鸣道,“往后可有啥打算?”
“李道长,我暂时没去处,但我想去参军。”
“如今日寇猖狂,犯我河山,百姓流离失所,可如今这个政府……唉!”老人说起这些时,看上去很是落寞。
天鸣理解老人家,他也早把自己如何受伤的事告诉了老人家,天鸣想了想对老人道:“待我伤好,我便准备北上,听说那边有支抗日很是积极的军队。”
“先好好养伤,待康复后你再仔细考虑,要留要走我亦随便你。”老人思考了一会这样回答他。
“多谢道长!”
“不用谢我,有什么事你找李安便是,我走了。”老人说完,便往门口走去,抬脚跨过门槛很快就消失不见。
是初春,天气日益暖和,燕子衔泥在屋檐下筑起了巢穴。天鸣此时的腿伤好得七七八八的了,如今走路虽然说还一瘸一拐的,但双手已经不再需要木拐了。道观身处深山,人迹罕至,偶有民众从各地前来求医,那些人天南海北的,倒带来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天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李安问边上正发愣的天鸣。
“啥?问啥?”天鸣扭头问李安。
“南京城的事啊。”李安往北指了指,说道,“上午那几人不是在讨论南京城被屠城的事吗?不会是真的吧?”
“南京城的事我哪清楚。”天鸣揉了揉小腿,他嫌弃腿伤好得还是太过于缓慢了一点,天鸣好一阵才红着眼念道,“鬼子不是人,我村里几百口人,包括我家里人,全葬在火海里了,那可都是鬼子那群畜牲干的好事啊!”
“那可是座大城啊,他们说南京城有好几十万人呢!”李安还是念叨着南京城的事。
“鬼子不是人,他们是畜牲,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天鸣站起身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他及时扶着了边上的李安。
“留神点。”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天鸣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
“你要走了?”老人见天鸣推门进来,便已有所觉,故有此一问。
“我已经好了,是时候该离去了。”天鸣走进门口,在老人面前蹦跳了几下,“喏,道长医术精湛,晚辈感激。”
“什么医术精湛,那是你还年轻,底子好。”老人走上前来,想了想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
“那你等李安吧,你们一同上路好一点,彼此间能互相照顾一下。”
天鸣狐疑道:“李安不是回家去了?”
“按道理他这几天便会回来,等等他,我拦不住他的,你知道的。”老人伤感道,“可惜,他一走,这偌大的道观便唯剩我一人了。”
“我再帮您劝劝?”
“不用了,身为道家子弟,如今民族有难,又岂能畏缩于道观中?这点上于情于理我必须支持他,只可惜我老了,不然我都想与你们一同下山去弄那群狗日的。”
天鸣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面前的老人,只是说一定会照顾好李安。其实天鸣他今年也才十七岁,他仅比李安大了两岁而已。
又过得几日,李安回来了,他双目红肿,十指指尖磨损得很是厉害,虽然说他没有哭泣,但任谁都知道此刻的他是有多么的痛苦与难受。但当听说他师父准许他下山的事后,人便从低迷状态变得很是亢奋,他拉着天鸣的手很快便爬上了道观的屋顶。
“那是什么草,真奇怪,居然长在屋顶上。”天鸣指着灰瓦片上正开着小花的草询问李安。
“鬼针草,很讨嫌的一种草。”李安似乎不太待见那株草,但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花挺漂亮的,它一年四季都会开花。”
“看你样子挺讨嫌它的。”
“也没有了,只是师父总要我去采这个花回来晾晒。”
“有什么用?”
“你喝过的,那个花可以泡茶。”李安笑道,“其实鬼针草也有药用价值,只是我不太喜欢这个草。”
“倒没留意过所喝的茶,原来那茶叶里皱巴巴的小花便是它。”
“正是,它结的种子才最是讨嫌,不小心便会黏在衣服上,不太好清理。估计是哪只猫的猫毛上沾上了那些个种子,然后种子便落在了屋顶上。”
“嘿嘿,不知道北方有没有这个草,挺好看的。”
已是黄昏时分,那西下的夕阳正好还能斜照到那株鬼针草上,光线迷离,煞是好看。
“你不考虑留下?”静坐良久的天鸣,突然开口道。
李安早已仰躺了起来,思索了好一会后,才悠悠回道:“不单你与那群畜牲有着血海深仇,我也一样有啊。”
“你师父一个人,你不担心他老人家吗?”
“他身体好着呢!估计再活个二三十年没有问题的。”李安把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打量着那红彤彤的夕阳道,“你知道的,道观以前并不是如今这样冷清,可惜他们回不来了。”
天鸣自然知道李安在说什么,李安曾经告诉过他那些师兄的事。“一切都是那些畜牲的错。”天鸣不会安慰人,最后只好咬牙切齿恨恨地骂了起来。
“所以我要下山,因为我家里只剩下我了。”李安前段时间离开道观,便是回村里找着了一些烟熏火燎的尸骸葬了下去,他父母所在的村子也被屠村了,其实那些尸骸他分不清哪些是其父母的,太多了,层层叠叠的都挤在了一起,他只好把能找着的尸骸都葬在一起。“我那十几位去参军的师兄,我父母,我村里的那些邻居……”李安怒目圆睁,正想大骂,但最后只是轻轻说道,“那么多人,我岂敢安心留在道观里?”
“真希望把那群畜牲统统赶进大海里喂鱼。”天鸣攥紧拳头朝天使劲地挥了挥拳头。
“那太便宜他们了,我见一个非宰一个不可。”李安站起身来,紧挨着天鸣并肩一起欣赏着那难得一见的火烧云。
夕阳西下,有风轻抚。风掠过了群山,掠上了屋顶,那株正开着小花的鬼针草于是在风中愉悦地摇曳着身姿。似乎它也知道那两个正站在屋顶上的少年即将要离去,它在与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翌日一早,天鸣与李安两位少年便离开了道观,是老人把他们俩送下了山。
在山脚里,老人对着他们的身影大声叮嘱道:“尽量都回来,不然没人给我送终啊!”
“得了得了,知道了知道了,师父你回去吧。昨晚上我与天鸣兄帮你挖了个坑,绝对够深够大,就在后山那块巨石边上,我们要是回不来了,你就自己躺进去好了。”
老人听得牙疼,俯身拾了块石块握在手里作恐吓状,嘴里连连吼着要他们快点滚。于是,那两位少年的身影在嘻嘻哈哈声中终于消失不见了。
那一天,老人于山脚下站了很久,直到又是夕阳西下,他才蹒跚着身子往山上走去。一个时辰后,老人终于看见了后山的那块巨石,巨石旁果真被那两位不良少年刨了好大一个深坑,老人见此一幕自然被气得不轻。
抗战顺利了,新中国成立了,但道观里的老人未见那两位少年归来;又是很多年过去了,道观里的老人老得走不太动了,但那两位曾经离他而去的少年始终未见归来。
也许,一切皆是命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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