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原创文字集散文七零后
天这么冷,快来我给你暖暖手

天这么冷,快来我给你暖暖手

作者: 水清心宁 | 来源:发表于2016-12-09 07:00 被阅读2806次
    ~ 水清心宁的手迹 ~

    文 | 水清心宁

    民以食为天,自然是不错的。吃,是每天都需要的。但如果是冷天里,取暖,却成了头等大事。温饱这个词里,吃饭,明明摆在了第二位的。

    小时候随父母下田收割庄稼,总想着不要庄稼秆,只把麦穗稻穗割回家就轻松多了。父母却不这么想。尤其是母亲,掉落的麦穗自然是要捡拾起来,一把麦秸,母亲都要弯腰抓起来。连一把麦秸都舍不过,我在心里对此深不以为然。收割时父亲还要忙着下一季庄稼的播种,麦秸稻草,都是母亲一个人一车车地拉到谷场,一把把翻晒,码垛。那么多的活,少把麦秸能怎样?

    夏收完毕,谷场上多了一大垛麦秸,秋收完毕,谷场上又多了一大垛稻草。一年里,灶膛里不愁烧的,老黄牛不缺吃的,此时心里的踏实和安稳,才让我回想起母亲一把把抓拾田埂上道路边麦秸和稻草的情形。

    母亲却说,光有烧的柴火,怎么行?

    夏天暴雨过后,村庄后边的泥河上游总会泄下来洪水。母亲早早备好长长的竹竿,稍头牢牢绑了铁钩。母亲站在桥墩上,把黄浊翻滚的河水里冲下来的破木板,烂木头钩上来,拉回家,天晴了晒干劈开,码垛在院墙下,用油纸盖着,像是极贵重的宝贝。秋天里,刮大风的时候,母亲总是去村头的树林里,抱回一捆捆的树枝。那是大风刮下来的,有干枯的也有挂着苍翠树叶的。母亲把它们也码在院墙下,也用油纸罩着,宝贝似的。院墙下的木柴垛总是随时添加,不知不觉,就高过了我的个头。

    母亲还去地里拾麻茬。

    那时候家家都种红麻。两米多高,青翠的秆子,顶上开好看的白的红的大喇叭花。只收割就是极麻烦的事。要砍倒,扎捆,拉到有水塘的地方,用泥压进水里沤,沤好了再从水里捞上来,一根一根把沤得臭哄哄的皮剥下来,在水塘里摆洗干净,晾晒,打捆,最后拉到集市上卖。现在只想想那么多的工序就是一种痛苦。当母亲把红麻砍倒拉回沤在池塘里,父亲也把红麻地种上了麦子,等红麻沤好的时间里,母亲就去新种的麦地拾麻茬。

    红麻能长那么高,全靠发达的根系。红麻壮硕的根抓兜了大块的泥土,像个小树桩。用钉耙使劲儿地反复敲打,麻茬上的泥土才会松脱。母亲双手的虎口处很快就震裂开了血口子,初冬时节凛冽的北风一吹,晚上回来时母亲的双手有时候简直是血肉模糊了。

    等红麻沤好了,院墙外边又多了一垛麻茬。

    我已经不再看不惯母亲对柴火贪得无厌的搜罗了。因为这个时候,冬天已经切切实实地来了。

    天一冷,家里的那只白猫就变成灰的了。母亲每天晚上做熟饭都要把灶膛口堵起来,临睡前再打开。母亲说,猫进去早了,还没熄灭的明火会烧了猫的毛,连它的肠子也给烤干了。

    白猫成了灰猫,母亲就在堂屋里生起了火。用的是那个乌黑厚重的大陶盆,柴火自然不能用稻草,那一大垛稻草,是老牛一冬的粮食,它总是站着或卧着,成天成夜里嚼啊嚼啊,执着得像个哲人。也不能用麦秸,那一大垛的麦秸,是烧火做一家人的一日三餐的。院墙下油纸罩着的木柴,院墙外那一垛麻茬,是生火的好柴。麻茬和木柴,耐烧,又少起烟灰,火着了一个白天,第二天早上醒来,扒开白色的灰烬,里面还有红扑扑的成块的火炭。

    外面起风了,像小刀子割脸,屋里却是暖融融的。外面飘雪花了,房檐下的麻雀都冻回窝里了,屋里一样是暖融融的。雪下的好大呀,道路沟渠都看不见了,屋里仍然是暖融融的。

    雪下了一整天,傍晚时分,一家人吃过饭,围着火盆,说着无关紧要的家常。灰猫在火盆边蜷着,老牛在栏里响亮地嚼着草料。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好笑的话,弟妹听了去,学着大人的样子说,每说一遍,大家都要再笑一次。屋外数九寒天,屋里暖意融融。爸妈也不再操心田地,这时是一年里最清闲的时候,就连我们小孩子,也放了寒假,可以尽情地玩耍。

    第二天早上起来,雪停了,银妆素裹的世界。堂屋的房顶上雪是最薄的,屋檐下一直在滴着雪融化的水滴,不到晌午,堂屋房顶上的雪就化得露出青瓦来,甚至比厨房顶上的雪都融化的早。到了正午,太阳出来了,堂屋顶上被太阳晒得蒸腾起缕缕的雾气,让人疑心那上面该是夏天般的滚烫吧。

    邻居李婶带着孩子来窜门,跺着脚上的雪说,看你家屋顶上的雪化这么快,就知道你家里的火盆生起来了。

    儿时的记忆里,最喜欢冬天。下雪好玩儿,堆雪人打雪仗,河里结了冰,还可以溜冰,打陀螺,转眼就是过年,各种的欢乐。每天早上母亲都会在火盆旁把棉袱棉裤烘烤得热烘烘的,连棉鞋窠子,脚伸进去都是热的。从外面拖着鼻涕呵着冻红的手跑回来,箭一般窜到火盆旁边,张着手笼到火上去,一会儿就又忘了刚才雪地里贪玩受冻的疼痛来。

    记忆中儿时的冬天,雪大,却并不记得有多冷,应该是因为有堂屋里那盆一直燃着的柴火吧。

    记不得从哪一年开始,屋里没再用火盆取暖了。似乎是重建了新房开始吧,新房建好了,墙壁刷得雪白,冬天取暖就改成电暖扇了。母亲也老了,不能再去泥河里钩捞木柴了,现在也没有人再愿意种红麻了。

    那天我们回老家看母亲,到家时天上飘起了雪花。母亲远远地看见我们,老远地喊小女儿:“天这么冷,快来我给你暖暖手。”说着,就抓住飞奔到她跟前的一双小手,一把塞进棉衣下摆的怀里了。我说:“妈,天这么冷,小心冰着你。进屋一会儿不就暖和了吗?”

    母亲说:“孩子手小,暖得快,没事儿。”

    母亲似乎想起什么说:“你小时候我还少这样给你暖手吗?”我却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我的记忆里,似乎只有那个大火盆子啊。母亲开玩笑地说,白疼你了。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深信,母亲的话是真的。母亲真喜欢给孩子暖手,那几天里,只要女儿从外面回来,母亲见了就说:“天这么冷,快来我给你暖暖手。”说着话,双手早已快速地对搓,然后贴在耳畔捂热,迅速地把女儿的一双小手握在怀里。

    母亲,在繁重的耕种收割之余,用辛勤的劳作温暖了我整个的童年。如今,母亲的双手已不再温润,当她把双手贴在自己耳畔时,那分明是母亲在用体温继续温暖着下一代的亲人。我突然地为母亲一生的辛劳感到难过,为母亲油尽灯枯般的付出而心酸。

    可是,我却清楚地看到,母亲的眼睛里,那一刻,满是幸福的笑意。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天这么冷,快来我给你暖暖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qjtem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