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丨那天晩上，她的女儿没能喝到一碗米汤
文丨落雪非花 参赛编号：937
她打开米缸，已经见底了，一粒米都没有。米缸壁油亮油亮的，她觉得晃得她眼花。
天阴沉着，刮起了风，吹得屋后的树林“呼呼”作响，看样子是快要下雨了。这样的天气在七月里是常见的，她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四岁的女儿跟在她的身后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呢？饿了。”她盖上米缸盖子，蹲下身体，双手捧着女儿的脸蛋，很仔细地瞧着，女儿红扑扑的脸颊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晴正期望着妈妈的回答。
她摸了摸女儿的脸蛋，笑着说：“快了，等爸爸把米带回家，妈妈马上给你做，好吗？”
女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夸赞了句：“女儿真乖。”
天更暗了，仿佛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将被这黑暗吞噬一般，包括她自己。
傍晚时，丈夫去了七公里外的亲戚家借米。这一年来，借米是常事，左邻右舍都已借遍。村里土地才下户三年，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也不再好意思张口。
丈夫家兄弟姐妹有四个，大姐和二姐出嫁后，婆婆提议让丈夫和大哥分家各自过活。那时候丈夫刚满十八岁，大哥结婚几年了，儿子三岁。婆婆为了方便带孙子跟着大哥生活，久病的公公随着丈夫生活。
她是经人介绍认识丈夫的，那时她十八岁，丈夫大她两岁。穷是穷了些，但她看重丈夫勤奋努力，稳重踏实。她觉得跟着这样的人过日子，穷一点也不怕，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她和丈夫走动了几年之后，便领证结婚了。夫妻俩都很勤快能干，地里田间的活儿都会操持，日子虽还是过得拮据，解决温饱倒是没有问题的。
一年后，女儿岀生了，给这个贫寒的小家带来了丝丝喜悦。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夫妻俩觉得日子并不那么苦了，只要勤奋努力，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去年的冬天很冷，女儿快三岁了。久病的公公却没能撑过寒冬，在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清晨逝去。为了给公公治病和置办丧事，家里欠了许多外债，粮食也欠了不少。
第二年，家里时常揭不开锅。米很金贵，夫妻俩便将玉米和南瓜当做主食，尽量让正在长身体的女儿吃白米饭。
左邻右舍都知道她家里困难，可是在八几年的这个闭塞小山村里，家家日子都不好过，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米缸里刚吃完的那些米，还是她娘家人送来的，那已经是今年的第五次了。她已经不好意思再接受娘家的接济了。
只要能熬过八月，收割了田里的稻谷，还了欠下的粮食，余下的粮食就能再维持几个月。然后再借再还，总有一年会还清的。
欠的钱呢？怎么还？对于这点，她比较忧心。除了田间地头的农作物能卖些钱，再加上养些牲畜，没有其它地方能挣得钱来。
大概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外面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丈夫还没有回来。她将煤油灯点上，光线有些昏暗。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能吃的玉米和南瓜，都已作为主食填了肚子。余下的那些得给圈里的那头猪留着，还指望着养大它能换得点儿钱还债。红薯呢，还未成熟，不能吃，现在家里是一点能吃的也没有了。
丈夫临走时说过，他在亲戚家借着粮食后就会赶回来，用借来的米做晚饭。只要他借到米赶回来，这顿和往后半个月便有着落了。
可是现在外面黑灯瞎火，大雨滂沱，闪电划过天际，雷鸣声震耳欲聋。她想丈夫一定是被亲戚留宿了，这样也好，在这样的天气里是根本不适合走夜路的。
她估摸着已经临近九点了，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她抱着女儿半躺在床上，往日这时候，女儿已经熟睡了。
可是今晚，这时的女儿依然没有睡意。她知道女儿饿了，饿着肚皮不好睡觉。
女儿翻起身坐在她的旁边，天真的问道：“妈妈，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她看着笼罩在煤油灯昏黄光晕中的女儿，红了眼圈，眼泪很快便爬出了眼眶。
女儿呆呆的盯着她，小声地说：“妈妈，你怎么哭了？你也饿了吧？别哭，爸爸回来时，我们就能吃饭了。”
她听着稚嫩的女儿安慰她的话语，泪如泉涌。女儿有些吓住了，慌忙伸岀小手帮她抹着脸上的泪水。她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
她问趴在怀里的女儿饿不饿？女儿使劲点了点头。她一边轻抚着女儿一边擦拭着泪水，想把女儿哄睡着。
她轻声的告诉女儿，睡着后就不会饿了，醒来之后，爸爸一定已经带着米回家了，她会马上烧火做饭⋯⋯
女儿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没能睡着，抬起头望着满脸泪痕的她，有些撒娇的说道：“妈妈，我真的饿了。没有米饭的话，能不能给我盛碗米汤来呢？我保证喝下去就能睡着了。”
米汤？没有米，哪里会有米汤呢？她坐起身来，看着女儿期盼的双眸，她的心忽然针扎一样的疼痛起来。可是该如何向女儿解释呢？
女儿望着她继续说道：“妈妈，米汤也没有吗？那给我倒碗水喝吧，喝了我很快就能睡着了。”
听着女儿的话语，她再次红了眼圈。
翻身下床的她去给女儿倒来了一碗白开水，女儿“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了它，便乖乖的躺下沉沉的睡去。
贫穷使女儿懂事得让她心疼。
窗外依旧风雨交加，正想熄灯睡觉的她隐约中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的雷雨夜里怎么会有谁敲门呢？！很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起身斜倚着床栏问道：“谁？”
“是我！快开门！”是丈夫的声音。
她慌忙下床，鞋子也未来得及穿上，光着脚跑到大门处打开了房门。
她看见浑身湿透的丈夫正微笑着立在门口，他的肩上扛着一袋用薄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米。
欣喜的她从丈夫肩上接过大米，轻轻地撕开薄膜，解开袋口的绳子，将手伸进袋里摸索了一番，粒米未湿。
她抬头，眼含泪光望向正擦拭着头发的丈夫，她相信风雨过后就是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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