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面馆

（一）

今日，立冬。受强冷空气影响，凌晨5点开始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雨。下午18:00，呼啸的北风夹着雪，铺天盖地洒向北方这座小城市的各条街道、各个角落。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稀少，阿来面馆内灯火通明。老板娘热心地为每位顾客送上3个白菜肉馅水饺，大声祝福道：“白菜肉馅的水饺到了，大家都是天之骄子，今冬发百财、吉祥如意、三阳开泰。”

阿来面馆开了十二年了，立冬这天赠送饺子，常来吃面的顾客都知道。好些顾客，这一天会特意来店里吃面，图个吉利。

今天，别家店中生意寂寥，阿来面馆生意红火，座无虚席。收银台前，一对小情侣，正在排队等候。

老板娘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坐下，一边微笑着送客人。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雪中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定眼一看，好像是出奇饭店的服务员贺彩云，老板娘向着雪中人招手并吆喝道：“彩云，彩云，是你吗？”

“黄姨，是我。”彩云转过头来，失魂落魄，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外面很冷，看你浑身是雪，快进来喝碗热面吧。”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彩云进入店内。

“不了，黄姨。我有点不舒服，想早些回去休息。”彩云回答。

“快进来吧。”不容分说，老板娘硬是把彩云拉了进来，并领着她到了里间坐下。

“老头子，快招呼客人。”老板娘招呼她的老伴儿过来帮忙，自己领着彩云到里间坐去了，又吩咐老伴：“给彩云来碗牛肉面，小碗的。”

“好嘚。”

（二）

  “彩云，你一个人在外，姨就是你的亲人。遇到什么事情了？赶紧给姨说说。好吗？”阿来饭店的老板娘看上去非常心疼彩云，拉着彩云的手，焦急地问着。

阿来饭店的老板娘全名黄小来，人称阿来，十二年前从东北过来。两年前的暑假，19岁的彩云，刚从农村来城里打工，就租住在阿来面馆后面的一排民房中。彩云经常来这里吃面，和老板娘放暑假过来玩的女儿交好，与黄小来也很投缘，经常一起聊天说笑。赶上阿来面馆忙的时候，彩云还会过来帮忙。就这样，彩云与黄小来一来二往就很熟悉了，竟感觉像亲娘俩似的。尤其是阿来女儿开学以后，阿来对彩云更是像亲闺女般疼爱。

“姨，阿文，他、他不要我了。”彩云呜呜地哭着。

“你们不是准备着两家见面，商量着要结婚了吗？”

“阿文说，他妈妈嫌弃我是农村来的，还在饭店当服务员，不是正经的职业，死活不同意，还给他找了一个初中老师。阿文说，那个女的虽然不漂亮，但是很温柔，职业好，对他也好，所以，他就同意了。这不，昨天阿文请假，原来是去订婚了，今天快下班的时候才告诉我这事，我真的受不了呢。”

“这个阿文，看上去文静帅气，见人笑眯眯的。咋这么不负责任呢。两年的感情，说分就分，谁能受得了嗯。”阿来安慰彩云：“既然人家都订婚了，咱们就不要想他了，好男儿多的是，以后找个更好的。”

“热乎乎的牛肉汤面来啦。”耿老爷子亲自把面端送过来给彩云。

“快吃吧。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就会好一些的。”阿来看着彩云吃面，一旁安慰着她。

彩云流着泪，吃着热腾腾的面。就像小时候在家里头，母亲做面给自己吃的感觉是一样的，不觉泪又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再吃上三个水饺，就是天之骄子，今冬发百财、吉祥如意、三阳开泰。”阿来边说，边向彩云碗中放上三个肚皮鼓鼓的大白菜肉馅水饺。

吃完面和水饺，彩云浑身热乎乎的，不似刚才那般绞心的疼痛了。

阿来给彩云拿了一把伞，并把她送到门口，叮嘱着：“路上慢点走，别滑倒了。回去早点休息啊。”

“知道了黄姨 ，您回去吧。”

（三）

第二天清晨，推开门，一缕阳光直射入室内。贺彩云用右手支在眼睛上方，遮住阳光，眯着眼睛望向太阳。初升的太阳光已经很强烈了，在屋顶白雪的映照下，竟是那般灿烂晃眼。

靠近窗户，彩云向着太阳的方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窗外，屋顶上白茫茫一片，地面的雪已经被打扫成一堆堆，路面撒了盐，被来往的车辆辊压，和着泥巴一起化成了黄褐色的半固体状，摊在道路上，让整个道路脏兮兮的。

屋内，洗脸、刷牙。突然一阵恶心，似要咳嗽却又咳嗽不出来。

彩云吓了一跳，赶紧穿衣到药店买验孕条。一测试，两道杠杠。

“怎么办？怎么办？”彩云一屁股坐到床上，又放声大哭一番。

想着一个月前，还和阿文甜甜蜜蜜，并且说好了，年底带着阿文见父母，把亲事定下来。毕竟自己21岁，阿文26岁，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更何况，三个月前，阿文就经常到彩云的出租屋内陪着她，已经开始了同居生活。在她的思想中，后续双方家长见面、结婚等，不过都是流程性、水到渠成的事情。

彩云刚到出奇饭店上班的时候，阿文是大堂经理。彩云虽是农村姑娘，身高1.6米，身材纤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让人一见生情。嘴巴甜甜的，见人就笑，很是惹人喜爱。

不到半年功夫，两人就打得火热，开始恋爱了，这在出奇饭店不是秘密，两人计划着年底双方父母见面也不是秘密。

阿文父母亲都在本市企事业单位工作，有二套房子，独生子。无论是从家庭条件，还是从长相，彩云都是很中意阿文的。加上阿文的甜言蜜语，让彩云以为找到了真爱。可是转眼间，她甜蜜的爱情、唾手可得的婚姻，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

明明前天，阿文还陪着自己逛街买了很多东西，身上这件新的羽绒服就是阿文给买的，怎么只一天的功夫，一切都变了？是阿文变了心，还是阿文被逼无奈呢？

彩云回想着阿文昨天告诉她订婚消息时的情形，阿文很冷静，似乎没有表现多少歉意，就像只是通知她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孩子怎么办呢？

……

“阿文，我怀孕了。”彩云还是忍不住给阿文发了条求助短信。

阿文是彩云的初恋，自从与阿文恋爱，彩云啥事情都找阿文商量和帮忙。两年以来，彩云早已养成事事依恋阿文的习惯。

“你等着，我这就过去。”阿文立马回复。

不一会儿，阿文就到了彩云的出租屋内。

彩云见到阿文，哭得更加厉害了，不停地拍打着阿文的胸膛，阿文任由彩云用力地拍打着，只是用手轻轻地拍着彩云的后背，尽量去平复彩云激动的情绪。

“彩云，你冷静点。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定亲了，不想伤害我的未婚妻，并且她是妈妈相中的，又是妈妈同事的女儿。我们两家是世交，她老早就喜欢我。我知道妈妈相不中你，早些时候没敢给她说起你，这次说起你，妈妈直接恼怒了，妈妈说有你没她，有她没你，我只能选择我妈妈。”

“那我呢？我怎么办？”彩云哭着问。

“我带你去把孩子流了吧。我姑姑在医院，咱们去找她，别人谁也不知道。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好吗？”阿文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说：“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可以来找我。我虽然不能像以前那么自由陪着你，帮助你一点点，还是可以的。”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呜呜……”

“彩云，我请你理解我。谢谢。”

阿文就站在门口等着，彩云抻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无奈地穿上羽绒服，乖乖地跟着阿文去医院做了人流。阿文把她送回出租屋，又买了一些零食，然后就走了。

“帮我把出奇饭店的工作辞了吧，我以后不去那里上班了。”彩云对着阿文的背影大声说，言语中有悲怨，也有希翼。

“好吧。”阿文，停下了脚步，也只一会儿，并未回头，继续前行。

也许彩云的离开对双方都好。

呜呜……彩云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刚走，阿文又折返回来了。

“阿文，你回来了？”彩云欣喜若狂，跑上去紧紧地抱着阿文，不禁又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阿文轻轻地推开彩云，向她手里塞了事先准备好的5000元，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照顾好自己，听话。”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以后，咱们尽量少见面。”

“好吧。再见了。”

（四）

彩云就在出租屋内，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哭、哭了睡、睡了吃……

又是一个早晨，灿烂的阳光透过出租屋的窗户洒了大半个屋子。

一切都照旧，一切都挺好，唯独贺彩云自己浑浑噩噩。

突然想起，好长时间没有给妈妈打电话了。彩云赶紧给妈妈挂了一个电话，电话中向妈妈报平安，寒暄问候几声，就匆匆挂了。

贺彩云从小生活在农村，父母、祖辈都是农村人。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帮着父母亲干农活。村里有人去城市打工，19岁的贺彩云也就跟着到城里打工。到了城里，第一份工作便在出奇饭店当服务员，也就是在那里开始了第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彩云对自己说：“生活还得继续，弟弟需要钱，家里也需要钱，我也需要一个更好的未来。我必须振作起来，明天开始出去找工作。”

第二天，彩云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一番就出门了。

她来到“阿来面馆”，想先和黄姨聊聊，听听黄姨的建议。

“我正想找你呢，快到年关了。现在生意正忙着，你也不用找其他工作，就在面馆帮忙。”阿来对彩云说。彩云想着黄姨对自己如亲闺女般好，在这里上班，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没有比这更适合自己的工作了。

彩云聪明伶俐，人勤快、嘴巴甜，来往的客人，她都照应得很好，有空还陪阿来聊天啥的，逗得阿来很是开心。阿来时常看着彩云笑：“看着你，就像看到我的亲闺女一般。”

阿来是真的把彩云当女儿看，不仅对她好，竟然还要把如何调制面汤的秘方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彩云。

有一天晚上，阿来叫彩云留下，对彩云说：“我们家大媳妇快要生二胎了，我们在外漂泊了十几年了。想回东北去，以后就不回来了。这面馆做了十几年了，说走就走，心里还真的舍不得。我走后，面馆想转给你经营管理，盈亏都是你的，你愿意吗。”

“姨，我先帮您管着，您什么时候回来，面馆还是您的。”彩云早就想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让自己去打拼。这不机会来了，彩云太想好好地把握了，也就欣然答应。

“做饭的师傅，是这附近的，你熟悉，继续用着就可以。主要原料食材的采购以及做汤面的绝活，我都教会你了，这些是看家的本领，你要自己做，其余的活儿可以交给别人干。再招一个勤快的伙计，就妥妥的了。”阿来仔细地教着彩云。

临走前，阿来帮助把关招了一个伙计。郝强强，23岁，农村来的，人勤快、干净利索。试用一周，阿来和彩云都很满意，就留下了。

过了元旦，阿来夫妇离开了这个干了13年的“阿来面馆”，并转租给了贺彩云。彩云已经熟知一切业务，阿来夫妇走后，店内一切经营照旧。

彩云继续使用“阿来面馆”的名字，这是黄姨同意的，也是彩云想的。

（五）

贺彩云日常称呼郝强强叫“阿强”，自从阿来夫妇走了以后，阿强更是勤快，什么活儿都抢着干、抢着学。一口一个“老板、老板”地叫着贺彩云，让贺彩云心里乐呵呵的，更加信任阿强了。

平日，彩云招呼郝强强与她一起去集市采购食材，郝强强开着农用三轮车，贺彩云就坐在他的旁边。

贺彩云秉持着阿来的经营思想，顾客至上，食材优良，饭菜新鲜卫生，每逢节日等推出一些吉祥的优惠政策来吸引顾客。顾客来了，有钱吃，偶有忘记带钱的，记着账也是可以的，遇到流浪汉就免费送上一碗面。

“阿来面馆”的生意依旧红火。

第一个月，阿来面馆纯盈利2万元，这是彩云从未见到的大笔收入。彩云很高兴，拿出壹万元补贴家用，叁千元奖励阿强、掌厨师傅和伙计，壹千元自己零花，其余陆仟元都存着备用。

贺彩云和郝强强，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着，出双入对，不免生出一些闲言散语来。郝强强拿了老板发的奖金，像是故意要给这谣言再横加一笔，当天就去花店买了一大束满天星放在收银台上，贺彩云的旁边。

“谢谢。干活去吧。”彩云微笑着，看了阿强一眼。

说好每晚八点半，阿强就可以下班回家。阿强每天总是等到十点以后，最后一个顾客走，才肯离开“阿来面馆”，这让贺彩云很感动。

转眼过了半年，到了年中，贺彩云又给阿强发了5000元奖金。这让阿强非常高兴，同时不免多想了一些。当天，阿强买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放到了收银台上，贺彩云的旁边。

“送给我的老板。你太辛苦了，你需要被爱，就让这束玫瑰花代表我的心。祝你每天都开心。”阿强嬉皮笑脸地对彩云说。

“谢谢。”贺彩云的脸有点绯红，笑笑道：“别油嘴滑舌的了，快干活去吧。”

“阿来面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老板漂亮，伙计干净利索，嘴巴甜甜的，面馆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来来往往的人，有些议论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把面馆开成了快乐的夫妻店，夫唱妇和，温暖惬意。

听说有点绯闻的小店，生意会更好，说就说吧，他们全都不去辩解。

（六）

深秋的一个晚上，九点多，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贺彩云关门的时候，扫了阿强一眼。阿强伸手阻止彩云继续关门：“今晚天气不好，我留下陪你吧。你一个人害怕。”

贺彩云后退一步，阿强顺势进来，转身把门关上。

“你先等等，我给你拿被子。”贺彩云连忙从房间内抱出一床被子塞给阿强。

“你就一床被子，自己盖吧。我是男人，火力大，在外面躺一夜，盖上一件衣服就可以了。”阿强又把被子送回贺彩云的房间。

贺彩云伸手把被子拉过来盖到身上，躺在床上。连续几次翻身，把本就不结实的床弄得吱吱响。

“你是不是害怕？要不，我在你床边守着你，你就不那么怕了。”阿强问。

“嗯，有点。”

阿强，起身，在贺彩云床边搭上地铺，躺下。贺彩云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彩云，你把手伸给我。我握着你的手，你就不害怕了。”贺彩云伸出一支手，阿强紧紧握着贺彩云的手，把贺彩云拉向自己的怀里。贺彩云想挣脱，阿强顺势起身爬上贺彩云的床，从背后抱着贺彩云，紧握着贺彩云的双手，放在贺彩云的胸前。贺彩云的心跳加速，快要无法呼吸。贺彩云想反抗，阿强抱得更紧了，贺彩云根本无法反抗，也就不再反抗。

就这样，两个人也不知道抱了多久，贺彩云翻过身来，面对着阿强，阿强看到翻身过来的贺彩云，把她拥在怀中，用手抚摸着彩云的长发。

过一会儿，贺彩云想要挣脱，阿强不让，他说：“彩云，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来阿来面馆，是因为你。”说完，将唇印在了贺彩云的额头，贺彩云一动不动。阿强将贺彩云搂得更紧了，贺彩云突然伸出双手搂着阿强。

异地他乡，孤男寡女，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七） 

第二日，他们很早就起床，买菜、做饭、打扫卫生，都像昨日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贺彩云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一种不自在，有时候又会脸红。 自那以后，贺彩云故意与阿强保持一些距离。

阿来面馆的生意依然很好，每日都是一如既往地忙个不停。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他们似乎都忘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发生的一切。

一天晚上，八点的时候，贺彩云说一个朋友找她有事情，她要出去，店面生意就交给阿强打理。

阿强说：“你有事情，放心去办理吧，我上心着呢。等你回来，我再走。”

那晚，贺彩云到了快十一点才回来。喝了不少酒，情绪很不稳定。进门就扑到了阿强的怀里，呜呜地哭着。阿强赶紧把贺彩云扶到床边，帮她洗脸，脱掉鞋子，盖上被子。

贺彩云躺在床上睡着，睡得并不安宁，咿咿呀呀地说着：“阿文你个混蛋 ”，有时候还会伸出手，挥打着胳膊，似要打人状。

阿强从彩云那里知道，彩云心里一直放不下阿文，而阿文还是娶了别的女人。听说，阿文最近刚得了儿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来找彩云。好像是希望与她保持情人关系，这让贺彩云最近情绪很乱、很糟。 

那晚，贺彩云出去很久，就是要处理这件事情。贺彩云说过要与阿文断绝往来，怎么醉醺醺地回来了呢。难道？

贺彩云睡着了，阿强看着熟睡的彩云，胡思乱想着，几次欲扒开贺彩云的衣服，都忍住了。最终，还是和衣搂着贺彩云睡了一夜。

贺彩云一早醒来，看见阿强在旁边，一个咕噜爬起来，惊慌失色：“我在哪里？”

“能在哪里，在你的店里，你自己的床上。”贺彩云环顾四周，的确是自己的小屋，也就放了心，快速起来洗涮，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八）

彩云与阿强一起买菜、打扫卫生、做面、炒菜，招呼客人，一切照旧，就像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来饭店的生意依旧很好。

阿强，中午当空去了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放到收银台面上，用略带调戏的语调说：“送给我美丽的老板——贺彩云女士！”

“谢谢。”贺彩云内心有点小窃喜，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有一段时间，阿文没有去找贺彩云，似乎一切都相安无事。

临近年关，又一天晚上，面馆快要打烊的时候，阿文喝了点酒并未醉，带着酒性又来找贺彩云，约她出去。

“对不起，我不能与你出去。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就是阿强。”贺彩云断然拒绝阿文。

阿强始料未及，听着心中大喜，毕竟自己喜欢的姑娘，第一次把自己介绍给了别人。

“他是你店里的伙计，怎么成了你的男朋友了。你骗谁呢?”阿文冷笑着说。

阿强拉起贺彩云的手，“我是店里的伙计怎么了？我与贺彩云在一起已经快一年了。我们是两情相悦，你是谁呀？”

“好一个两情相悦！贺彩云，你说，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如果是，我就走。”阿文狠狠地瞪着贺彩云。

“是的，他是我的男朋友，他对我很好。”贺彩云说。

阿文转身走了，跌跌撞撞的。彩云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阿文逐渐远去的背景，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那晚，阿强留下了。阿强、贺彩云干柴烈火，一夜风雨不在话下。

（九）

自那以后，阿强每日都要求留宿店里陪着贺彩云，贺彩云起初并不想让阿强留下，可是自己一个人，的确有时候很害怕，半推半就。就这样，两人开始了半公开的同居生活。

这条街上，议论夫妻店的声音更大了。

有一日早上，贺彩云正忙着，突然一阵恶心。一测试，又怀孕了。

“贺彩云，我喜欢你好久了。我们结婚吧。我很穷，不能给你房子、也不能给你车，但是我年轻，我都听你的，我有的是力气，我会好好地爱你，不让别人欺负你。嫁给我，好吗？”阿强向贺彩云求婚。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在自己人生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自己最大的除了阿来夫妇，就是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阿强了。日久难免生情，可是，贺彩云心有不甘。初到城里来的梦都到哪里去了，似乎走进梦，又在远离自己的梦。

她从农村走进城打工的时候，就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要让这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现在有了吗？本来以为有了，可是又丢了。现在，我要下嫁一个伙计吗？可是，如果我不嫁给他，谁又来爱我，关心我？

生活怎么啦，我这么拼命，然而命运似乎又和我开了个玩笑。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可是，难道我还要去流了他吗？第一个孩子，是因为没有爱；这个孩子，至少他的父亲还是爱着他的，我没有理由不要他。

这一年多以来，忙里忙外，多亏了阿强。没有阿强，也没有今天“阿来面馆”一直红火的生意。

经过几天的思想挣扎，贺彩云最终决定，与阿强结婚。

阿来面馆，卷帘门面上，贴上了大红的双喜。底下红色条幅，赫然写着“家有喜事，歇业三天”。

他们回老家，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很快返回面馆。

（十）

结婚以后，贺彩云身子越来越笨了，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面馆的生意基本都是阿强一个人照应着，每日起早贪黑，很是辛苦。

贺彩云怀孕后，妊娠反应厉害，吃不下也休息不好，加上阿强时不时埋怨几句，这让彩云的情绪多次失控。

彩云认为，已经下嫁阿强，他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怎么还对她挑剔起来了，大不如以前言听计从了。

慢慢地，两个人相互关心、甜言蜜语的时间越来越少，争吵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白天客人还在，两人就争执了起来。彩云情绪失控时，还会当着客人的面就毫不留情地大骂阿强，甚至说出让他滚的狠话来。这让阿强自尊心大大受挫，开始心生怨气，甚至怀疑彩云肚子里的孩子也可能不是他的。

有一天，两人夜里大吵，贺彩云一脚将阿强踢到地上，这还不过瘾，起身又将阿强推出门外，反锁了门。阿强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生气打包走了。留下一张纸条，写道：彩云，你看着我碍眼，你说我无用。我是男人，我有尊严，我很生气。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回去看看她，顺便冷静两天。面馆生意日见不好，关门歇业两天，你也歇歇吧。三天后，我就回来。

贺彩云看到阿强的字条，想着阿强自作主张说走就走，非常愤怒。不停地给阿强打电话，阿强不接。她就找好友给阿强打电话，要求阿强火速返回。第二日，阿强急急火火地从村里赶了一百八十公里的路，回到店里。

第三天，阿强开门，买菜、做饭……一切活，他都自己干着。贺彩云一边收钱，也顺便招呼着往来的客人。这样两人好了不到月数，彼此又开始相互埋怨、贬低甚至是辱骂。

阿来面馆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可供吵架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们吵架吵得越来越激烈了。

贺彩云怀孕6个月的时候，阿强又走了。上次是他妈妈生病，这次什么原因，阿强并未告诉彩云，自顾自地走了。任凭贺彩云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复。

“限定你明天晚上回来，如果不回来。孩子就没了。”彩云焦急地等待着，以发出的短信作为最后的通牒。

可是第二天，阿强还未回来，短信也没有回，打电话依然不接。

又过了三天，大约是阿强离开一周以后。阿强的妈妈领着阿强，带着老母鸡等营养品一起来了。说是过来伺候彩云，也让阿强回来给贺彩云赔不是。

刚进门，阿强母亲就发现贺彩云的肚子没有了，手提的东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阿强、彩云，孩子呢？这是怎么回事？”阿强的妈妈指着彩云的肚子问阿强。

“彩云，你把孩子流了？”阿强有点不敢相信，“我不想被你看不起，我去外面找工作去了，想着找到更好的工作再给你说。妈妈知道我丢下你走了，骂了我一通，这不和我一起回来，要照顾你呢。”

“你儿子走了，他不要这个孩子，我也不要这个孩子。以后就没有这个孩子了。”贺彩云冷冷地对婆婆说，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阿强，你糊涂啊。”阿强的母亲，狠狠地打了阿强一个耳光。

“彩云，都是阿强的错。你就原谅他吧，以后，他再也不敢跑走不回来了。”阿强的母亲转身对着彩云，不停地给彩云道歉。

“晚了，一切都晚了。”彩云抽泣着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强拉着彩云的胳膊，低声问道：“为什么流掉孩子？你就这么不中意我，不想过了吗？”

“你说，我们还能过吗？你一生气就跑，三番五次地跑，想过我怎么过了吗？”贺彩云反问。

“晚了，一切都晚了。”彩云重复说着，任凭阿强的母亲苦苦地哀求和别人的劝阻，彩云都铁了心要与阿强离婚。

郝强强、贺彩云很快就离婚了。

阿强离开了阿来面馆，离开了这个辛苦打工两年的城市。这里是他倾注全部心血付出的地方，有他的青春、有他的爱，也有他的伤心。这一切随着他的离开，都成了昨天的故事。

（十一）

临近年关，贺彩云精疲力竭，实在没有心情经营面馆。

于是关门歇业2个月，趁机将店内外装修一番。打出招工启事：底薪3000元/月，外加提成，上不封顶。

很快，邻居阿蓉过来应聘。她们以前就认识，加上阿蓉是个心地善良又能干的阿姨，彩云自然乐意让阿蓉过来干活。

阿来面馆再次开业，没有诸事纷扰，生意又慢慢地好起来了。

曾经的故事，慢慢地被遗忘了。

又过了一年，阿蓉非常激动地跑过来告诉贺彩云：“彩云、彩云，好消息。我打听一个小伙子非常好。30岁，未婚，有房有车，在企业单位有正儿八经的工作，性格很好。他有一段让他伤心的恋爱史，耽误了他的婚姻大事。如今终于走出来了，正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呢，刚好被我知道了。我想着你们就正好，见个面呗。”

经过近两年的调整，贺彩云基本从悲伤和混乱的思想中走了出来。25岁，在外漂泊6年有余了，很想有个温暖的家。

何振良，看上去，并不像30岁，倒像和彩云同龄。身高1.85，相貌普通。说话慢条斯理，看上去是个老实人。上面有一个姐姐，早已结婚生子，家里就剩下他还没有结婚，整日被父母催着相亲。父亲在这个城市工作，母亲闲赋在家。各个方面条件，基本符合贺彩云的择偶要求，双方见面，两不相厌。

很快，双方定下了这门亲事。

阿蓉说，何振良是个有情谊的男子。他和前女友青梅竹马，只是他高中没有考上大学，女朋友考上了。女朋友家里没有钱，何振良工作赚钱供着女朋友上大学、读研究生。本来两个人约定好，等女友研究生毕业就结婚。可是他等来的是女友的分手信：“我们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了，分手吧。”相恋八年，八年的守候和等待，就这样完了。何振良同意与女友的分手，然后他用两年的时间，让自己从悲伤中走出来。

初见贺彩云，漂亮、矮小、瘦弱，又和自己一样受过情感伤害的人。加上彩云是外地人，孤孤单单，这更让何振良心生怜爱。他不在意彩云过去经历了什么，只要以后，彩云能对他一心一意就够了。

自那以后，何振良日日接送贺彩云，嘘寒问暖，这让贺彩云感受到了被宠爱的甜蜜和家的温暖，还有那一份久违的安全感。

半年后，贺彩云与何振良结婚了。

很快，彩云怀孕了。老公何振良，婆婆、公公，包括大姑姐都宝贝着她。

贺彩云继续开着她的阿来面馆，婆婆每天都到店里帮忙照顾生意，何振良和大姑姐得空也过来帮忙。店里店外，何振良全家帮忙照应得很好，贺彩云只需坐在店里看着，口头招呼就可以。

街坊里的人都说贺彩云有福气，找了一个好老公，又找了一个好婆婆。

阿来面馆的生意逐渐好转起来了，正如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平淡而又有滋有味，也算顺心如意了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