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亡灵的爱恋

  前记：改编自真实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在2008年5.12地震中遇难，女主人公现在生活在一座小城里，但过着一种难以评说的生活。 

  “嘿，我好想念你啊，你会不会……马上就要忘记我了啊……” 

  2018年的跨年钟声敲响之际，凌空划过的烟火在热烈盛放后伴着人们的欢呼与喜悦坠落于城市四周，像是一个个新年愿望在一时的澎湃后又隐没心底。  就好比我想你，只在最繁华最美好的瞬间涌上心头，而当热闹消散光彩褪去时却又匿于生活。

  2008——2018，未见你十年。 

  十年了，我们都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但你却永远停留在那个青涩的年纪，永远年轻。 

  “她要结婚了，璟然……你魂归吧。”我走到璟然的坟前，再次恳求他的安息。

  顾璟然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但十年来我却一直感受得到他的存在。确切地说，是璟然的魂魄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说来也巧，“人鬼相爱”是璟然生前最爱谈论的一种情景。如果不是真的感受到了顾璟然魂魄的存在，我想我也是一辈子都不会相信“人鬼相爱”这种荒谬的情景的。法师说，只有牵挂太重的鬼魂才久久不愿离开。我知道顾璟然在牵挂什么，只是他的这份牵挂我无力解除。

  “她要结婚了。你走吧。”

  看着积水倒映出的他的镜像，我忍着眼泪平静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微风轻轻拂过，积水泛动，更冲淡了他的身形。其实我能看到的，也只是璟然那极其模糊的影了，对于他的容貌我也是愈加生疏。岁月沧桑，时光洗礼，顾璟然这个曾经于我们同龄人中的神话最终也淡化成了“高大、英俊、痴情”这几个生硬的形容词。

  水中的他在听完我的话后变得一闪一现，像极了泛着泪光的眼。一时间，那闪烁的影令我急切到近乎心碎地想念起顾璟然的一切。

  2008年，在顾璟然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到陈星——那个令他醉生梦死的女孩。如他所说，她长相清纯，明眸皓齿，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爱上。曾有无数人羡慕陈星，包括我。无数人想要获得顾璟然的无微不至的爱。

  葬礼上，陈星一直魂不守舍，口中不断含糊地说着什么，像是在与谁对话一般。在场的人便都以为陈星疯了。但我知道那是顾璟然在和她告别。我看见他的魂魄轻轻贴着陈星，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俯下身去吻她的额头。那时候他的魂魄还是那么清晰，透着太阳光般亮丽。

  他在她耳旁悄悄耳语，却不知这令她身陷绝地。

  在顾璟然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陈星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每夜侵袭她的梦境，将她本该逐渐愈合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撕裂，将他与她的记忆强行放映，他想以此获得她永远的爱。

  其实顾璟然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他对陈星说的话我也能听见，他为陈星编织的梦境我也能看见，他为陈星所做的一切，我都能感受到。或许——陈星能感受到这些是因为她是顾璟然最爱的人，而我能感受到这些则是因为我是最爱顾璟然的人吧。

  顾璟然的离开令我的世界从此一片死寂，思念成疾，遂失了生机，有如半截身体也已没入黄泉，苦苦挣扎于人世九泉的临界。

  “星儿，你只能爱我。”

  月下，万物静默，他着一身白衣，月光透过他的身体将他轻轻托起。那个梦境是那般真实，他抿嘴笑笑，连脸颊深陷的酒窝都清晰可见。他的指尖轻触她的嘴唇，顿时月光暗淡，星辰闪烁。她嘴角微微颤动，身体不觉向后缩了缩。他默然。

  “星儿，你只能爱我。”

  顾璟然的爱热烈而偏执，稍有不慎便会致使两败俱伤。

  不久后，陈星的情绪稍有稳定，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探望她。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目失神，疲倦地缩在病房一角。与此同时，璟然静静坐在她身旁，看似不知所措。

  “顾璟然，我能看到你。”

  陈星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顾璟然转过身来，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但又很快转为了以往的温柔。这熟悉的属于他的眼神让我无比怀念起他，即使他就在我的眼前。顾璟然第一次牵我手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这眼神让你觉得好像他的所有温暖都倾注到了你一人身上，专注而深情。

  他朝我走来，眼角的细纹展开，浮出笑意。那种笑容是我生命的二分之一，只需那酒窝微微一绽便融化我所有的愁闷与不甘。

  “顾璟然。顾璟然。”我看着他的眼，一时间所有所有的思念与爱意漫上眼底，冲破了泪腺最后的防备。

  他蹲下身来，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啦，小猪头？别哭啊。”

  “别哭啊，我碰不到你。”

  我张开双臂扑向他，双手却穿透了他的身形，搂住的只是一团空气。

  他明明在我眼前，但我们却隔着一个世界。

  一旁的陈星突然爆发似的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那种哭喊令人战栗，那种近乎哀嚎的哭喊传达的似乎是一种被扼住咽喉临近窒息时的挣扎。她开始抓挠自己的身体，指甲划破肌肤，鲜血慢慢渗出，令精神上的伤痕呈现于肉体。失态、凌乱、堕落……我能感受到顾璟然的执着——是他的便这一辈子都是他的，他这邪念般的欲望压得陈星绝望。

  然而这种绝望我却求之不得。

  值班室的医生闻声而来，他们像扣押犯人一样将她紧紧按住。一剂镇定剂注入，冰封了她灼烧的心。针头刺破肌肤，也刺破了顾璟然飘渺的魂。他的魂魄在那一刻忽隐忽现，像是临死之人最后的呼吸，徘徊于存在与不存在的边缘。——那是鬼魂的哭泣吧。

  我在一旁朝璟然招招手，示意他跟随我离开。

  “你看见了，你令她生不如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让她被这个世界抛弃，就因为你爱她？”

  “不，我只想陪着她，没想到会这样……”

  “你会最终魂飞魄散的！”

  “那也总比两两相忘来的强。”

  “你是最爱她的人，她怎么舍得忘记？放下吧，顾璟然，求你。”我几乎哭着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不作回答，魂魄却更加剧烈地忽隐忽现。我知道他害怕被遗忘，被遗忘比魂飞魄散更加令人心痛，那是永远意义上的死亡。

  其实有很多人都一直记得顾璟然。即使是2018年的今天，他空间的留言板上依旧还有那么多人留言，依旧还有那么多他生前的朋友来怀念。我拿出手机，手指熟练地在屏幕上滑动着。顾璟然的空间更新停止于2008年——那个智能手机尚未普及的年份。留言板上最新的一条留言写道：璟，十年了，大家也都不用qq了，我们都已为人父母。很多时候，我也会想象你为人父的模样，你那么温柔，一定会是个好父亲吧。可惜这个世界上却不会有顾璟然的血脉存在了。

  我的手指停留在璟然空间的日志一栏，最后一篇日志写于2008年的四月。那时的信息虽也算得上便利却不及如今这么发达，人与人的交流在时间上往往不能够及时。璟然喜欢通过写日志的方式来记录他的生活，感性的他在日志上写满了他和陈星的故事。他也曾这样用心地对待过我们的感情。

  “从前慢，车、马、书信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人。”——并非。如若当时车与书信都能快一步，我们才会一生只爱一个人。半个小时的高铁和秒回的信息，我每每经历一次就想起那是璟然从未感受过的彼此距离的拉近。直至今日，我的脑海里面还时常回放十年前那场变故的画面……

  2008年，大地的一声叹息造就了你我之间永远的告别。

  我站在楼道里，剧烈的摇晃致使我的视线逐渐模糊。四周都是人，他们拥挤着，挡住了一切出口的光。没有人过分地呐喊，但恐惧却偷偷从七窍溜出来笼罩着狭隘的楼道——压得我快窒息。脚下突然落空了，我感觉到房子在一层层塌陷，轰然破裂粉碎的墙体蹂躏着成百上千的命运。小女孩的哭腔好似滋生了死神的厌意，于是她被割破了喉，安静地睡去了。

  那大概是夜晚降临了吧，刚刚还起伏着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想要说点什么或是大喊一声，可是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还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好像被什么东西挑断了筋肉而即将粉身碎骨，五脏六腑的血液破口而出一点点吮吸着生命的元气。——黑暗里洋溢着人血的味道，那是死神的跫音吧。

  我知道，我知道。这肉体即将献出，这灵魂即将流浪。

  “顾璟然！顾璟然！”千里之外，她唤着我的姓名。

  “顾璟然！顾璟然！”天各一方，她唤着我的姓名。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小石子轻轻拍打地面——“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三长三短三长，长是我爱你，短是你的名。

  好久好久，微弱的光挤入废墟下的缝隙，细碎的粉尘透着白亮的光轻盈起舞，彰显着生命的律动。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她泛红的眼，眼角的那一滴泪落下，落成我此生的封笔。

  死神敲响生命之钟，灵魂浮出皮囊，飘向茫茫宇宙的另一空间。

  钢筋穿透胸膛，粘稠的液体混着血迹沾染在上面刻画出死亡的形态。那副皮囊就这样挂在钢筋上呈现在她的眼前，拷打般呈现在她的眼前。尸体搬出废墟，爱从此也成为一具死尸。 

  她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死尸，胃里一阵翻滚。 

  还好来的是你，抱歉来的是你。 

  “梁锦之，其实我想要看见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十多年前，交通和信息还不算特别发达的时候，我和璟然便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仅靠着稀少的电话通信维持着感情。至于最后我们是如何分开的，其实我也已经对此有些模糊了。当时心境或许是此时人所永远体会不到的吧。

  只记得当时的月台很长，信息很短，等待很长而相聚很短。

与亡灵的爱恋

  “拜拜咯，小猪头。”车窗外，他跟着车一路小跑，不停挥着手向我道别。

  而我为之道歉。 

  “顾璟然，再见，顾璟然。”我双手紧紧握拳，捏住手心残留的最后一点他的温度。 

  “顾璟然，我不想再继续了，对不起。”余温融化在指缝间，顺着指纹滋生出汗液，稀释掉一切爱的煎熬与思念的疼痛。无限循环的若即若离的爱日复一日消磨掉彼此的耐性与最初的激情。这令我们的爱成为了枷锁，而不是彼此的救赎。

  “顾璟然，我们分开吧。”列车开进月台，行人散去，我拨通他的电话。 

  “你别开玩笑啦。” 

  “不，我没有开玩笑。” 

  “怎么了？” 

  “璟然，我怀孕了。”我挂掉电话，一边任眼泪自由地落下，一边自顾自地走着路。周遭人们的眼光停留的瞬间有如千针戳破血管，挑得全身所有的血液更加汹涌地翻滚起来。

  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在鄙弃我、嘲笑我。因为爱你，我跌进尘埃宛如这世界的弃子。 

  他的电话一次次打来，我却再也没有接通。我怕他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立马投降又屈服于他的怀抱里。我想要骄傲地活，而不是卑微地爱。我想要的是触手可及的依靠，而不是千里迢迢的问好。 

  他的信息停留在昨夜凌晨，他说：“对不起，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去陪你。接电话，好吗？”

  再次见到他是在一周以后。他张开双手站在我面前，嘴角微微上扬，阳光擦在脸上衬得酒窝暖洋洋的。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再扑向他的怀里，没用勇气再对他多说一句话。 

  “锦之，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拿掉了，你走吧。”我向后退了一步，低头沉默了。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双腿一软，他为之下跪。 

  “顾璟然，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让我一个人？为什么是对不起，为什么只有对不起？” 

  他埋着头，眼泪沉沉落向地面。

    “你在哪里？任何时候，你在哪里？我像是个渴求你的乞儿！” 

  他的背一点点弯下去，像是背负了千斤重的行囊。 

  “知道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吗？当我一个人穿梭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时，有没有你——其实都无所谓了。当我一个人，面对所有目光的时候。”我摇摇头，背过身去，“再多看你一眼都已经成为了一种伤害。” 

  顾璟然，为什么在一起却让我感受到更加空洞的孤独呢？ 

  汽笛声划过耳畔，卸下我们最后的牵系。长长的月台拉长了我此生长长的思念，长长的思念累积，沉淀出我对你深深的爱。 

  十三年前的顾璟然还跑在眼前的车窗外，十一年前的顾璟然还活在百里外的城市中，十年前的顾璟然停在了苍然的回忆里。     

  她转身离去后便没再回过头。她说过，再多看我一眼都是一种伤害。那个背影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连同我曾有过的所有心动——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眉目娟秀，她的温柔纯良，她的玲珑身骨…… 

  对锦之的记忆逐渐拼凑成了遗憾与愧疚。但这一切的挣扎在我遇见陈星后终于得到了发泄。 

  她的背影令所有人看了都以为那是梁锦之。她也留着齐肩的长发，她也喜欢买一切粉红色的东西，她有着和她一样的高度与身形。我第一次见那个背影的时候，还以为是她回来了。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拉住她，然而旋即映入眼帘却是另一张脸。 

  无妨，即便不是她。

  我想把所有所有的爱都献出来给你看。我曾未对她有过的陪伴，我曾未给过她的无微不至的关心，我曾未让她拥有过的踏踏实实的依靠，我想要给予，我想要毫无保留地给予。

  闭上眼睛，手指触碰到她的发端，发丝在指缝间温柔地搔挠着，偷偷孕育出爱慕的花朵。

  “给你生命中每一秒的亲密无间，好不好？”凝视她的眼，幻化出另一双瞳。替代品，陈星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锦之的替代品。

  “你是我的，此生都是我的，我一定不会放你走的。” 生意盎然的清晨，我对她说。

  “你只能爱我。”死亡降临的黑夜，我对她说。

  拥有陈星后，我便几乎寸步不离她左右。就像把她锁在象牙塔里一般，我永远将她带在我身边，在我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我要拥有她，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想拥有她。

 

“梁锦之，再见了。”他的魂魄慢慢向我靠近，面部的影像已然镂空，刚好可以透过冰冷的月光。他弯下腰身，双手嵌入了我的肩，头向一旁倾侧做亲吻状。

  他的灵魂好冷，像是冬日里的堆雪在将所有的热闹与温暖凝结。他俯身贴下来的时候，我一切生命的热情都停歇了——那脆弱的鬼魅似乎粉碎了爬向我的体内，覆在五脏与血管上，冻结了我的思绪。

  顾璟然似乎附体在我身上了。尽管我努力地想要自己本来的意识冲破他的覆盖，但他的意识实在太强了——属于他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狠狠碾过，揉进血肉里的每一寸缝隙……

  身体顿时变得好轻，一阵眩晕后耳旁传来他温柔的嗓音，像是呓语却又沉稳深刻……我感到自己的灵魂被封锁了，只留下一双眼还藏在心中，窥探着顾璟然的所见所闻。

  “锦之，三月桃花开了，我想和你一起看看。”他进入我的体内，控制着我的身体向前行进着。他的情绪此时如此微妙，笑意明明还挂在嘴角边，眼泪却快要涌出。我的左心房一阵刺痛，知道他真的在和我告别了，这疼痛突如其来，也不知是我的痛还是他的痛。

  “锦之，你能来，我很开心。我还以为自己永远见不到你了呢。”他这举动令我一时不知所措，既然有了陈星，何必再牵挂于我呢？ 

  “别说这些了，我不是陈星。”我透过那双眼，微弱地启动着自己被压抑的思绪。 

  他停下来，没有再说话。紧接着，眼前居然浮现出陈星的背影。四周的场景也跟着变换了，原本空无一人的墓园顿时变成了人来人往的街道。陈星的背影在人海里显得更加渺小，时隐时现……他重新开始前行着，并加快了步伐。他——不，是我们，我们急切地想要追上那个背影，那个背影好似点燃了我所有的欲望，让我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去。 

  “你知道你和她的背影有多像吗？你感觉到了吗，我的心情。我的心情，你可曾了解过？” 

  终于追上了她，我激动地牵过她的手——然而当陈星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时，只觉心脏重重坠了下去。恍惚间，那张脸就在眼前幻化成了我的模样。像个孩子一样，我的心在这一刻又像溢出蜜一般甜了。

  也像个孩子一样，我像心爱自己的玩具一般将她牢牢握在手心里。

  “锦之，三月桃花开了，我想和你一起看看。”

与亡灵的爱恋

  头顶的天渐渐泛出桃红色，阳光聚成点点光斑染着那一抹桃色从空中飞舞而来……路人们驻足昂首，每个人的面颊都被晒得粉扑扑的，花瓣一样的太阳光纷纷扬扬落下，惹得所有人都露出幸福的面容。

  身旁的那个我还是许多年前他初初见我的模样，极其朴素甚至是俗气。

  “但我最喜欢你这样。最初最初的梁锦之。”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躯体中交替感受着彼此的思想，苦涩与甜蜜参半。

  “我知道锦之也结婚了，还有宝宝了。”笑意更加灿烂，心却渗出了鲜血。

  “每次我看到陈星，就以为是你，我便想着自己永远不离开你了，死也不离开。”

  “璟然……”

  “嘘……我时间不多咯，别说话。”天色暗淡了些许，周遭的行人也开始一个个消失。

  “三月桃花，六月栀子，八月桂花，腊月雪梅……我想带你看，春夏秋冬，我想陪你度过……”

  泪水猛然涌出，那是我们共同的泪。

  桃色褪去，阳光收进云层。旋即而来六月梅雨时泥土翻新的味道，轻风夹杂着栀子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转瞬，天色已完全暗下。圆月当空，被薄薄的雾层包裹着。浅黄色的桂花瓣懒洋洋地吐露着芳香，秋虫声叫伴着皎洁的月光荡着夜的摇篮。我上前正嗅着桂花的甜，随即却又下起了秋的雨，花耷拉着脑袋落了一地。

  我的意识开始苏醒，而他的思绪开始间断。

  “好看吗？我曾以为这会是属于我们的岁月，一辈子可以很长很长，我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和你一起。”他的声音变得好小，已是似有若无，但啜泣却很清晰。眼前的景象有些凌乱，隐约见原本的雨丝呈现出洁白的色泽。

  “冬月的雪，腊月的梅，年岁的尽头——如期而至。我给你的告别也是如此。”他还微弱着透着光的魂抽离而出，站在了我跟前。

  “月台好长好长啊，你的生命好长好长，而我给你的一辈子却好短好短，只这短短的四季。”他单膝跪下的那一瞬，纷扬的雪花熄灭了他身上最后的光。他便就此融进冬日的雪了。 

  “春夏秋冬，你有没有想念过我啊……”

与亡灵的爱恋

周边又变得闹哄哄的。泪水尚还挂在脸颊，疼痛，五脏六腑都在疼痛。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四处寻找着顾璟然的身影，可是他不见了，真的不见了。我惊慌地喊着他的名字，头发散乱下来遮住了我的脸。我拉住每一个路过的行人，哭着闹着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顾璟然。哭着哭着，我又笑了起来……

  “哈哈，你不知道吧，他死了。他死的时候天空好黑好黑，他说他好疼好冷，他说他很害怕……”我小声抽泣着，声音越来越小。

  “我看着他死的，就在我眼前。他的脸铁青铁青的，一根长长的钢筋就那样从他胸膛穿出来……可我们最后对视的那一眼，他还在笑呢。”说到这里，我的脸上又泛出了笑意。

  我在大街上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很是落魄。

  一旁的行人小声议论着：“疯女人。”

  我是疯了啊，我大概十年前就已经疯了。从他的尸体被人从废墟下挖出来时我就已经疯了。我疯得比陈星还要早呢……

  “他在哪里呀，你看见他了吗，半透明的一个人，像鬼魂一样……”

  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几个人牢牢束缚住，四周很是嘈杂……“哎，疯子，疯啊……”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还能看到你对我笑的样子。我想问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重新来到人间。你知道吗，每次我看到小婴儿的时候都会想那会不会是你，会不会是你的重生啊？或者，等到我很老很老的时候，会不会遇见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年轻人，他会平安长大，结婚生子，平淡却幸福地活下去……这个世界上是有轮回的吧，你若是愿意再来，那我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