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在前面的两节中,虽然我们用了整整6000字来讲公孙龙和他的《白马论》,但你千万莫要留下不该留的印象,以为公孙龙很重要。事实上,庄子眼里的公孙龙,比《逍遥游》里那只决起而飞,自鸣得意的麻雀好不了多少。庄子在这里,无非是用他的大力金刚指,顺手给公孙龙一记弹弓罢了。
这一点,仅从字数上就可以看出。《齐物论》文章三千多字,但与公孙龙相关的仅此【以指喻指】一句。由此可见,在《齐物论》中出场的公孙龙不过是一段过渡的浮桥,和之前被批判的儒家墨家一样,庄子需要踩着他们的肩膀,通向自己的【道】。
这种手段,也许不太厚道,但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道】是无法正面言说的,只能在否定中呈现。听起来似乎很玄妙,但有时候,我们的感受就是这样离奇。
一个人可能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但他知道不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本来,生活嘛,不是这样,就是那样,但不管怎样,你投身其中反复品味,发现它们都不是理想的样子。
这就是典型的否定性感受。
同样,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也给出了各种各样的【道】。但庄子的道,与百家的道不同,它不能直接呈现,只能在批判百家道之时,让你模糊的感受【道】的属性。
通过批判儒墨鲜明的是非之争,我们发现,庄子的道是无是无非,也无彼无此,无可无不可的。通过批判公孙龙的白马非马论,我们发现,道才是万物的本质,而名不过是万物脸上的面具。
就这样,在一步步的批判和否定中,庄子的【道】不断丰满起来,我们的眼睛也从之前的【芒】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明】。现在,当我们用【明】眼反观万物世界,你会恍然大悟:天地之间的一切存在,都是合理(道)的。
庄子说,以道观之,万事万物可有可的道理,不可也有不可的道理。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就有了路,万物本没有名字,是人这么叫,它们才有了这样的名字。为什么把那个四条腿的东西叫做马呢?把它叫做马,自然有叫马的道理。为什么不把马叫成牛呢?不叫成牛,自然有不叫牛的道理。现在的万事万物变成这样,自然有它们变成这样的道理。因为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的存在,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一切的不存在,自然有他不存在的道理。
这是什么道理呢?这是【道】的道理,是【自然而然】的道理!所以说,站在道的角度看,原野上的草茎与屋里的横梁没有什么区别,丑八怪和美女西施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在本质他们都是同样的、无分别的【道】。
庄子所说的这段话,读起来很像绕口令,也很像一个旋转的圆盘。但有几点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首先,你绕来绕去,就像用筛子在沙堆里淘金。如果最后你真筛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那这个东西,我想应该是【自然】。这里的自然,并不是我们当下所说的大自然,而是指自然而然的意义。这种自然而然的意义,并不仅仅是文字上的,而是你从内心里真正能够感受它的自然而然。只有到了这时候,自然而然才是真正的自然而然,而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自然而然。你知道,有些贪官,嘴上口口声声说廉洁,一转身就扛回家一麻袋人民币,这是真廉洁?同样,有些人嘴上说自然,但心里一点都不觉得自然,而是别别扭扭,这也不是真正的自然而然。
更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这种自然而然的意义,是站在道的角度,而不是以人为中心视角。因为站在人的角度,西施和丑八怪肯定是不同的,大家都喜欢美女,见了丑八怪就掩鼻而走。但从道来看,西施和丑八怪没有区别,都是道的暂时性载体。
其次,万物的本质是道,这种道是同质的道。既然道是同质的,自然就可以互相转化。这种同质性,虽然目前没有什么用,却是后面理解庄子【物化】理论的重要根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