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一袭青衣飘飘,一把悠悠折扇,他踱一步,携卷一缕春风,他一手持扇扶额,一手把玩鬓间青丝,他在此地待一个人。
“公子已在此地留居三日,若是等人,也怕是变了期限呀。”
她为店家长女,自那公子来时便目不转睛,再无他物,她常独自思量,那公子苦等之人,应是万般美丽芳华吧。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中折扇应声扯开。
“鄙人自幼与佛缘深,曾有高僧在我幼时嘱我父母,成年之时便有大劫,此劫一过,便可得道成佛,而渡劫之法,就是在此地等一人。”
她含着首,面泛桃色,眼却不时飘向他的扇间,那扇上山水无光,却是山间片片桃林美若虚实,桃林往上,便是一轮暖日,暖日再往上,便是……他的眼。
两人对视一眼,她面色更加羞红,转身小步离去。
他苦等五日,终究还是无果,或许这劫该于他受。他离去之时,她手捧一坛酒拿在他面前。
“这是我自家做的桃花酿,给公子路上解馋,公子若是在想喝了,差人过来再取便是。”
还没等他道一声感谢,她两个手揪着衣角转身跑开了。他掂了掂手中的坛子,开封起了,一股香味弥散开来,如亲临桃林。
他已身无长物,只得将那扇子留在台前,自己收好酒,独自上路了。
客栈边角,她躲在那里方寸之地看他离去,看他消失,她赶忙跑到台前,两只手紧紧地攥住扇子,放在怀里,生怕扇子自己飞走似的。
春风冬雪,浮生如散,这晨暮之间已过三月,这三月,他为饮这桃花酿变成了那客栈的常客,而她也如梦般与他成为了知己。
他常向她寻觅这桃花酿的由来,而她却顽皮隐瞒,誓作秘密。他作诗填词,她一边备墨添纸,他抚琴弹唱,她烫酒聆听,他常痛诉这世间不平事,她一边抚慰一边讲着这世间乐事。
他想,或许这世间再无何事比这饮酒作乐要来的惬意痛快,也再无何人如她一般。
他向父母提出要求要上门提亲,但命中无分,他的双亲早已知晓着客栈长女,言之身份低微,家境贫寒,不足为是,早已另寻贤妻,门当户对,若真可喜结连理,那方还许诺豪宅一幢,良田百亩。
他深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身无力抵抗,日夜饱饮这桃花酿,俨然废人。
她久日不见他的踪影,手中这扇子更是不知看了多少遍,她倚在门口,望着他常来的那方。
忽的,她后颈一疼,便再无知觉。
他衣衫凌乱的窝在地上,四周着眼去尽是那桃花酿的空坛。
“少爷,大事不好,那客栈长女被老爷夫人抓来了!”
贴身小童一语惊醒他,他来不及修整服饰,踉跄出门,还未到堂前,便看一女子被绑跪在堂前大院,头发散乱,衣衫破损,身体俨然即将倾倒。
他一下子跪在父母面前,看着她被用刑后的样子,他的心好似被巨石撞击,抛入地狱。
“求你们饶恕过她,我晓得了,我再不会与她来往!求你们,求你们了!”
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磕头不断,额间已开始渗血,片刻不到,那方寸之地被泪染得殷湿,而他额间的血也一滴滴坠地,散在那泪地之间,飘出片片赤色,宛若坠花。
他父母却毫无表示半分心疼,眼神却是看着那堂亭独坐之人,那人一身玄袍,手持一盏茶,丝毫没有任何表示。
他母亲大袖一挥,就见那丈二家丁举着根木棍向那客栈长女走去,他当然知晓这是要做什么。
“不不,不不,不可以,不可以,求你们,求你们,不可以!”
还不等他动身,却早已有两个家丁将他按住,本身锦衣玉食,又闭屋许久不食不出,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哪可挣脱那两家丁的束缚,只得看着她被棍棍加身,打的皮开肉绽,口中含血,叫的声嘶力竭,如身临地狱,毫无人样。
“不…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直到那客栈长女已再无任何声音发出,瘫倒在地,他也力竭,再无气力挣扎,面如死灰,心如刀绞。
堂里那人放下茶盏,踱步出来。
“让你迎娶我女儿是你的荣幸,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修养,一月之后,我要你八抬大轿,十二女眷,二十家丁来迎娶我女儿,而你要给我亲身背负我女儿到那婚房,她脚不可沾地,且不许让她觉得不适,不然,我让你家万劫不复。”
那人说罢便转身离开,他父母躬身哈背,送了出去。
她躺在那里,无半点声响,身边撒着点点鲜血,他用尽全身气力,也无法挪动半分,最终,还是眼前一黑,瘫倒过去。
自此之后,他便再无她的消息,他过的如行尸走肉一般,遵从父母之命,食药,吃饭,休养,但却不再言语,不再饮酒,不再谈笑。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门外传来吟诗的声音,他隔窗望去,却见一和尚仰倚在他厅堂外的那棵树上,手里拿着一物,正是一坛桃花酿!
“大师,您…”
他赶忙跑去,双手作揖,还未等他说完,那和尚哈哈一笑,将那坛桃花酿放在他的手里。
“你儿时我许你父母说过,成年之时便有大劫,让你在那客栈等候,如此,你觉得如何?”
“大师说的,莫非!?”
“然也,然也!你所历之大劫便是这情劫。”
“为何!为何我的劫却要她来受!?”
“不必过急,听我道来,你前一世乃施恩施善的好人,却遇一桃花小妖被法师追捕,你便收留她躲避,后来她为报恩便留在你身边服侍你,但毕竟妖人有别,你半百之岁寿终正寝,她却也未逃出法师的追捕,临别之际与那法师求情,愿耗去浑身妖力,封存记忆,只为伴你度过这世劫难,修成正果。”
那和尚说完伸指在他额间一点,刹那间前世之忆如泉般暴涌,似画般展开,当他清醒之时,已是午夜,他手中,只剩那一坛桃花酿。
圆铜镜,银光刀,几尺方桌两盏杯,他拿出那坛桃花酿,倒满两杯,自己拿起一杯,对着那虚无一笑,仰头喝下……
绿叶纷纷花满天,莺鸣童喃放纸鸢。他再出门之时,已然剃度,那屋中,只留下一地青丝,一个空坛,与那一杯无人喝的桃花酿。
他再来到那客栈,早已人去楼空,无人打理,他走过与她相处的每一个角落,心中却毫无波澜。
那客栈之后,却不知何时长出一棵桃花树,桃树之下好似有一物,走进一瞧,却是一坛桃花酿,他坐在那棵桃树边,身子依靠在桃树上,启封了那坛桃花酿,瞬间芳香四溢,之前喝起口有余香的桃花酿,现在却留有苦涩。
“我常问你,这桃花酿是如何酿制,你总不答我,现在我也算知晓,这桃花酿啊,留有你的泪。”
他摸着桃树,靠着桃树,睡着了。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他被那和尚念诗惊醒,原来他在这里睡了一夜。
“我们该走了。”
和尚向他挥了挥手,他点点头,起身佛了佛衣袖,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双手合十,鞠下一躬。
“施主,贫僧,走了。”
一壶桃花愁断肠,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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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成佛断了尘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