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娥姿,北周武帝宇文邕宠妃,其子登基为帝后,尊其为皇太后。后,杨坚称帝,北周国亡,李娥姿出家为尼,与青灯古佛相伴。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不日我将迎娶突厥阿史那公主,但这后宫仍然由你掌管。”宇文邕深情对她许诺。他伸手夹了两块她喜欢的红烧鱼放进她碗里。
她愣了一下,吃了口鱼,细嚼慢咽,“这恐怕于规矩不和,皇后才应当掌管后宫,母仪天下。”况且那阿史那是突厥可汗之女,身份尊贵,于国于家理应阿史那公主管理这后宫。
“娥姿是嫌麻烦想要趁机脱身,潇洒自在吗?”他故意歪曲她的意思,给她扣上懒惰散漫的罪名。他眉头一拧,佯装生气,自顾自地吃着。
她夹了个片肉沫茄子放进他碗里,道出心中担忧:“如果仍由臣妾掌管,怕是大周与突厥生出不必要的嫌隙,如今大周江山未稳,正是发展之际,事事小心为妙啊。帝后和谐,乃是天下之福。”
“阿史那公主在突厥长大,对于大周文化一窍不通,语言习俗都需要好生学习,朕能给她的只有皇后之名那么多了,况且当日突厥悔婚,拿我大周当猴子耍吗!”
宇文邕一提起这件事就来气。他早早定下亲事,正妻位置留给突厥公主,害得他不能自己做主娶喜欢的女子为妻,这就算了,偏偏突厥在北齐与大周间摇摆不定。
这一回,也是因为突厥人在边境突遭惨烈天气,狂风不止,雷声轰轰,突厥可汗恐是天神降罪,才打消了将阿史那公主送入北齐皇宫和亲的念头。
大周上下臣民,无不对着三番五次改变主意的突厥人心生厌烦,但碍于如今突厥实力强大、兵强马壮,只得平静接受,韬光养晦。
“说起来这阿史那公主比你小上八岁呢,我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就被派过去当你的侍妾。”
她比宇文邕大上八岁。当年战火连天,西魏兵破了都城,他们一家人流落到西魏,她因为姿色尚可,被宇文泰赏给了四子宇文邕。
那年,梨花落落,满地梨花香。她战战兢兢地踏进他的府里,就遇上了恰巧要出门的他。她刚要行礼拜见这位比她小上好几岁的少年郎,他就停下了步子,先她一步开口说:“你就是父亲赏给我的女人?”
“是。”
分明不过少年郎模样的他,却一副大人做派,神色端正,认真地审视着她,像是打量一个猎物般,比宇文泰的眼光还要严肃几分。
她就这样在他的府里住了下来。
那个少年眉目英挺,常常外出不晓得去干什么,从没来见过她。他的几房侍妾她都见过,均是姿色非凡,身姿窈窕,性子温顺,没有嚣张跋扈之辈,算是处的不错。
这寂寂时光,她与那几个女人磕磕瓜子,说说这新鲜之事。她们都是战乱流亡被看中送进这府里,双亲兄弟,全部失去了消息,悲伤难掩,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亲人。
她算是幸运的,在这府邸高墙,明日命运未可知,但至少家人都还活的好好的,战乱年代,唯求保命,那些金银财宝,不过如此。
府里的厨子做的菜肴色相不错,于她而言有些难以接受。家乡的饭菜软软糯糯,清甜可口,这里的食物有些硬梆梆的,相对来说口味更重,第一次吃红烧鱼时,眼泪都辣出来了。所以,得空她就在屋子门前做做家乡的小菜。
扇着炉火,烟雾缭绕,她被呛得咳了几声,一双男人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前,“你在做什么!”冷冷的男声从上方传来。
她放下了扇子,起身行礼,“我在做家乡的小菜。”她偷偷抬了眼,他好像又长高了些,她挺直站起来大概只能到他肩膀。
“菜快烧了。”宇文邕指着锅里的菜,同她说道。
呀,她手忙脚乱的将那锅里的菜盛放在碗里。喷香扑鼻,看相平平,味道吸引人。
“这是肉沫茄子?”他走到她身边,笃定地问。
见他身边未带一个人仆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试探性地问了句:“大人要尝尝吗?”
一碗肉沫茄子,一份南瓜汤。两个碗,他坐在她对面。
再寻常不过的小菜,他吃的很是凝重。“这味道和我小时候我在李夫人家吃到的一样。”
她知道这段往事。听府里老嬷嬷说过,当年朝廷不稳,形式动荡不安,他小小年纪就被送往宫外由李大人抚养,远离生母,纵然李家上下待他很好,仍然填平不了内心的伤痕。
旁人承欢膝下的年纪,他却寄人篱下,也是个可怜之人。李夫人祖上就在她的家乡,擅长做着软糯可口的小菜点心,如今李夫人亡故,他吃着这相似的菜肴蓦的想起了童年。
“如果大人想吃,可以来找我,我会做很多菜。”她不晓得怎么安慰他,见他喜欢这肉沫茄子,只能如此安慰她。
宇文邕睨了她一眼,脸上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哦?你都会做些什么?”
从六岁就开始跟着母亲学厨艺,洗菜、切菜、炒、煮、炸、煎,无一不能,“糖醋排骨、梅花膏、叫花鸡、桂花莲子汤、五香豆、红烧豆腐……”简直太多了,数个三天三夜也许才能说的清楚。她满满自信和骄傲写在脸上,厨艺是她最拿手的一样,比吹笛还要强上几分。
眼前的女子满身都是阳光的气息,让他无端想要靠近,他问她:“你叫李什么姿?”他想起不起来了,这府中女人好几个,他要读书办事,这些女人没放在过心上。
“李娥姿,娥皇女英的娥,姿色的姿。”她缓缓开口。
“倒是个有趣的名字。”他念了几声。
志向远大,娥皇女英呐,她的父母对她寄予厚望。
天气暖了,她就去凉亭做饭,厨子们晓得宇文邕常来她那儿后,每天都会送许多新鲜的瓜果,他还派了几个奴婢协助她。她做了可口的酸梅汤,他练武后大汗淋漓,十分喜欢喝上几碗那汤解渴。
天气严寒,寒风凛冽,她屋子里做驱寒的姜汤。他看她的目光愈发温和,滚烫的汤冒着缠缠绕绕的白气,轻轻柔柔,好似棉花。她用家乡软软糯糯的一道道菜肴柔软了他的心。同一个人用膳久了,自然而然离不开她。
八岁的年龄之差,他全然不在乎。一旦下定决心对一个人好,那么任是天兵天将也阻挡不了。
他知道她想念双亲,派了人前去用一顶轿子把他们接到府里。他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她们一家人说话终究不方便,待着拘谨,于是他谎称有公事要办,留下他们一家人说说家常。丫鬟前来禀告他,说她笑得很开心。
开心就好。他哄女人没什么经验,也不会甜言蜜语,只能木讷的去试探。师傅父亲夸奖他“聪慧”,他倒是觉得他在感情里就是个一窍不通的新手,遇事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着冷静,遇见她,却总是手足无措。
也唯有在她面前,他像个少年郎,脾气不定,喜怒无常。
他父亲去世,同父异母的哥哥继位,宇文护权势滔天,把持朝政。他眉宇间尽是愁容,她安慰他,除去宇文护,是迟早的事,如今不是时候,需要养精蓄锐,打消那老臣的怀疑。
她陪他走过许多个战战兢兢的春秋,看着他对那宇文护尊敬讨好,眼睁睁看着宇文护将皇帝毒死,却无能为力。
他在心力交瘁下登基为皇,睡在龙塌上他心久久难安,“皇兄死的凄惨啊,我一定要手刃宇文护那老贼。”
他在前朝周旋,事事以宇文护意见为上。她在后宫替他分忧,他的后位一开始就不属于她,也不是他能定夺,她身为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一次一次为他稳固后方,将两个儿子悉心抚养长大。
梨花开满枝头,她抱着小儿子,一字一句的教他:“父皇,父皇。”小儿子吚吚呀呀的跟着她喊:“护……皇,护皇!”他远远地听见,哈哈大笑。
她人生中最忐忑不安的一天,是他决心杀宇文护那次。借着和太后一同畅饮为名,他把宇文护骗进了太后宫殿,趁着宇文护放松之时,用锤子锤了宇文护,不料失手了。宇文护机智欲逃跑,幸好他弟弟及时出手,将那老贼杀死。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终于太平了。”她心中七上八下好几天,那种凶险万分,千钧一发的时刻,任何一个误差都可能葬送他的生命。
他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帝,不用再畏手畏脚担心乱臣贼子,可以放心大胆施展拳脚,治理这如锦江山。
她为他穿戴整齐,送他到宫殿门口,看着他坐上轿撵亲自去城门口迎接阿史那公主。日后那个女人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未来还可以与他合葬在帝王陵墓,生死不离。
没有女人不羡慕,没有女人不嫉妒,她率领六宫嫔妃去拜见阿史那皇后时,那个娇小的女人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突厥女人虎背熊腰的模样,阿史那盈盈一水的眼眸,肌肤胜雪。
阿史那皇后说:“本宫初来大周,都不熟悉,一切事宜就劳烦姐姐打理。”没有一丝不情愿,洒脱自然,言行举止中有着些许僵硬,但已经算是学的很不错的。
一样的深宫女人,她独得宇文邕宠爱,两人心心相惜,恩爱如初。阿史那公主背井离乡,一切吃穿用度全部要从头学起,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为和亲之名,来到这全然陌生的国土,从黄昏到黎明,再从黎明到黄昏,始终一个人,穿着繁重华贵的衣裳,走遍后宫一片片青石板。
宇文邕说,太子之位只会出自他与她的孩子,日后他死了,她就是太后,无人敢欺负她一分一毫。
她唔住他的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今天我给你和皇后都做了肉沫茄子。”
“娥姿,阿史那一来失宠的是朕啊。”宇文邕很不高兴,蹙着眉头。
“你乱说些什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