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冬。小雪。
那年的冬天是我来到这个城市以来,感觉最冷的一次。
风从各个缝隙吹到脖子上,帆布鞋传递着地面冰雪的温度,脚趾头早就失去了知觉。
我坐在图书馆的玻璃窗前,拿着那张有点皱的牛皮纸,不停地看,这张纸我已经看了不下百遍了,内容没有很复杂,寥寥几个字写在最中间,却成了我的日常。
小岑,我想请个假,归期一年。
请假人:顾凡。
脖子上的滴水样吊坠,代表等待。
今年的冬天很冷,因为没有顾凡。
元旦。
当我抱着水杯在图书馆翻顾凡照片的时候,顾凡正在地球的另一边狂欢。
我打开邮箱,本来想对顾凡说很多话,想说我在图书馆很冷,只能靠着热水杯取暖,我想听到顾凡责备我的话语,说我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但是千言万语,最终只发出了一句“元旦快乐,顾凡”。
我向对面空无一人的位置说了一句元旦快乐后,关了手机。
顾凡作为交流生去了美国,为期一年。
从此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邮箱,断断续续的,总是没有。
我安慰自己说:估计顾凡很忙吧,没注意看邮箱。
我总是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远处的山,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沉落,日落散发的那抹光晕,让人感觉很窝心。
顾凡离开后的一个月,我爱上了发呆。
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看着她们的步伐,我能看很久很久;作业写着写着脑袋就钻了空,墨水在白色的作业纸上晕开成一个大黑点;做英语完形填空,看到一半又想起了顾凡,好久以后已经忘记看到哪了。
我中了顾凡的毒,已经深入骨髓。
我是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同学口中所谓的学霸,唯独在顾凡眼里成了笨蛋。
没有人知道,我曾经为了成绩上六百多分付出了多少努力,也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挑灯夜读需要多少毅力,更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坚持第一个去教室有多孤独。
都是为了顾凡,谁让顾凡那么优秀呢。为了跟他一起上大学,我拼尽了全力。
我不似他,把第一名的位置稳稳绑在身上,他是理科班的传奇,而我不想成为文科班的笑话。
为了他,我比别人多做两倍的模拟试卷,几乎把六本政治书全部背下来,地形图每隔一个星期就画一遍,文言文翻译存了四本练习本,数学错题集反反复复换了五六本。
顾凡总是说我笨,没错,我确实很笨,为了他,整个高三我差点累死在课桌上,为了他,那年我活的很累。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叫我笨蛋。
我拼尽全力的一年没有白费,当我看到我和顾凡预录取那一栏都是厦门大学的时候,我高兴的整整一夜无眠。
“顾凡,我要跟你上同一所大学,高考的时候你考差点。”
“你那么笨,还想跟我考同所大学。”
“你才笨。”
“我少做两题,你都不一定能考跟我差不多的分数。”
夕阳下,我追着顾凡跑:“不要让我抓到你,不然你死定了。”
“你就是那么笨,一加一等于几?”
“二呀,你在侮辱我智商?”
“所以说你笨啊。”
“啊,什么?”难道我智商真的沦陷了,我站在那儿,伸出手指比划了好久,一加一等于二,没错呀,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怀疑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
顾凡早已走远,转过身看我还在比划手指,一脸苦笑地走回来,搂着我的肩膀:“走啦,别傻了。”
“一加一等于二没错啊。”
“笨蛋,说你笨还不承认,你语文会出现一加一等于二吗?”
“你是不是学傻了,语文哪来的数学题。”
“对嘛,那你写一加一等于二语文老师会给你分吗?”
“不会。”
“笨,那现在知道了?”
“啊?”
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故事,比如我现在身边没有了顾凡,比如我现在一个人,望着夕阳回忆从前的事情,比如我现在决定写下我和顾凡。
现在,我坐在图书馆的玻璃窗前,面前放着那张牛皮纸,左边是五十五度水杯,右边是手机,前面是杂乱的书本。
我跟顾凡拖鞋行李箱站在厦大南门的时候,就像做梦一样,我真的又跟顾凡站到一起了,我们相视而笑,留下一张我亲吻他脸颊的照片之后,正式踏入校园。
我差点累死在课桌的高三终于结束了,但我又再次为了他,选了我不喜欢的专业。
我文科生出身,跟着他去了全理的建筑系,学工程,迎接我的是永远学不完的公式,和一道一道做两三个小时的题目,熬夜做题又成了我的日常。
当我收到那张牛皮纸的时候,我没有哭,只是抱着他很久很久,我问他:“你确定要去了吗?”
他沉默很久,只发出了一个音:“嗯”
我没哭,却在回到宿舍后哭成了狗,室友在我桌上摆了三罐青岛啤酒,我一罐一罐的喝完,终于在酒精的催化里睡着。
第二天醒来,浑身长满了湿疹,我笑了,也哭了。
笑是因为,我有理由可以不去送他了;哭是因为,老天都对我那么眷顾,在他离别之际,让我诱发了湿疹。
他初到美国那几天,我拒绝了他的所有视频,因为我知道自己一见到他就忍不住会哭,我不想让他为我分心,而我想,我也该学会成长了。
虽然联系不方便,但我们还是很频繁,有一段时间一度让我很庆幸,距离并没有阻止我们相爱。
一年来,我们从未断过联系。
可渐渐地,我跟他……还是输给了距离。
今年的冬天温度很高,但我还是觉得很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很多次沉浸在安静又寒冷的夜里,特意把窗子推开一丝缝隙,冷气就扑进脸上,空气里混杂的气息,仿佛冰柠和薄荷的味道。
十二月二日,顾凡归期到了,他选择了回来,我以为是为了我。
视频的时候,他的声音淡淡的,只是让我早点睡,不用担心他。
我没有回答他,开始了静静的沉默,我们以前从不沉默的。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很想见到顾凡。
我瞒着他去了机场,又是为了他,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少个事情是为了他。
听着服务广播标准的女声在大厅里回荡,然后我看见了那个熟悉身影。
身边挽着另一个人。
我觉得自己已经失控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觉得很恐慌,起身一个人离去。
我觉得有时候上天很可恨,在一个人真的很可怜的时候,它偏偏还要让她更惨。
我被偷了手机,所有的钱都在微信里,身上只还有仅剩的二十块现金。
坐地铁又坐反了方向,一个起点一个终点,我要去南北广场,最后却到了东西广场。
从来都没有感到那么无助过,问过保安大叔才知道自己坐反了方向,眼泪终于一颗一颗往下掉,越擦越多。
或许这就像我跟顾凡,终究要错过,我们背道而驰。
顾凡不是从心里弄丢了我,是真的差点从这世界弄丢我,我揣着十五块钱再去买地铁票的时候,谁知道我有多害怕。
今天我再次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牛皮纸的时候,看着玻璃窗里的自己,眼泪很不争气的又来了。
幸好我坐在最角落里,除了我跟玻璃里的我,谁也看不见。
我拿起笔,把归期一年,改成了无期。
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再见,顾凡,在我决定写出你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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