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 56

涂到阿和脸上的粉底和彩妆，像是雨水冲走尘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上流下来。很快，就又变成干干净净的一张洁白的小脸，映衬的那黑宝石一样灼灼生辉的眼睛，更加的清澈婉转。

几个人惊讶的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阿和看着镜子中扑簌着落下的粉底，抱歉地对江映画说“江姐姐，对不起，我辜负您的一番好意了。”

江映画被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脯，微笑着说“阿和，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江姐姐勉强你了。以后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告诉我，江姐姐不会再勉强你。”

阿和窘迫地涨红了脸，她想说自己没有勉强。可是，眼前的事实却容不得她用这个善意的谎言来安慰江映画。她咬着嘴唇，懊恼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到她为难的样子，小光及时将话题叉到一边。“我们快出发了吧！快要到开业典礼开始的时间了，江姐姐还要上台剪彩呢！”

到了现场，只见临时搭建的舞台下已经聚集了很多老头儿和老太太。一个穿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打着红色领结的男主持人正在台上和观众互动。在开业典礼正式开始之前，有一个抽奖的暖场活动。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红色的大纸箱，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奖字。他每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高声念出纸条的号牌，人群中就站起一位幸运儿。没有抽到的人尽管心里酸溜溜的，还是做出热情的样子，使劲地拍着巴掌。

不多久，就到了开业典礼正式开始的时间。由于前期宣传到位，现场来了很多人。先是本市的两个重要领导人讲话，然后进行剪彩仪式，接着就是演出时间，一位身穿大红色超短裙的歌手在台上又蹦又跳地唱歌。江映画告诉阿和，她将最后一个上台。阿和站在舞台右侧，手里拿着一只水杯，她有些紧张，不停地喝水。一双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熟悉的气息环绕而来。她转过头，看见小光看着她微笑。

“阿和唱的很好，所以不用紧张。”小光安慰着她。

阿和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歌呢！我以前唱歌都是自己一个人唱，唱给阿妈听，唱给唐贝拉山听。”

“你就把他们都当成唐贝拉山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就好了。”

阿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眼里显现促狭的笑意。“那我把你当成唐贝拉山的麋鹿可好？”

小光大张着嘴巴，做出凶恶的表情说“我是唐贝拉山的一只凶猛的老虎，嗷呜……”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双手做出鹰爪状，扑向阿和。阿和咯咯地笑着躲避，紧张的心情一扫而空，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到了阿和商场的时候，她脸上挂着羞涩而自信地微笑，缓缓地走上舞台。她今天穿着阿妈为她亲手缝制的蓝色衣裙，上衣的胸口部位缝制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黑鸟，深蓝的底色上用白色的线绣出几朵飘逸的白云，看上去就像是黑鸟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上飞翔。裙子上绣着一丛漂亮的三色堇，周围环绕着几只纷飞的彩蝶。脚上穿的是那双阿妈为她缝制的靛蓝色绣花鞋，上面绣着美丽的图案。上衣是一望无际的天空，裙子是生机勃勃的大地，她婷婷袅袅地站在那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颤抖着睫毛深吸一口气，朝着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就走到工作人员放在舞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

她拨动琴弦，悠扬哀伤的乐曲缓缓流淌。她将视线望向远方的天空，幻想那就是故乡的方向，自己就在唐贝拉山的山谷愉快地歌唱。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当她吉他弹出最后一个音符，台下的人们还仿若梦游一般沉浸在她的歌声所营造的神秘氛围里。小光带头鼓掌，人们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紧接着，掌声响成一片。海潮一般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阿和激动地涨红了脸。小光走上舞台，帮她拿走手中的吉他。

掌声渐渐稀疏下来，阿和握着话筒对台下的观众说：“我今天来到这里，想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藏匿于大山之中的部落，这里的每一个人长到八岁的时候，都会迎来自己的生命之鸟。他们中大多数人的生命之鸟都是白鸟，白色的生命之鸟象征善良与和平，是受神祝福的祥瑞之鸟。可是，也有一些人的生命之鸟是黑鸟。黑色的生命之鸟，象征黑暗与邪恶，是受神诅咒的灾难之鸟。传说，生命之鸟为黑鸟的孩子，会给族人带来灾难和不幸。”

“有一个小女孩，她出生的时候，数不清的黑鸟飞向她所在的村庄，在天空中久久盘旋。黑鸟的翅膀遮天蔽日，甚至将日光完全遮挡，生生将白天变成了黑夜。族人们都说，这个孩子将会给村庄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要依照族归将女婴抱去沉入圣池之中。据说，只有圣池的水才能够将化解神的诅咒。”

“幸好这个小女孩的父亲是族长，她的父亲强硬地抵住了压力，避免了不幸的发生。但就在女孩出生的第二天，村里的一位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老人去世了。紧接着，又有狼群从山上下来，赶走了族人放养在树林里的羊群。女孩的父亲带着族里的男人追上去，想要夺回被赶走的羊。他们当时并不知道狼群之所以在盛夏从山上下来赶走羊群，是为了用作人质。因为羊的主人在不久前抱走了两只小狼，养在自家的地窖里。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以至于遭到了狼群的殊死抵抗。在那场战役中，女孩的父亲被狼咬伤了左腿，而羊的主人也丧了命。”

“不幸发生后，女孩的父亲带着初生的女儿和妻子到远离村庄的地方生活。怎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那年的冬天，女孩的父亲在去镇上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跌下山崖。这次事故让他的腿伤更加严重了。不知是因为不想拖累女孩和她的母亲，还是因为女孩的父亲也认为这一系列的不幸是不祥的黑鸟所带来的。父亲的腿伤痊愈之后，于一个清晨离开了家。”

“父亲走后，女孩和母亲相依为命。女孩渐渐长大，母亲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女孩的母亲会医术，她将平生所学悉数教给女孩。女孩开了很多药方给母亲调理身体，却不见任何效果。女孩知道，母亲的病在心里，她是相思成疾。所以，女孩于一日清晨将母亲托付给叔公，踏上了寻父之旅，这个女孩就是我。”

“这个女孩就是我”，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所有人都看见，从天边飞来一只黑色的大鸟。金色的阳光照在它的羽毛上，将它乌黑发亮的羽毛渡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它轻盈地停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骄傲地看着舞台下的人们。

这时，阿和身后的大银幕上缓缓呈现出哈桑的那张画像。阿和转过身去，看着画像说“这个人就是我的阿爸，如果你们见到他，请帮我告诉他，他的妻子一直在等他回家。”

所有人都仔细地看着大银幕上的那幅画，没有人看到在人群的边缘，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瘸腿男人匆忙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