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我又梦到了他。
穿着我最喜欢的白衬衫,袖口挽在手肘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按着一节晶莹剔透的白萝卜,莹白的指尖映衬在水润的白萝间,若清风徐来,飘飘如仙临。
锅里“咕噜噜”的炖着汤,他的面容氤氲在缕缕飘散的水雾中看不真切,篮子里是一捧绿油油的茼蒿,水池里飘着几颗胖嘟嘟的香菇,他对着客厅喊了一声,似乎说了什么话。
房间里走来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着淡淡的长裙,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随着女子的走动而随心飘动。
他们在“咕噜噜”的煲汤声、热丝丝的水雾中接了一个不带情欲的吻,女子站在一边,看着他如雕刻世间美玉般精细的切着一根削了皮的水润润的白萝卜,嘴里不住的说着什么,逗得自己“哈哈”大笑,他只是偶尔弯起眉眼,露出一个宠溺的清淡笑容,无声无息,只看着她肆无忌惮的说笑。
我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仿若蒙了一层似梦的轻纱,我却知道她就是我。
我在自己的梦中,和我喜欢的人相爱,做着爱人之间的所有的亲密的事。
2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是我的选修课汉语文学老师。
他叫徐若竹,书写粉笔时挺直的脊背,当真若竹般高洁挺立,洁白的衣衫在他一笔一画的动作间起承转合,刻进我的心尖。
可容纳300人的阶梯教室坐满了人,有人慕他的名而来,有人羡他的颜而来,他们直白的表达他们的爱慕和倾羡,或明目张胆的围堵拦截,或打破砂锅问到底,以获他一丝垂怜。
而我不一样,我只远远的看着他,不打扰,做芸芸众生中倾慕于他的一粒尘埃。
我只是邀他入我梦,付我情,尽情的亵渎他。
我看着七尺讲台上,层层叠叠围绕在徐若竹的身边人,他们“嗡嗡嗡”的说个不停,徐若竹耐心的解答着每一个学生的问题,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一片肃静,自在自得,不惧尘世。
“哼”!我一把捞起课桌上的书、笔、本子,嘴里嘟哝着:“我才不稀罕呢,到晚上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到了门口,他正为一位学生讲“是庄周梦蝶亦是蝶梦庄周”,我直直的望进他深邃如深海的眼眸里轻轻的翘起嘴角:”约定了好了哦,若竹,我们晚上见。“
我抱着书,再没有停留,欢快的离开。
我要回去好好的准备,等着他晚上来找我。
3
果然,我才刚进入梦乡,他就来了。
这次他换了一件暗纹的白衬衫,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抬在胸前看时间,看到我就马上抬起手臂,在风中摇晃,我急急的跑过去,把自己砸进他的怀里。
他轻轻的抚着我的背,一边说:“慢点”,温柔又宠溺。我埋在他的怀里,鼻尖嗅着他衣衫里混着阳光的浅淡香气,等衣衫上都沾满他的气味才抬起头来,看他。
疏朗的眉目,高挺的鼻梁,最难能可贵的是周身清贵典雅仿若不落尘世的出尘气质,若挺拔的松枝、孤高的修竹。
我们牵着手,在校园里慢慢的行走,和遇见的每一个人说你好,和路过的每一株野花交谈,他时不时的整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很少说话,却从不忽视我的问题,只是淡淡的看着我,没有厌烦和不耐。
我们走过教学楼的蔷薇架下,路过操场的梧桐树丛;我们在图书馆无人的角落偷偷接吻,我们在食堂的人潮汹涌中互相喂食;你送我到宿舍楼的香樟树下,我们紧紧的拥抱,依依惜别。
4
我叫泠泠,一个平平无奇的大三学生,每天都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毫无特色也毫无特长。
直到有一天,我拥有了一项特殊能力,每天晚上零点我就会进入一个与我生活的世界完全一样又毫不相同的世界。
现实世界里,我普普通通,和宿舍的每个人都保持着仅限于“回来啦?”、“去吃饭吗?”、“你先用!”的人际关系。一起上了3年的同学依然记不住我的名字。
喜欢着一个不可能喜欢我的人,我只是他众多学生中的一个,是他万千追随者中可有可无的一个。
我是这世界上最合格的暗恋者,默默追随,绝不打扰;远远欣赏,独自美丽。
梦里就不一样了!
梦里的我还是我,梦里的我又不是我。
梦里我不再是暗恋者,我是他光明正大的恋人。我们做着所有恋人都会做的事,牵手、拥抱、接吻。
只有我见过他于烟火气中洗手做羹汤、挽袖烹美食的样子,只有我见过他因情欲而红透的耳尖,只有我见过他因嫉妒而发狂的双眼。
梦里的我是一个全新的我,我拥有了全部的徐若竹,我们不再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我们是最亲密最熟悉的恋人。
5
“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我听到有人说,远远的听不真切,我将那恼人的话语抛之脑后,痴痴的笑着,“嘻嘻”。
“不可能吧!也没见她和那个男生走的近啊。”不知道是谁又在耳边说,我摇摇头,“管他呢,今天是情人节,我和若竹约好了要去看电影,我还亲手给他织了围巾,若竹一定喜欢”。
我将脸埋在雪白的围巾上,柔软的有一点点痒,像若竹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庞。我抱着围巾,静静的躺在床上,等着若竹来接我。
“这么早就睡了?”
“走吧!走吧!别管了~”
“走吧,去上课!”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轻轻的闭上眼。
街头尽是热闹的气氛,商店飘出甜腻腻的情歌,小女孩儿手中未包装的玫瑰,小贩三轮车后绑着的随风飘着的气球。
若竹就倚在街角的咖啡店的红砖墙上,他洁白的衬衫外穿了一件深蓝的呢子大衣,埋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我走进了,他才抬起头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轻轻的丢进我捧着围巾的手里。
“是什么呀?”我看着他,满是甜蜜的问。
“秘密!”他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我很少看到他这般活泼的表情,不禁有些看待了,等反应过来,想要拆开那小盒子时,他又伸出两根修长莹白的手指按出我的手,说:“回去再拆。”
6
我们牵着手在吵吵囔囔的街头,慢慢悠悠的往电影院走去,街尽头的拐角处有一间小小的奶茶店,粉色的海报上是一个闭眼喝奶茶的女孩子,是它们的新品“是梦啊!”
“酸酸甜甜的香橙是初恋的味道,香草味的奶油如坠梦里......”店员的声音飘忽入耳,我驻足聆听。
我紧紧握住若竹的手,脸色煞白,“怎么了?”若竹关切的询问,我只是摇头。
电影里,女孩在大家的帮助下,终于赢得美人归,他们在夕阳下的沙滩接吻,四周响起热烈的欢呼和祝福声。
落幕,却是女孩独自一人在屋里醒来。
如梦似幻,不知真假。
喧哗声中,谢幕,归于寂静。
我知道我该走了,电影结束了,我的梦也该醒了。
一束光从头顶倾泻下来,洒在若竹如世外仙尘的容颜上,他黑色明亮的眼眸静静的盯着我,不说一句话,却倾述着千言万语,引得我慢慢的沉溺不愿醒来。
7
“泠泠~泠泠~”是谁在唤我?
迷雾重重,不见一人,只余我一人在无尽的白茫茫中四处奔逃。
“泠泠,泠泠,泠泠”,我听到急急的呼喊声,我知道我该醒来了,该了断自己对梦中虚幻爱情的依赖,我不该沉浸在虚幻的爱情中,饮鸩止渴。
梦中的甜蜜是虚假的,梦中温柔的若竹是不存在的,一切不过是借梦的幌子来满足我虚假的妄念。
我终于狠下心打碎了温柔细语、低眉浅笑的若竹,逃出了我自己亲手编织的美丽梦境。
睁开眼,正对上几双关切的眼,我保持着点头之交的舍友们围在我的床头,看我醒来,拍拍胸口说:“吓死了,还以为你病了,喊你半天不起。”
我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几个人拿着书本就走了,边走边说:“你既然醒了,我们就去上课了”,又不忘叮嘱我“你也搞快点,记得你有一节选修课,别迟到了。”
我坐在床头捧着脸,眼泪从指缝间一颗一颗的掉下来,无声的哭泣。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来见你。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还义无反顾沉浸在你虚假的温柔里。
可是这虚幻的爱情,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虚幻的真心比假意的现实更让人绝望。
8
我撕碎了记录梦境的笔记本,就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吧。
窗外阳光熹微,而我决定与过去告别。
我穿上梦中那条淡淡长裙,迎着阳光,去做一次最后的告别。我依着梦中小径缓缓前行,时而驻足与路边的小草交谈,时而坐在临湖的长椅上远眺,时而弯腰去嗅花坛里 一朵开的正艳的花的芳香。
终于,来到了梦开始的彼端和结束的终点。
已经下课,教室了仍围满了问问题的学生,我坐在第一排的窗边,支着头静静的看着徐若竹耐心的回答每一个学生的问题。
这一次我不再只是旁观者,我走上前去,第一次问了他一个问题:“徐老师,是庄周入蝶梦,还是蝶入庄周梦?”
教室里有下节课上课的学生进来,我们沿着梦中的那条小径,轻声交谈。
“周亦蝶,蝶亦周,何须辨是周还是蝶?”
“蝶亦有梦,周又何必入蝶梦;身外身做梦中梦,周又怎知梦醒仍不是梦中?”
“超然于梦,才能超然于世!”
终于来到了梦中的那条岔路口。
“再见,若竹!”我在心底默默的与梦中的若竹告别。
“徐老师,我是现代视觉艺术大三4班的泠泠”,我与阳光下的徐若竹再见。
我们走向了与梦中相反的两个方向。
梦里我与他的故事已经结束,现在我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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