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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小人物的爱情
字数:3459
时间:2017-2-14
1.
袁小丽一口答应会来跟我和陈俊一起吃饭,这让我感到诧异,平时出去玩我只要带着外人,她总会犹豫半天,然后来一句“要不我不去了吧?”
电话里,她说要竭力学着融入我的圈子,一点点剔除原来那个人在我心里的影子,然后抢占她的位置。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你自己心里清楚,少装傻充愣。”
我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我对她一直不依不饶地纠结于冯静的问题感到无奈和不可理解。
她说过她可以不在乎高中时方雨菲和现在的许娉婷明目张胆地对我图谋不轨,因为她们把所有的招数都摆在了桌面上,这让她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冯静这支暗箭淬过剧毒,更可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出来谋财害命,这让她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凡是牵扯到冯静一些事,她都会神经质般无理取闹,她把冯静当成了一个假想敌,欲先除之而后快。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以一句极不恰当的俗语为她的醋性大发画上了句号。
“她才不是贼!”陷入回忆的我烦闷地嚷了句,反驳着眼前的空气。
“你怎么了,大学生?”陈俊点了一支烟,用手指叠在一起敲了敲烟盒底,送到我面前,“来一根儿?”
我摆手。
他没再劝,把烟盒收进口袋,使劲嘬着过滤嘴儿,一口接一口地喷出混杂着尼古丁的烟气,烟头像只发着橘红色光的荧火虫在半空中鸣灭。
“冯静有男朋友了,我去她们学校附近摆摊儿时看见的。”
他说得小心翼翼,我能觉察到他在偷偷观察我的表情。
“她最近好吗?”
“应该算好吧?我看见她挽着那个男生的胳膊在笑……死丫头,终于知道收摊儿了。”在我沉默的空儿,他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骂骂咧咧地朝苏兰走去。
此时,搭载着袁小丽的出租车也恰好停在了我的面前。
2.
陈俊和苏兰分别推着三轮和推车走在前面,看他们的背影,真像进城闯荡的农村小夫妻,像怀揣着沉甸甸梦想的小人物蜗居在这片城中村内打拼。
陈俊,他能成功吗?我觉得他能。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恐怕是在这儿租房子的唯一的J市人,和整个木桥村都显得格格不入,但另类的人往往会一鸣惊人。
他把我们带到了号称全庄最大的饭店门口,那是一间民房改成的二层水泥小楼。临近晚10点半,女老板要关门,陈俊不干,把三轮车横入在了大门口,非让人家给弄四凉八热一桌菜。
见老板面露难色,他说他就住在附近,钱不会少给一分,但要是不给做,他就天天晚上来砸人家玻璃。
当他肆无忌惮地威胁老板时,我心里不安,村妇性情剽悍,嫁的汉子一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再说下去,我真担心几个彪形大汉会突然冲出来把我们大卸八块。
女老板陪着笑脸把我们让了进去,独自去厨房忙活着。看着老板服服帖帖,我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对老板客气点,否则一会儿让人家丈夫打了,我可不管。
“放心吧,我早就打听好了,老板是个寡妇。”他诡异地冲我一笑。
“你现在真像个军阀,这么泼辣,我要是像你这样,十个唐学苟都被我弄改了。“”
他还真上心了,“唐斜狗是谁?他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在纠正了他是“唐学苟”而不是“唐斜狗”之后,我给他仔细讲了遍我们之间的恩怨,包括老孙与尹蝶之间的事。
随着我这部《恶主任衣冠禽兽排除异已中饱私囊任人唯亲》的“狗血评书”的结束,一双筷子凌乱地飞了出去,伴着陈俊一声愤怒的嘶吼“妈的,人渣!”,筷子正戳在正进门上菜的老板胸前,噤若塞蝉的她手一滑,盛着炸花生米的盘子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他目露凶光,浑身上下都蒸腾着杀气,几乎咬碎钢牙,“这事儿你别管了,等我电话。”
“你行吗?”我的语气中全是怀疑,“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抓住他把柄的办法,他在外人面前道貌岸然,狡猾得狠。”
“瞧不起我?你堂堂一个大学生倒是有文化,不一样对那个姓唐的混蛋束手无策?对付这种人,还真就得靠我们这种小人物,你就是太讲江湖道义,一心要按原则办事,总想着光明磊落,光明正大,反正交给我你就放心,我也要替天行道,来,喝酒!”
他一口干了杯子里的白酒,吃了几口菜,看得出,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激动,幽幽地说:“老子也他妈想上大学,兄弟,我做梦都想,我也想堂堂正正,按原则办事儿,就算以后我成了亿万富翁,我也一定让我儿子上大学,必须给我念到毕业,他要是敢说‘上大学没用,你的钱够我花一辈子’这种混账话,我他妈砸断他腿!”
一旁的苏兰赶紧抚了抚他的前胸,说保证和他一起好好教育儿子,被他嫌弃地推开,袁小丽看着这对欢喜冤家,抿着嘴妩媚地笑。
3.
凌晨一点,在一人喝下一斤白酒之后,我和陈俊的眼睛都已快睁不开,踉呛着往外走。出门前,他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老板狐疑地看着他,她一定在担心这个醉汉喝多了没钱付账。
终于,他摇晃着身子掏出了200块钱,“多给你50块,赔你盘子钱。”
袁小丽坚持要送我回学校,被我一口回绝,宿舍大门早已关闭,宿管大爷年事已高,上个周,烂醉如泥的我和李峰又一次在熄灯之后像土匪似地砸门把他弄了起来。看着他哆里哆嗦像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似地给我们开门,还差点摔倒,我再也不忍折腾他了,现在即使回去,也得夜宿操场。
我和陈俊都快要不省人事,像两只狗熊一样搂抱在了一起。他招呼苏兰去给袁小丽找个住的地方,随后,我们俩不顾她们的阻拦,蹬上三轮车开始了疯狂的“醉驾”。
他顺着石桥下坡一路猛冲,我坐在三轮车的斗子里大呼小叫,夜风猛灌进我们体内,我像在一节在崎岖的山路上剧烈颠簸的火车车厢中天旋地转。
周围的模糊不清的景象飞速闪过,列车越来越快,我有些耳鸣,单调的滴声像一条被拉平的心电图持续平直地发出。
我的身子轻微歪向了一侧,余光瞥到了那一侧似乎有大片的绿色,紧接着,那片绿色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那是伊甸园中的净土,沙漠里的绿洲,是某个部落图腾对我的召唤,我才是那里真正的首领。
我纵身一跃,跳下了还在飞速前进的“列车”,耳边呼啸着有强劲的风声,我的灵魂仿佛与躯壳脱离了一般,漂浮到了最高点,又缓缓坠下。
“杨小和!”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人叫我,是陈俊。下一秒,我重重摔在了那片我思想里的伊甸园中,或者说是一片菜地里。
“咣当”一声,陈俊失去了对三轮车的掌控,车前轮狠狠顶在了菜地旁的一个石墩上,被顶得“弯曲有致”。
他也滚了下来,躺在了我身边。我们俩缓了好久,谁也没说话,随后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经过刚才那番惊险刺激的好莱坞大片似地“飞车腾空”后,我胃里彻底开始翻江倒海,刚一站稳,我就立刻弯腰“哇”一口呕吐起来,一小时前吃的那些菜只在胃酸的海洋中溜了一圈,还没来得及被腐蚀消化,就原样儿倾泻了出来。
陈俊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嘲笑我:“真没出息,这才喝了多少,你就……哇……”
他的呕吐比我更加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像个金黄葡萄球菌食物中毒的患者,秽物呈喷射状散落一地。
折腾了好一阵儿,我们才走出菜地,倚着石桥护栏,向玉清河流动的远方眺望,一直到河道转弯。我们的酒劲儿消了大半,吐过之后,胃里好受了很多,只是喉咙经过激烈的刺激后有了痛胀感,刚才摔下三轮车的疼也渐渐隐现。
“我可能断了两根肋骨。”
“我的腿好像骨折了。”
在一本正经地对视几秒后,我们同时笑彼此胡说八道。
我问他和苏兰到底怎么打算的,他说打算结婚。看到我的嘴里像被塞进了一个灯泡那样半张着,他说自己没开玩笑。
苏兰,用陈俊的话说,以前是个“厂子妹”,在木桥庄附近的厂区当女工,后来不干了,来夜市卖炒年糕。她来摆摊的第一天,俩人的摊位正好挨着,就认识了。
他经常吃苏兰的炒年糕,吃着吃着,俩人就吃到床上去了。
他带她回家见过一次父母,他们看不上苏兰,嫌她不是本地人,要棒打鸳鸯。陈俊也开始犹豫不决,想不负责任地只做露水夫妻。
但当今晚他赶走那两个大学生情侣,女孩儿安慰男友时,他突然感觉自己是爱苏兰的。
“我们理想的爱情不就是要找个在乎我们的人吗?”他收敛了粗鲁,变得像个哲人,“你呢,想过你和袁小丽的未来吗?”
“没有,不过她说要带我去见她父母。”
“富家小姐的父母可都是很刻薄的。”他点了支烟,意味深长地说,“你看到她腕上的那只卡地亚表了吗?如果是真的,值将近两万。”
我沉默了。
他鼓励我千万别自卑,无论如何,都应该怀有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勇气,希望和信心。“原来你说喜欢冯静,我劝你她是优生,我们是差生,注定‘人鬼殊途’,但这次我衷心祝福你,小人物同样配的上爱情,兄弟,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随后,他把双手握成环状,放在嘴边,朝着远方大声呼喊:“嘿,苏兰,我要娶你!来,你也喊。”
“袁小丽……”
“大声点!”
“袁小丽,我要娶你!”
我们对着玉清河喊了很久,喊声悠扬地回荡在河岸两边,久久不散。
袁小丽在第二天上午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跟他们说了,你圣诞节那天来我家吃饭。”
“嗯,等等,先别挂,你的那块手表是真的卡地亚吗?”
“假的,地摊儿上买的。”她说得轻描淡写,我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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