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天堂&诗&武侠江湖 |你来过一世 我爱过一生

两忘烟水里 关正杰／关菊英
电视剧《天龙八部》片尾曲
男：女儿意 英雄痴                  吐尽恩义情深几许
女：塞外约 枕畔诗                心中也留多少醉
男：磊落志 天地心                  倾出挚诚不会悔
女：献尽爱 竟是哀                风中化成唏嘘句
男：笑莫笑 悲莫悲                  此刻我乘风远去
往日意 今日痴
合：他朝两忘烟水里

我有伞  只为你

—1— 明镜应缺 芳时曾歇

四月青棠山，青杏尚小，海棠下。

“无叚哥哥，你的剑，好好看呀。”

“小不点，你过来我教你。”

剑下海棠碎如雨……

“无叚哥哥，我不喜欢雨丝似的海棠，海棠不完整了，好心疼——”

“傻瓜，清浊冷暖，明镜应缺，芳时曾歇，圆月都有银钩的时候，哪有什么是完整？”

诸葛姣靥没有听懂赵无叚的话，她呆呆地望着海棠零星散落在无叚的青丝间，莞尔粲然一笑转了个圈，“无叚哥哥，你看我是完整的啊，你不也是完整的吗？真笨——”

无叚轻钩姣靥的鼻尖笑了，“对，我们都是完完整整。”

“臭小子，死丫头，你们爹派人传话让你们快快回家。”白胡子老头捋着胡子，眼珠一转若有所思，片刻，一拍脑袋随手抄起棍棒，“你们，你们再不回家我就打你们屁股喽——”

“哈哈哈——”“嘻嘻嘻——”无叚，姣靥笑得直不起腰，白胡子老头看看棍棒挠挠头也笑了。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可月上树梢，无叚，姣靥才赶到家。

入夏褪色的长夜，将军府灯火通明，往常吱吱不休的知了也不叫唤了。

大家都知道老将军在书房训少将军，谁也不敢靠近一步。一抹倩影倒是大大方方推门而入，姣靥刚入屋中，一盏茶泼过来，她只身一躲。

老将军一声惊呼，“姣靥，你没事吧?”

“没事，爹——”

“赵无叚，你看看，你若有姣靥十分之一功力，我便也不会如此。”

姣靥偷偷瞥了一眼无叚，无叚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她便不语，弯下腰收拾碎渣。

赵老将军起身一拍桌子，“罢了，你滚出去吧——”

无叚转身拉着姣靥出了屋子，嘴角一扯，“老头子不像话，说了，叚，借也假之，叫我无叚就是希望我真真切切过完这一生，现在倒好，我这小半辈子都还没过完就不乐意让我安生了。”

姣靥噗嗤一声笑了。

“姣靥，我们回青棠山吧。”

“好——”

星起星落，第二天一早，赵无叚，诸葛姣靥又去了青棠山，赵将军又去了北漠。

那一年，赵无叚树下练剑，不分昼夜。

那一年，诸葛姣靥花下吹箫，断断续续。

那一年，赵无叚十二，诸葛姣靥九岁。

—2—  海棠落尽 时光抛人

流光容易把人抛。

深秋，姣靥喜欢站在树下，接住一片一片下落的或大或小的叶子，也喜欢静静透过叶子看着无叚在一旁舞剑。叶子一片一片落下能盖住些什么又什么也盖不住，倒是每一片叶子的落下都有自己的故事。

白鸽传来，赵将军……请少将军速回。

将军府白绫洋洋洒洒，晃得人睁不开眼。

姣靥搂着无叚坐了三天三夜，姣靥喂无叚喝水，无叚张嘴，姣靥喂无叚吃饭，无叚张嘴，赵无叚三天里只重复着张嘴合嘴，睁眼闭眼。

“姣儿，爹是我害死的，若我跟着他，他定不会……”

姣靥扭头看着肩上的湿渍，又轻拍起靠在自己肩上的人。

“姣儿，可是我恨他，若不是他只知边疆，只知社稷，不管不顾我娘，我娘也不会遭人欺负，更不会病死，他从来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旁人都说我纨绔是因为他老来得子，他得护着我，可是你看，他现在又不管我了……”

第四天，皇宫中人来将军府宣读圣旨，一追封赵将军为护国大将军，二要赵无叚明日进宫面圣。

老皇帝驾崩，新皇即位，边疆战乱又起。老将军生前说要子子孙孙，生生世世驻守北漠，这赵家后代可就赵无叚一人，赵氏兵马乃赵将军一生心血，现在自然只受赵无叚召令。可京城谁人不知无叚小将军胆小怕事，如今朝堂之上，江湖之远都可谓人心惶惶。

赵无叚去上朝了。

那天无叚起得很早，院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找出父亲远征时穿过的盔甲，小心翼翼擦拭。不远处一只喜鹊立在枝头，又飞走。擦拭完，他亲自认认真真穿上了父亲征战时穿过的盔甲。

赵无叚朝堂上一字一句，“臣谨遵圣意，生生世世驻守北漠。”那模样像极了他的父亲，很多老大臣潸然泪下。

下了朝，赵无叚没有立即回将军府，他去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舞了一段剑。

姣靥是知道无叚会去北漠的，因为他的怀抱与以往不同，他目光也寂静中有了歃血的气息。世人皆知诸葛姣靥医术无双，剑术变化莫测，却不知赵无叚医术剑术皆在诸葛姣靥之上。

姣靥从来没有问无叚为什么，她知道赵无叚纨绔自有他纨绔的道理，就像他现在认真也有他认真的道理，这些道理赵无叚不用也不需旁人去懂，姣靥懂了也便就是懂了。

赵无叚出征那天，诸葛姣靥用手绢为他轻拭脸庞，姣靥擦得很是仔仔细细。

“小不点，你无叚哥哥穿上这身戎装像什么？”

“皎若云间月。”

赵无叚刮了一下姣靥的鼻尖，“像什么月亮呀，你才是月亮，你说过，你爹娘希望你笑靥如花，姣如云间月，才叫你姣靥的，你无叚哥哥现在是太阳，是英雄——”

无叚走了，姣靥一个人去青棠山看白胡子老头，白胡子老头是诸葛姣靥和赵无叚的师傅，他是药师鬼谷子。

六年前，无叚，姣靥偷偷上山，无叚被毒蛇咬伤，姣靥坐在一旁哭骂，嘴里一直骂死毒蛇。鬼谷子路过笑得不行，姣靥愤愤，“老头，你笑什么?”

“你叫我?”

“不叫你叫谁?”

“你叫我一声爷爷，我或许可以帮你救他。”

“爷爷——”

“哎——”

鬼谷子答应之间已打通无叚经脉。

姣靥便从那时起缠着鬼谷子，“师傅，教教我炼药救人吧，师傅——”

“叫我爷爷”

“师傅爷爷——爷爷师傅——”

……

六年了，恍如隔世。

“爷爷师傅，无叚哥哥离开了，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白胡子老头将姣靥散落的发丝绕到她耳后，又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你要等啊，他肯定会回来的——”

“等多久？”

“那老头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等不及啦，也可以去寻他。”

姣靥眼眸一闪，“对哦，等不及了，也可以去找。”

“傻丫头，你得先顾好你自己，不能给他添乱。”

姣靥黯下眼眸，“师傅爷爷，我知道爹捡我是因为无叚哥哥娘刚去世，他希望我陪无叚哥哥，可那个时候将军府没有人喜欢我的。我在正门比划身高随手划了一道痕，管家凶我，我吓得很，可爹抱着我，凶了管家‘不要随便骂小姐，她要划，就让她划’，又笑着对我说‘每年新年那天，你都去上面划一道痕，让爹看看一年你能长多高？不许耍赖哈，你也可以喊你无叚哥哥一起来划，不过你们要分开划，不然会混哦’。在那之前，虽说我是将军府的小姐，可在大家眼里我只不过是将军随手抱来的小乞丐罢了，管家下人都是随便指使我，骂我，而那天之后，再没有人敢随随便便骂我，我也是那时候起喊他爹。”

姣靥看着远方，“爷爷师傅，我常做梦梦到爹，他让我好好照顾无叚哥哥。”

姣靥握紧自己的箫，眼角有泪。

那一年，赵无叚策马在前，飞尘在后。

那一年，诸葛姣靥树下舞剑，日日不歇。

那一年，赵无叚十五，诸葛姣靥十二。

—3— 青灯一盏 与谁把酒

又是三年，长安街上。

箜篌响，琵琶绕，银筝起，舞曲鸣。宫中要盛办新年宴，民间自然也比往常热闹些。

可赵无叚还在北漠。

诸葛姣靥牵马笑得明媚，虽然北漠没有海棠，可是北漠有赵无叚。

诸葛姣靥见到赵无叚那天哭了，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赵无叚一眼。她是真真切切被血流成河，马革裹尸的场景吓到。什么北漠，什么向北之漠，不过就是满地黄沙，一堆尸体……

这里没有人哭，每个人脸上都快没有了表情。笑靥如花?姣靥做不到，她窝在帐篷里哭了好几个时辰，谁也劝不住。

哭停了，姣靥像无叚一样竖起长发，像无叚一样走路带风，像无叚眼神坚定，站如松，坐如钟。没出半个月，北漠将士都在传将军夫人是个奇女子，打仗不比将军差。

可再怎么打打杀杀，再怎么竖起发来，姣靥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女子。

终于，那一夜朗月无星，诸葛姣靥久久不能合上眼睛，帐篷内一片光，她总觉得自己就睡在帐篷外的黄沙上。

“无叚哥哥，我们回青棠山吧。”

她知道身旁之人并未入睡，过了好一会儿，“不，姣儿，在这儿，我才完整，你现在不也是完整的?”

“完整？一个女子，作为妻子，作为孩子的娘才算完整。你根本不懂一个整日面对金戈铁骑的女子心中会突然涌上的害怕。”

说得激动了，姣靥眼眶微红。

“对不起——”

姣靥一行泪滑出眼角隐入耳后发间，她抱着无叚，“好，有你，我就完整了。”

海棠散尽，何处言伤。

姣靥怀孕了，那是冬天。

姣靥回到了将军府，她更多时候都是呆呆立在原地，朝着北方，大多时候有风，远处近处的枯枝都在轻轻磨擦着。

孩子三个月，姣靥见到了无叚。

“无叚哥哥——”姣靥惊觉心一缩，惊呼一声。

无叚是被人抬回来的，抬回来的第二天便没了气息，姣靥抱着尸首和孩子坐了两天一夜终于点头答应安葬。

侍卫弯腰点火，姣靥泪落地，无声。

一小撮火苗刚点着就灭了，没有风。

姣靥亲了一下怀中婴儿的额头，道了句，“别怨娘——”把孩子交给了奶娘。

她纵身一跃抱起无叚，待他人反应过来，已不知她所踪。

“爷爷师傅，我要用诸葛家的禁术。”

“以你之命，续他?”

“嗯——”

“不行。”

“不行我就自己用禁术，到时候我没了命，他活不了，看谁给你送终。”

鬼谷子拗不过姣靥，不是怕没人送终，只是他知晓他不动手姣靥真的会自己动手。

窗外寒月凉如雪。

“师傅爷爷，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好不好?”

“说——”

“我撑不过今日，你把我那小肉球接过来养，好不好，我不想他从小被人问怎么没娘……”

“好——”鬼谷子没有捋胡子，他的手在眼角拭泪。

三日后，一只白鸽带来消息，北漠降，永世称臣。

那天海棠异常烂漫，无叚醒来。

无叚没有问鬼谷子姣靥去哪了，他笑着对鬼谷子说的第一句话，“今年海棠开得真好。”说完他靠着屋外的海棠哭得像个孩子，嘴里念念:

“笑靥如花，皎若云间月，来生，你渡我，可否？”

赵无叚不知道是怎么来到将军府外的，小巷长青石阶还是飘着酒香，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老板，我要最烈的酒。”无叚喝了满满一大罐。

“客官还要酒吗？”

“不要了，最烈的酒都不醉人，老板，你说我喝酒还有什么意思?”

赵无叚摇摇晃晃一遍又一遍摸着那正门上的划痕，许是摸了太多次，门上的蜡已经没有了光泽，但却好像渗入了温度。

赵无叚又靠着门坐下，远处灯影晃得氤氲了他的目光。

“无叚哥哥，阿爹说我们可以在门上标记号，比身高。”

“无叚哥哥，你又长高了——”

“无叚哥哥，我也要长高高。”

姣靥每年都念叨着长高，无叚听厌了，回她一句，“长高干嘛？”

“长高……长高……长高了，保家卫国——”

那一年，赵无叚依偎海棠而生。

那一年，诸葛姣靥墓旁有了十里海棠。

那一年，赵无叚刚好双十，诸葛姣靥永远十七。

不见，便可不恋。不知，便可不思。
不伴，便可不欠。不惜，便可不忆。
不爱，便可不弃。不对，便可不会。
不误，便可不负。不许，便可不续。
不依，便可不偎。不遇，便可不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仓央嘉措

可人世间哪有那么多“不”字?北漠还是那个北漠，将军府还是那个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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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已落 来世共许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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