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我们几个女邻居开始去张大爷的葬礼现场帮忙。
白班人员早走了。晚上来凭吊的客人真多,三个人泡茶,端茶给客人,忙而不乱。等客人走后,还要兼顾打扫卫生。不过忙也就一阵,相比白天的工作量减少了一大半。到晚上九点过后,就没有客人来了。
这时候来了个不速之客,是个四十多岁的光头男人,穿一件旧夹克,一条牛仔裤松松垮垮挂在小肚子下面,一付吊儿郎当相。站在门口找陪客的人要一盘鞭炮。陪客的是位五十多岁的高个男子,朝他摆摆手:“这里没有鞭炮拿,你要自己去店铺买来!”
他见要不到,又找另一个放电子炮的胖男人要。胖子也不理他。他竟自顾自坐到摆放水果干盘的桌子旁吃起饼干来,还抓一把散烟放进口袋,又找一个嚼槟榔的小伙子讨要槟榔吃。
众人看他这一付不要脸的痞子相,都觉得他太不正常了,稍微有点理智的人不会在陌生地方如此放肆,都不再理睬他。有人低声问这人是哪里的,竟没有一人认识他。
有胆大的小伙子问他是哪里人?他说的是另一个集镇地名,和我们集镇隔了几十公里路远,也不知他怎么流浪到这儿来的。还有人根据他走路摇摆不定的状态断定他是吸毒的人。因为有个管事的人想赶他走,他故意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一样连路都走不稳。有人猜测这人不是吸毒的人,就是一个碰碰胡惯犯,都从心底里鄙视他。
后来一个当家人给了他一包烟,劝他快点回家。他歪着身子东站一下,西站一下,众人都像躲避瘟疫似的无人搭理他,他最后觉得无趣摇晃着离开了。
这时候做道场的领事,我们喊他叫香灯师,整场法事都由他决定什么时候念哪部经。此刻他已经在马路边架起了奈何桥,桥边贴满符,地上用石膏粉画了北斗七星图,点上了蜡烛。
闪烁的烛光时亮时灭,给人一种似梦似幻的感觉。天上虽飘着细雨,丝丝寒意袭来,却还是无法击退人们的热情,大家争相站在外面看这一场过奈何桥的法事。
张大爷的葬礼(三)相传人去世后,要走一条路叫黄泉路,过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一个叫孟婆的老妇人在卖孟婆汤。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孟婆汤让人忘了一切,三生石记载着人的前世今生。去世的人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最后看一眼人间,喝了忘川河的水,过了奈何桥,开始新的一个轮回。
和尚道士们在灵堂念经超度亡灵,孝子孝孙们站在后面跪拜。不知念的是一本什么经,随着鼓点有节奏地击打,还有时高时低的唢呐声和着,听起来比歌声还让人入迷。
念完这段经文后,几个和尚道士手拿纸幡踱着慢腾腾的碎步走到外面,孝子们也跟了出来,其中一人示意孝子止步,和尚道士们开始跑起灯来。平时看他们举手投足慢腾腾的,而此刻跑起灯来却有条不紊,并没有谁踩着谁的脚。
我以前觉得这些和尚道士都是一群粗人,此时他们的步伐比天天跳舞的女人们的舞姿更吸引人,柔中带刚,刚柔并济。几圈下来,这些男人们的额头上看得见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跑完灯,开始过奈何桥。那个五十多岁的香灯师柱一根拐杖,头戴一顶破草帽,穿一件黑色长外套,脚蹬一双黑布鞋,脸上涂成黑色,扮成一个土地爷颤巍巍地走到奈何桥中央,然后示意端了张老爷子灵位的张家小儿子上奈何桥。
张家小儿子胖胖的,脸涨得通红,端着灵位牌吃力地走上奈何桥,上了几个踏步后,准备过桥,被土地爷拦住了“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众人在下面一齐看向张家小儿子,留下多少买路钱。只见他从白色孝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准备好的一张百元大钞给了土地爷。土地爷摇摇头“不够,不够!”
他又掏出一百元出来,这次土地爷放行了。然后是张家大儿媳,也给了二百元才放行。,还有张家两个女儿以及女婿都掏了两百元才得以放行,其余穿白色孝服的亲人们各自随意象征性给土地爷十块二十块钱就放行了。
等穿白色孝服的人都过完桥,土地爷说了一堆吉详话,寓言张家福泽绵长等等。和尚道士们围着桥做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法事,直至桥边的符都烧完,这场法事才算结束。
过奈何桥就是逝者的后代拿钱给和尚道士打红包,让逝者此番西去的路一路畅通。其实都是一种美好想象罢了。人死如灯灭,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哪还有什么来生。细思极恐,怪不得许多老人都害怕谈论死亡了。
奈何桥这一段法事结束后,巳经晚上十点多了,十一点是夜宵时间。这时候和尚道士一天的法事做完,吃完夜宵就各自休息,第二天又有别的事情要做。
有人问这些过奈何桥讨来的钱都给谁了?马上有人给出答案,这些钱都让这些做和尚道士的人瓜分了。不过还有拜灵,也会收到红钱,这拜灵的钱每个做事的人都有份。于是大家都期待着拜灵又是怎么回事。
十二点过后,在灵堂忙碌一天的人们逐渐回家休息,逝者躺在灵堂要人守着,跪拜了一天的孝子孝孙们也要轮流休息一下,不然这一场法事几天几夜不休不眠任谁都吃不消。
这时唱夜歌的人开始登场。我们只听人唱过,据说唱的是孝歌,这些人皆为男性,声调缓慢悠长,如歌如泣,十分好听。
我们躺在床上,听着敲击鼓点的声音和着孝歌的低沉悲伤时高时低传入耳膜,睡得迷迷糊糊,极不安稳。
张大爷的葬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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