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写对联

作者: 西瓜甜甜啦 | 来源:发表于2019-01-06 23:00 被阅读3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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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对联绝对是一道浓浓的年味,因为它可以包括视觉、嗅觉,甚至触角上的享受,在我们家的这道年味,可以延续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你相信吗

    打我记事起,我对父亲最深刻的印象之一,就是父亲在伏案写字,而到了年关,父亲写的最多的当然就是对联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小时候,我们那里几乎人家都贴过我父亲写的对联:第一,当然是因为父亲字写得好,第二,当然是因为父亲大方,从来不要人家钱。

    所以,对很多人来说,写对联,是一个短暂性的动作而已,而对父亲来说,写对联却是一个持续性的动作,这动作甚至可以被延长到几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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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父亲写对联,我最常做的事情两件事就是,一,帮父亲上街买红纸,二,就是帮父亲抻纸、研磨。

    我们小时候,左邻右舍识字的人不多,而可以提笔写对联的人,那更是少而又少,而读过私塾还写得一手好字的父亲,当然是村里写对联的不二选择。

    所以,每年往往是还没有看到年的样子,父亲就开始备好很多红纸,等着人家上门求对联。

    这些来求对联的,除了左邻右舍,还有很多上街买菜要经过我们家门口的乡亲们,他们总是提前一两天,临到我们家的时候,放下肩上的担子或者手中的篮子,气喘吁吁地问:“老王先生在家吗?”

    不管父亲在不在家,只要我们家里有人,我们总是头也不抬地反问对方:“是要写对联的吧?”

    来客总是非常不自然地挠挠头说道:“是啊,是啊,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想请老王先生给我们家写副对联,门上贴了对联,那才叫过年呢。”

    等对话完,只要父亲在家,他也一定从楼上下来了,再仔细问清来客,大概要写什么内容的,大概要几个字等等细节。

    一番问询之后,来客就喜滋滋地离开,而父亲则在一个小本子上写:K尾村,张三要一副对联,明天来取。

    一天下来,这样的对话要好几次,而父亲的那个小本子的名字也越来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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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心的父亲,总是在应承之后就开始翻找各种对联大全,尽可能按照他们的要求,写上让大家满意的对联。

    其实,写对联,真是一种体力活,如果数量一多,那也很折磨人。

    因为那写对联的纸不是现成的,必须从一张很大的纸上裁剪下来,然后进行左右对折,折成乡亲想要的5字、7字、9字的大小。

    纸备好了,还要准备墨水,父亲喜欢用自己研磨出来的墨水,他总说买来的墨水太淡,写不出他想要的味道来。

    于是,研磨这一重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到我身上:知道父亲下午要写对联了,我上午就在父亲的授意下开始研磨。

    研磨也不是一件轻松活,要把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石磨研成父亲想要的浓度,这绝对不是吹灰之力就可以完成的,非常考验人的耐心和意志力。

    往往等我研够父亲想要的数量,我的手也酸了,人也累了。

    相对于研磨这样枯燥的事情,我更乐意帮父亲抻纸写对联。

    因为看着父亲写字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父亲写对联,绝对不是传说中的那种信手拈来,而是在下笔之前,前后左右地端详复端详,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在刚刚折好的红纸上面写下第一个字。

    看着红通通的纸上有了父亲那遒劲有力的黑字,整张纸顿时就活了起来,它们好像被注入了生命力一样,很通人性地体现父亲想要的各种美好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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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字虽然写得好,但也不是每次都能一气呵成,万一我一不小心把纸抻地快了或者慢了那么一丁丁,这时候父亲的字就变样了,这时候的我总是恨死我自己:“爸,爸,对不起,我的手太慢(快)了。”

    而父亲则不急也不挠,慢悠悠地用左手摸摸我的头:“妞,不碍事,不碍事,大不了再写一次呗,咱多的是纸和墨。”

    于是,我们又要重复刚才的动作,折纸,抻纸,父亲端详、落笔。

    只有没有任何纰漏的对联,父亲才会留下来送给乡亲:“写坏的对联,那是万万不能上门楣的,你想想看,五里八乡的乡亲谁不认识我老王写的字啊?这难看的对联要是往人家门上贴,那不是打我脸吗?”

    和还没开始写之前的细细端详一样,写好一张对联后,父亲再次前后左右地端详再端详,并且还会叫我也给把把关:“妞,你说这字好看吗?妞,你说它们的大小一样吗?”

    这时候的我就像是父亲的超级粉丝一样,抬起无比崇拜的小眼神说:“好看,好看,爸爸写的哪个字都非常好看!”

    这绝对不是吹牛,父亲抄的书,真的和印刷出来的没有区别,每个字都一样大小,一样圆润,一样粗细均匀,却力透三分。哥哥说过,父亲的小楷字,在我们附近真的没有几个人可以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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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父亲又一次细细查看没有任何瑕疵之后,一张对联才算写完,然后我们继续下一阙对联的撰写。

    因为父亲的精益求精,因为父亲的追求完美,一个半天真的写不了多少对联,可是我们身边的纸篓里,却躺了无数被父亲抛弃的废对联。

    写好的对联,就一张一张整齐地排在我们的脚边,那红通通的纸上,印透着父亲的一个个俊美有力的黑色方块字,那绝对是这世上最美的水墨画,而我们父女俩则完完全全氤氲在墨香当中,从而不知疲倦……

    我不敢说,我们几个孩子是出生于书香门第,但我们一定是伴着墨香长大的。我们一出生后,认识的第一样东西,应该就是父亲手中的纸和笔,当然还有常年不干的黑幽幽的砚台。

    这对联,父亲一写就是一个多月,因为乡亲多,因为父亲来者不拒,只要有上门来说,甚至捎话的乡亲,父亲都一视同仁地把对联写好,然后让其他乡亲给带回家。

    往往是等我们家做完了所有关于过年的准备,到大年三十的晚上,父亲才把乡亲们的对联都给写好。

    而我们家的对联,总是最后才写的,因为没有时间,因为父亲总是想着让乡亲们先贴上对联,用父亲的话来说那就是:“贴上对联,那才叫过年呢。”

    父亲还说,再破旧的房子,只要一贴上对联,那么就有烟火味了,那么就非常喜庆了,那么就可以闻到春的气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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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尽管每年父亲都要给许许多多的乡亲们写对联,但父亲总是不厌其烦,让我买了一次又一次红纸,让我研磨一次又一次。

    因为父亲心地善良,他觉得那时候大家日子都过得苦,一年到尾都紧巴巴的,好不容易过年了,家里没啥吃的,也没啥喝的,可是只要抬头看到,干干净净的门楣上贴着喜气洋洋的对联,那就说明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这日子还是可以越过越红火的。

    也许在那时候,对很多人来说,能让大家觉得温暖的,觉得日子有奔头的,真的只有这洋溢着热情,满溢着喜庆,更预示着春的到来的对联了。

    所以,打我懂事起,就记得父亲每年都要写很多对联,直到后来父亲偏瘫卧病在床,才罢手,而哥哥就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了那只象征着希望,满蘸着祝福的毛笔,继续为乡亲们写对联。

    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越来越不待见手写的对联,而改用各种机器印刷的对联。

    但在我们家里,我们依然用着哥哥手写的对联,用哥哥的话来说就是:“买来的对联是没有灵魂的,因为那是机器批量印刷的,而自己写的对联,那才是真正的、有生命力的对联,因为那里面写满我们的祝福和对新年的希望。

    如今,父亲走了,连哥哥也走了,我们老家的门楣上再也不能贴上手写的,充满温情,饱含热度的对联了!

    所以,对我们家来说,当年那道最浓、最重、最独具特色的年味儿,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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