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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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扬州到南京的Z5518列车缓缓而至，站台上已不耐烦的乘客们立刻一拥而上。
我也不甘示弱，全力挤在人群中。虽然我也知道晚上一会儿不损失什么，但被人挤到后面总感觉吃亏了一样。所以看见大家挤，我也挤。
反正挤挤更健康嘛。
当我熟练地蹭过无数肩膀，顺利冲进车门的一刹那。
一个胖子突然从斜刺里杀过来，一脚正好踩到了我新换的白板鞋上，然后飞身进入车门。
一阵剧痛顿时从脚背传来。
“哎呀我操，好疼啊！”
当我弯下腰喊出声的时候，那胖子已经拐进了车厢。我只看到他带着一个大大的耳机，隔绝了一切声音，像丝毫没察觉到踩到了我，只留下潇洒的背影扬长而去。
我大声喊了他一句，他竟像全然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走。
这时后面的乘客都在推着我往前走，我只好咒骂几句，自认倒霉。
拿着票抬着头找座位，7排A坐，我顺利地找到位置坐下。我放下书包，调整座椅，然后无意间转头看向旁边座位。
一个戴着耳机，同时闭着眼睛狂抖着腿的胖子映入我的眼帘。
没错，就是刚才踩我脚的那个胖子！
我的白眼直翻向天际。
-2-
胖子一直在抖腿，不停的抖。
抖啊抖，抖啊抖。
抖得我心里直发慌。
兄弟，你不知道女抖贫，男抖穷吗？我斜眼看了他腿一眼，我去！他居然把鞋子也脱了？
一股脚臭味扑面而至，我捂着鼻子，用头撞玻璃。
倒了八辈子霉吧，遇到这么个人。
看他穿着淘宝爆款的衣服，宽宽大大的，那耳机也看不见牌子，脸上专注的表情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欢乐之中。
呵呵。
他的音乐声音太大，以至于我的耳边传来响亮的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一遍遍地单曲循环着，我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我抱着书包，往窗户那靠了靠，想远离这个奇葩。
这死胖子踩了我那一脚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一下把我踩疼了不说，那可是新买的白板鞋，一个黑鞋印就这么盖上去了，他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人。
不懂教养，不懂礼貌！
过了一会，对面先坐下一个白头发老爷爷，之后来了一个瘦青年。他们也对脱鞋抖腿的胖子投以鄙夷的目光，我默默地向他们发出赞许的眼神。
看来他俩也觉得这人没素质。
唉，算了吧，就当自己倒霉了。
我靠着窗户，拿出新买的《人类简史》，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同时还不忘把封面露给别人看。当别人注意到我在看书的时候，心里成就感顿时膨胀，其实一个字也没看下去。
火车启动了。忍受着脚臭味，我继续装着逼，偶然间瞥见那瘦青年手往老爷爷的口袋里身躯。
唉，世风日下啊，小偷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可怜了老爷爷。
正当我准备假装没看见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胖子的一声大喝。
“抓小偷！”
-3-
这时全车厢的人目光都聚集在胖子身上。
他把耳机摘下扔在座位上，走过去一把对面的瘦青年给抓起来。
“你这小偷！”那胖子大喊。他此时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站在那。
“你脑子有病吧？”瘦青年想要挣脱，但是被胖子死死抓住。
“是你有病，你刚刚把手伸进这老爷爷口袋里干什么？”那胖子怒目盯着瘦青年。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坐在我对面的老爷爷身上。那老爷爷一脸疑惑，说刚才睡着了，没注意啊。
说完老爷爷摸了摸口袋，说没丢东西。
“听见没，别他妈冤枉人！”那瘦青年指着胖子，“你给我松开！”
胖子听了这话，急了：“别给我装了，要不是我刚才大喊一声，你早就得手了，今天老子抓到你，你是跑不了了。”
“你松不松手？”拿瘦青年面色阴沉，瞪着胖子。
胖子嗤笑：“老子就不放，你能把我怎么着？”说完，胖子大喊乘警。瘦青年面色开始有些慌张，但是环顾四周后，他镇定了下来。
“你叫就叫，这里没有监控，没有证据，你是血口喷人。”
“哎呦，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胖子回。
他俩就在这僵持着。老爷爷劝说算了，大家都是萍水相逢，我也没丢东西，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胖子不乐意了，他说：“老爷爷，这是原则问题，他这属于盗窃！犯法的。”
“哎呦，你们年轻人太气盛，算了算了。”老爷爷劝。
“没事，让他尽管诬陷。”那瘦青年笑了。
“你还笑？”那胖子看着那瘦青年，气不打一处来。
“我笑碍着你事了？我告诉你，别把我这衣服撕坏了，到时候你要赔的。”那瘦青年笑容不改。
眼看胖子面色铁青，我估摸着估计要干架，想要站起来当个和事佬。这个时候乘警赶到了，那乘警把两个人拉开。
“怎么回事？”乘警问。
“这人偷东西，被我抓个正着。”胖子指着瘦青年说。
乘警看着眼前的胖子，鞋都没穿，光着脚踩在地上，一股脚臭味扑面而至，不自觉的往后撤了两步。
“你有证据吗？”那乘警捂着鼻子。
-4-
“对啊，你有证据吗？”瘦青年站在乘警背后，喊。
胖子说：“我亲眼看见的，我就是证人。”
“你看到他偷什么了？”乘警问。
“我就看见他把手伸进老爷爷口袋里，然后我大喊一声，他赶忙把手缩了回来，具体没看见他拿什么。”胖子对乘警说。
“那也就是说，没证据？”瘦青年往前走一步。
“哎呀，算啦，算啦，年轻人。”老爷爷这时候也站起来，“大家都是陌路人，谁也没损失，别争来争去了，消停点吧。”
“就是啊！”周围的乘客好像也厌烦了这争吵，“人家也没丢东西，你在这嚷嚷什么。”
胖子满脸通红，他指着瘦青年说：“你扪心自问，有没有偷？”
“没有。”瘦青年仰着脖子，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胖子面前，“你就是在血口喷人。”
胖子这时咬咬牙，然后走到我身边。
“兄弟，你说他有没有偷？”胖子拍拍我肩膀。
我感觉膀子都要被他拍断了，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心想怎么会问上我。
我盯着这死胖子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知为啥，我突然有种莫名地讨厌，觉得这人简直是无理取闹。
原本安安稳稳地出行被这傻逼搞得鸡飞狗跳，简直一比吊扫，我心里真的很不爽！
“没有！”我看都没看他，继续眼睛盯着书。
“好，行了，我看你们别争了，一会就下车了，反正谁都没丢东西，至于吗。”拿乘警也打圆场。
胖子急的直握拳，可是无可奈何。瘦青年坐下，跟没事人一样，乘警劝完之后也走了。我继续看书，老爷爷也继续打着瞌睡，口袋依旧敞着。
我偶尔瞥一眼胖子那一脸郁闷的表情。他不再听耳机，一个人抱着双臂气喘吁吁。
我假装继续看书。
其实我心里突然有点愧疚，但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同时心里对胖子的看法改变了。
这年头敢于伸张正义的人，真的太少了。我自己也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整天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得过且过。于是不敢吭声已经是常态。
我想，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站起来作证。
不过，没有再来一次了。我眼睛虽然看着书，但是心里却是复杂得很，不知在想些什么。
-5-
下车，出站。
我背着书包，走出了南京站，想要坐62路公交回学校。
还没到公交站，就听见旁边一阵打骂声。
回头一看，居然是车上的瘦青年带着好几个人把胖子围在中间打！
虽然胖子力气大，但是瘦青年人多势众，很快胖子就被打趴下。他那耳机也被瘦青年给踩碎了，胖子被摁在地上一阵踹，抱着头被踹得起不来。
我看见这一幕，呆住了。
在火车上伸张正义的胖子，居然是这样的下场。我看见老爷爷也在我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但他也没有上前。
他不上前，很正常，年老体弱，本来就应该躲得远远的。
但我呢？
我是个四肢健全的大小伙子。我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此时我内心的热血沸腾。
我低头，看着被踩了一个黑印的新板鞋。心想反正已经脏了，也不在乎再脏一脏了。
我把书包交给老爷爷，说爷爷你快去叫巡警。
说完我就冲了过去，怒吼一声，然后对着还在往胖子身上狂踹的瘦青年就是一脚。那瘦青年被我一脚踹翻。其他人见状全都冲我来。
我笑了，来一个，我就打一个。来一双，我就打一双。
来十个，那我就跑。
我拔腿就跑，那群人跟在我身后追。好在我是学校田径队的，所以那些人愣是没追上我，就被赶来的巡警摁在了地上。
我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喘了好几口气。
这时那胖子拍拍身上的脚印，站了起来。我能看得见他眼睛里闪烁着泪光，脸上好几处皮都破了，青一块紫一块的。
“喂！”我喊。
那胖子转身：“你叫我？”
我说是的，然后把鞋子亮给他：“这是你踩的。”
胖子看到之后，给我鞠了个躬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他说这话的同时，我也站了起来。
我笑着走过去，拉着他说：“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6-
后来我和那胖子成了好朋友。
他在南京一家私人木门厂当学徒，老家也是扬州的。从小就爱打抱不平，也因此辍学，但是脾气还没改。那天上火车正好是他从扬州回南京干活。
我周末去找他喝酒。
他跟我说：“从小看电视水浒传里，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真他妈帅气！”
我点头：“帅！”
他红着脸拉着我问：“我那天帅不帅？”
我点头：“真他妈帅！”
胖子哈哈大笑，跟我干了一杯酒。
胖子咂咂嘴，过了一会，他指着我脚上的鞋，说：“我觉得最帅的还是那天你踹在那瘦比的一脚。”
我笑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嘛！我是跟你学的。”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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