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寻找林寻

作者: 人可_ | 来源:发表于2024-03-04 17:52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孤勇


    林寻不见了,就算翻山越岭,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01.

    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最初相遇的地方,我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那大概就是在桃花坞的平房后面了。

    桃花坞里没有桃花,倒是有一棵老桑树。那天,我站在老桑树下,手上的铅笔盒里蠕动着几条白胖白胖的蚕宝宝。我仰头望着树干上那个灵巧得像猴一样的女孩。林寻,帮我摘点桑叶下来吧。我说话的声音很小,因为不想被别人注意到。跟随着夏风不断晃动的树叶把她的脸置于光影交错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记得她脸盘圆圆的,高鼻梁,大眼睛,她从树上一跃而下,拍拍手上的灰,递来一把桑叶。桑叶的嫩绿衬着她脸颊的绯红,有种晶莹剔透的生命力。风又开始轻轻地吹,地面上光斑雀跃。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有人在远处呼喊林寻的名字。

    “小寻,小寻,回家吃饭了。”

    我顺着声音望去,就是老桑树后面的那间房。不锈钢防盗窗把一张从玻璃里探出来的脸遮挡又分割,但我还是看得真切。也是张圆脸,和林寻一样。可这张脸上了年纪,充满了褶皱,脸颊的红浮于表面,更像只脱水的苹果。她是林寻的阿婆。她爱笑,声音像波浪,拍打着、跳跃着,从远方奔来。林寻没有回答,她朝平房的方向飞奔过去,她不爱笑,在这点上她又和她阿婆不一样。

    有次,我经过一家后院的墙根下,恰好听见有一群阿公阿婆说起林寻。他们都在叹气,说,林寻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妈妈在车祸中死了。

    她妈妈骑着一辆自行车,被一辆从坡上冲下来的小卡车撞了,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她妈妈穿了一条红色连衣裙,飞出去的时候特别显眼,砰的一声,像块石头,砸在地上,当场就没救了。

    她妈妈当时好像在和她爸爸闹离婚呢,听说事故之后,她爸爸很快就顺理成章地再婚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吵吵嚷嚷的,像早春树丛里的小麻雀。起初,出于好奇,我驻足听了一会儿。后来,越来越不想听,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跑不动。我用脚啪嗒啪嗒地在一旁的泥坑里使劲踩了几下,这点声响如同投掷入水的石块,沉闷地扑通了一下就没了余响,没能引起任何注意。他们好像聊到兴头上了。我瞥了眼满是泥斑的裤脚,终于跑开了。

    在那之后,不知怎么的,我常常做一个梦。梦是黑白的,但有一只红色塑料袋在天空里漫无目的地飘着。突然乌云骤起,电闪雷鸣,雨水把塑料袋打落在地,行人和车辆把它反复践踏。很快,鲜艳的红就和泥泞的褐揉杂在一起,变成一种奇怪的颜色,终究也黯淡了下来,和梦里的其它东西一样。我醒了,不自觉地想到了林寻。

    夜晚静谧,我屏息凝神,阁楼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阁楼间的木门已经封死很久了,我爸妈说过,里面都是些杂物,木门的门栓早就变形了,不如封上算了。以前,我会把来自阁楼的声响想象成人声和江水声,是远方的堂姐坐着轮船沿江而下,来找我玩。现在,我觉得是老鼠,在黑暗中啃食着什么,和缺失色彩的梦境混在一起,真真假假。

    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个愉悦的梦,但我却常常陷在里面。每次梦醒,连我都忍不住学着大人的口吻喃喃低语,林寻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林寻的阿婆在她初三那年去世了,那是个秋天。桃花坞里再也没有了波浪般的欢笑声。我看见林寻的时候,她正蹲在她阿婆家平房朝西的那面墙下面,抹着眼泪。那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已经由绿变红,夕阳的金光一照,像极了一幅浓郁的油彩画。我慢慢地朝她过去,直到两个影子靠在一起。她没有开口,我也在兀自揪着爬山虎藤蔓上的吸盘,吧嗒吧嗒,墙体上的小砂石也跟着一起被带了下来。“我又是一个人了。”她突然开了口。她还是蹲着,影子佝偻着背,比我的矮一大截。“可我不想去我爸那里。”“他不好吗?”我问她。“好,可他所有的好都没能分我一份。”她说着说着就跑开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好像又看到了很多年前桑树上的那个女孩。

    林寻从阿婆家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只行李箱。行李箱很大,衬得她的身板有些瘦小。我站在阴影里看着她,她早就褪去了童年时期的婴儿肥,脸盘还是圆的,看起来很温顺,但狭窄高挺的鼻子又让人觉得她固执锋利。她左顾右盼了一下,远处,有个男人倚在车旁抽烟,她拖着行李箱往他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桃花坞里她阿婆的那间平房。这时,我从阴影里跑了出来,我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我轻声说,“林寻,记得回来找我。”我看到她把纸条揣进牛仔裤的口袋,远处的男人好像也看到了她,他把还剩一截的香烟扔在地上,使劲踩了踩,但人没有挪位。林寻走过去,自己把行李抬进了后备箱。在汽车噗噗的尾气声中,他们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02.

    接到林寻的消息是在江城下雨的黄昏,我们约在镜湖旁的凉亭里。我在镜湖旁看见她从雨里走来,她没打伞。还是那张圆脸,不过剪了齐刘海。急雨打在上面,刘海早就失了蓬松的质感,变成一绺绺的,紧贴在额头上面。

    我站到凉亭门口迎她。自桃花坞一别之后,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我对于这次相约感到吃惊,真不知道林寻怎么会突然想起我这个童年玩伴。我不断转动手腕上的头绳,勒得皮肤泛红都丝毫没有察觉,我绞尽脑汁地想着马上该说些什么好。林寻和我同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也应该上大学了。所以,聊聊大学生活总归是可以的。哦,对,还有她的新发型,我捂着嘴笑了笑,并不适合她。

    她一脚跨进了亭子,身上还淅淅沥沥落着水滴。已经到嘴边的俏皮话被生生咽了回去,她的眼睛发红,嘴角下垂,我立刻意识到,在她湿漉漉的脸上,不光有从天而降的雨水,还有从眼角不断涌出的泪珠。

    “你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我和沈忱分手了。”她似乎是对着空气作答,语调里失去了所有的抑扬顿挫。

    沈忱这个名字我听过,但仅此而已,我对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印象。我不知道一个人能在另一个人心里引发一场地震,尤其是像林寻这样看似坚韧的人。

    “可我们都还年轻,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我在这方面是白纸一张,脱口而出的都是些空洞乏味的说教话。

    “你爱过别人吗?你根本就不懂。”她突然驳斥我,声音里满是情绪。

    我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指责。我们背对背站着,平静地望着镜湖的两端,雨时急时缓,最后停了下来。

    我们开始沉默地沿着木栈道在镜湖里走着,栈道旁干枯的、失去生机的芦苇丛随着冬风摇曳。地上躺着一颗滚圆的鹅卵石,被雨冲刷得澄净,我使劲一踢,它滚进了镜湖,荡起圈圈涟漪。大概意识到刚才态度过于强烈,林寻率先打破沉默,问我桃花坞里怎么样了。

    我仔细想了想。林寻阿婆家后院的杂草已经很繁茂了,跑来几只野猫在里面安了家。有人经过的时候,猫就摇着尾巴出来,想要讨点食。老桑树被锯掉了,居民们嫌它的名字不吉利。它倒下的那天,路边停了好几辆小卡车,装得满满当当的,这才把它的枝桠树干全部运走,当时好像还有人在欢呼雀跃。趁没人的时候,我蹲在那截粗壮的树桩旁,一圈圈数着它的年轮,数到二十圈的时候,我停了下来,这是我和林寻的年纪。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了来自旁边平房里那如同波浪般的声音,小寻……小寻……,我转头一看,哪有什么人呐,不过是一丛丛随风飘舞的高草。我没再数下去,我只知道老桑树比我和林寻都老很多。

    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已经是残缺的了,我不忍心再把仅剩的、和温暖有一丝联系的东西从中抽离。于是,我和她说,“都挺好的,还是老样子。”

    “那就好。”她点点头。“我该回去了。”她停下了脚步,我们比肩站在栈桥上,镜湖的水面如明镜,我清楚地看见了我们两个人的倒影,倒影里我和林寻倒有几分神似。风轻轻拂过,吹皱的水波把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倒影只剩一个人了。

    林寻要结婚了!她是我们同龄人中最早的那个,大学一毕业就收到了请柬,她请我当她的伴娘。我的手指抚过那些烫金的文字,“新郎沈忱,新娘林寻。佳偶天成,良缘永结。”林寻最终还是把她的下半生交付给了这个曾让她泪洒镜湖的人。

    婚礼当天是我第一次和沈忱打到照面。他让我想起一个人。很多年前,那个倚在车旁抽烟,让林寻独自拉着行李箱离开阿婆家的男人。虽说我只见过林父一面,但沈忱让我想起他,无论是右手夹烟的姿态,还是脸上若隐若现的不屑一顾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这真是个奇怪且危险的比对。挽着他的手臂是小鸟依人的林寻,她穿着白色婚纱,曼妙的曲线一览无遗,如同一朵优雅的百合花。她真美呐。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应该说什么,我走上前去,握住他们的手,真诚地说道,愿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晚宴的时候,林寻又换了一身红色中式礼服。她在席间穿梭,轮番敬酒,脸颊绯红,笑逐颜开,像一朵娇嗔的玫瑰。最后,等到宾客逐一散去,我才有机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为什么还是他呢?”我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漂泊无依太久了,只是好想有个家。”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他拥有万千,而我一无所有,他愿意和我分享他的东西,参与他的家庭与人生,我真的是感激涕零。”说到后面,她竟然哽咽地抽泣起来。“我大概醉了,说了糊涂话,你不要在意。”

    和两年前一样,我在这方面依旧是白纸一张,但她的回答扎得我心疼。我环顾整个宴会大厅,女方家没有任何人出席,我好像又有些理解她的孤立无援。

    站在门口的沈忱在大声招呼林寻前去送客,她晃悠悠地起身,把眼角的泪水抹去。眼见着她就要走了,我抓住她的手臂,“林寻,我的联系方式不变,记得回来找我。”

    她突然回身拥抱了我,“今天你来了,真好!如果我们就此作别,希望也能一切安好,彼此快乐。”这些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没有追问,只是目送她远去。

    03.

    林寻一次吞下五十粒安定的时候,手心里攥着的是我的联系方式。这是急诊医生在电话里说的。我一路奔跑,穿过黑色的夜,各种打着灯的车,以及游荡在外的人群。一辆飞驰而过的救护车撕碎了这幅图,引得有人侧目有人驻足,但很快,随着声音和灯光的消逝,人们立刻忘记了这一茬,这幅画被缝合,夜色甚至把缝合的针脚都埋藏得丝毫不见。这会是林寻的命运吗?短暂地被关注,永远地被遗忘。即便这份关注也是缘于站在了死亡的风口浪尖。我喘了口气,终于站在了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过道里,那条过道几乎长得没有尽头。

    推门进去,林寻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她向我伸出手,那只手骨骼突起,青筋毕露,如果不是她乌黑的眼珠还在转动,我会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将死之人。我迎了上去,她的手冰凉。

    “不知道为什么,死前会想到你。”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充满歉意。

    起初,我害怕提起“寻死”这个字眼,对于生的人来说,它阴森可怖,意味着主动穿越了间隔两个世界的黑色帘幕。可林寻没有避开它,她稀疏平常的口吻反而让我毛骨悚然。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可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活着有什么难呢,我都坚持了二十五年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可好好地活着,太难了,太累了。”

    林寻把头别了过去,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人的呼吸声。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沈忱的身影,他在哪里?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吗?

    林寻似乎读到了我的心思,她幽幽地说道,“两个人的婚姻里只有一份单向的爱,他很好,可他所有的好都没能分我一份。”

    这句话听着这么耳熟,关于林父,她好像就说过同样的话。而她忧怨的口吻和婚礼上截然不同,那时,她还在感激,感激他愿意和她分享他的人生。我轻轻叹了口气。

    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我望了望窗外,东方即将露出鱼肚白。在纤细的光尘里,憧憧的人影在眼前跃动,有我、有林寻,有我们共度的童年时光。我的嘴唇开始嚅动,字句从中蹦出,都是些小时候的故事。

    比如抓“烟袋锅”。林寻的头偏了偏,她问我什么是烟袋锅。就是豆娘呀,我告诉她。我们蹑手蹑脚地走在池塘边的草地里,野草很高,挠得小腿肚子痒痒的。烟袋锅就息在草叶之上,动作要快,双手捏住它们剔透的翅膀,一下就得了手。我们抓了好多只,回家后把它们放在纱窗上,它们也不飞,就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你还记得吗?”我问她。她把头转向我,点了点。

    还有放风筝。我那只的线没有打结,最后竟然飞走了。我们在小巷里奔跑,从东到西,一路追寻,可风筝最后缠在了水杉树上,我们只能在下面眼巴巴地望着。我怕回家了我妈责备,你还和我说,阿姨这么温柔耐心,一定不会怪我。

    “你还记得吗?”我问她。她的嘴角缀上了似有若无的微笑,点了点头。

    思绪变成了流水,止也止不住,我只好让它们倾泻而出。多数时候,她都微闭着双眼,呼吸声微弱,但我知道她都听见了,她会轻轻嗯一声以作回应,或者食指在我的手背上点一下。

    讲到最后,她已经昏昏欲睡,握着我的手也逐渐松弛。天光微亮,人声嘈杂,我准备离去。离开前,我弯下腰,凑到林寻的耳畔轻声低语,林寻,回来吧,回到桃花坞来吧。就在这时,一滴晶莹透亮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我替她擦了擦,在那滴澄澈的泪珠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04.

    这是我第三次陪林寻来心理咨询师的诊室了,最近我们都形影不离。诊室设在一座大楼的高层,隐蔽性不错,装潢设计也让人觉得舒适,一旦坐在那柔软的沙发里,似乎连不善言辞的人都多了几分倾吐的欲望。

    心理咨询师是位中年女性。她头发盘在脑后,戴金框眼镜,模样看起来十分干练,可语气和眼神又透露出温柔的气息。她和林寻面对面坐着,她双肘支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上半身微微前倾,目光炯炯。光从肢体语言上来看,我就觉得她是个充满善意的倾听者。

    我通常不会参与她们的交谈,每次都坐在她们身后的长椅上。交谈的内容听起来无非是些家常话题,但就像刑侦人员仅凭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就能锁定嫌疑人那样,我想,她在试图通过林寻生命中的典型事件来拼凑她的人生,并给那些低洼凹陷的地方打一束光。

    林寻在说话,语句断断续续的,讲到动情之处又忍不住掉了眼泪。纸巾被递了过来,或者一双染有岁月痕迹的手伸了过来。林寻不再躲闪,她为她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让它们奔涌而出。有过那么几个瞬间,我在想,如果林寻的母亲还在的话,可能她不会被生活揉打得这么狼狈,可能她的快乐会多出几分。

    咨询师和林寻说,人生是你自己的,要多聆听内心积极的声音。她突然回头,望着坐在长椅上的我。窗外阳光正好打在她的头上,她黑色的头发闪着金色的光泽,连睫毛上都缀满了光,我感觉她朝我微微一笑,是那种若有似无的微笑,但我笃定她笑了。

    林寻的进展十分缓慢。她依旧会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每当这时,我会跳跃到她的视觉范围里,让她的瞳孔里印上我的影子,她需要聚焦到具体的事物上,而不是无尽的虚无中。她向我形容过她的感觉,明明站在阳光灿烂的空地上,却走不出自己投下的阴影,有个地方是黑的,永远都是黑的!它如影随形。

    我试着把林寻带回寻常生活。我带她沿着镜湖慢跑,我带她去图书馆阅读。我给她送过一些小生命,一尾金鱼和一盆绿萝。咨询师说,学着照顾其它生命也是一种进步。哦,对了,她和沈忱早就协议离婚了。我不知道要过多久,她才能正视影子下的黑暗,但我想试试。

    有几个年头了,林寻回来了!我隔着窗子看见了她的背影,她一手托着一只鱼缸,另一手举着一盆绿萝。金鱼灵动,绿萝茂盛,我真心为她高兴。

    桃花坞那间平房的杂草被清除干净了,野猫们倒是没有跑远,林寻在后院给它们搭了个棚子。它们常常伸着脑袋,一丝不苟地观察着林寻饭厅里的那一尾金鱼。

    林寻说,她并不迷信,平房后面的老桑树承载了她很多的童年回忆,但它倒了、死了,可能冥冥之中也意味着那个林寻的丧生与不复存在。她不会再种桑树了,桃花坞应该有些和它名字相符的风景,那就种桃树吧。

    春光明媚,前院的桃花都开了。我推门出来,门后是一面全身镜,不过被我用报纸糊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把报纸统统撕了。我站在镜子面前,对着镜子里的人大声说道,林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即便孤身一人,也永远不要丢失走下去的勇气。说完,我的眼泪就簌簌地流下来了。这一路呀,耗费了我多少的气力。

    ©️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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