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的时候认识的郭妙，熟了以后叫她喵喵。任何一个人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以为这一定是个像猫一样灵动可爱的女孩。
事实上这丫头除了有个好个头之外真的是个很平常的女孩。
我常常在说话时会为了看清她的表情垫着脚去拨开她厚重的发帘，她会一脸懵懂的瞪大无辜的双眼看我。
于是我就特别为她发愁，这孩子明明不丑不傻的，怎么就成了那种到哪里都可有可无的小可怜呢？
我注意她完全是出于好奇和挑战。好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好几年在班上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后来才发现她不是胆小怕事，而是太过懂事了。做值日有活都抢着干不是为了表现给老师看，而是知道这种事迟早要由她这样的人来做，为避免麻烦干脆主动做了。
别人说的话不管是什么，包括谢谢她都不回应吭一声，好像懒得浪费表情的意思，其实是不敢跟别人成为朋友。
从来不参与对自己可能不利的活动，如聊班里人的八卦啊和别的女生私下里出去玩，包括交朋友她都觉得是件麻烦事。
我想试试她会不会接受我，于是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跟她成了朋友。当然我跟她也并非亲密无间无所不谈——她的生活经历使她做不到这点。
跟喵喵成为朋友之后，我跟她的互动看上去似乎跟别的好朋友一样。但其实过于懂事的她和不太自信的我实际上还是比较矜持的。比如说:无所顾忌的谈及感情，包括亲情，爱情。我和她可以穿同一条裤子和同一瓶饮料却没有办法讨论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的人最好能有什么优点之类的……。
有一天她突然就没来上课了，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注意。高三的关键时刻没有哪个敢缺课啊。可是她这样一反常态我有点为她担忧。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是听说的我从不敢跟她确认。
听说她一岁多就没了家，爸妈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她爸背着她妈打骂她妈的女儿。没错，她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自打她爸妈离婚后就各自分了两女儿，她跟了她爸，只是不论谁、最后都离开她各过各的了。
再婚的家庭伤不起。最后是害了她就像孤儿寄住在大伯家里。可那也不是她的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她三岁就懂了，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不吭声的做小可怜多做少说话。
可是临到高三了她突然不愿继续当小可怜了。
当听见她伯母说她半夜不回家，跟男生鬼混什么的，我就苦恼纳闷了:这孩子的叛离期是不是来得有点晚？都十七了才觉悟到青春可贵，高中不谈场恋爱对不起岁月？
似乎也是因为“觉悟”得太晚的缘故，喵喵的叛逆程度也出乎意料。连续几天旷课以后再回来她就变了，厚重的发帘变成寸头，和他那“男朋友”穿同款的板鞋和大脚裤，站在下午四点半的阳光下笑得很开，越发的显的身材瘦小玲珑。
我的心不由得一抽痛，只因为我不确定她是真找到自我还是更加迷失了。
我担忧可是我不想劝他。仿佛这样做的后果会是我跟她有了距离。她也不在视我为可以信赖的朋友。
黄昏的夕阳下，我一个人孤独的走在没有她相伴的归途，想起她依偎在那个男生身旁笑得开心的样子，我这才发现她真心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她说“悠一起去唱歌吧，我男朋友请客”
自从有了男朋友之后她的眼睛里多了很多东西，而那些东西让我不知道该惆怅还是欣慰。
明白她是想介绍她男朋友给我认识，可是那小子流里流气的样子和时刻警惕着的眼光实在是让我不舒服。我说“你又不回家呀？不怕你大伯母告你黑状啊”
“管她呢，她哪天不说我才奇怪了呢。算了，你去不去啊，不去我可自己走了”
“不去，你也不许去”
“那不行，他肯定不干的，你也别多说话，他脾气不好”
她偷瞄了那男的一眼，神情有点小心翼翼的。这让我心里升腾起怒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由得瞪她“我去，我脾气又有多好吗。你晚上上我家来吧。”
“行吧，我尽量早点去你那里。”
看着她依偎在那男的身侧有说有笑的走远我感觉她是真的不一样了，过去她连跟男生说话都是在非说不可的时候才会开口。现在却……我不由得长叹一气。
“悠，我跟你不一样”
深夜十一点半她跳过院子的矮墙敲开我窗户，一身的酒气，微醺的眼眸，使得她有种别样的魅力。
我皱眉说“臭死了，你喝了多少啊”她笑而不答骑在我窗户上说了上面那句。
“悠，我每天都感觉自己像是没有灵魂怪物，我羡慕你能看见很多以后，要考什么学校，以后要往什么行业发展，多少岁结婚，在多少岁生孩子……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我大伯娘打电话跟我爸说我烂了没救了”
“有时候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想要不一样”
“我大伯母劝我爸说让我跟表哥的亲家换亲，我爸尽然没有马上拒绝说要考虑考虑”
“所以……我想跟所有人包括曾经的我不一样”
那之后她就真的不一样了，班上理所当然的长期值日生没有了，一言不合她敢争吵了，甚至敢跟说她是女流氓男生真的耍流氓……
对此我似乎都无能为力。哄劝孩子还行，却哄劝不了17的郭妙。我也做不到拿一些虚假的劝告和没有实际的假想给她一个海市蜃楼般的未来。
只能是在她半夜回家没人给她留门的时候收留她一下，用半边床的热度，安慰她对家的失望和冰冷。
“喵喵，你能在忍耐一下吗？等毕业好不好？到时候你上哪个大学我就上哪个大学，第一年的学费我跟我爸商量让他借给你。以后我和你一起勤工俭学还我爸，好不好？”
她听了楞了一分钟，双眼含泪似乎很感动然而语气却是冷嘲着说“悠，你能让我不那么狼狈么？这事我爸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我这才想到她还有爸爸在，多么讽刺的现实。我只能期望她放纵够了就回头。只期望她的放纵只是短暂的，不耽误她的人生。
那学她也是上不下去的了，班里少了她一个对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影响。只有喝着优乐美的时候我的嘴里苦味更甚。
冬天到来的时候学校都快放假了，有一天深夜被激烈的敲窗户声惊醒，我还诧异了两秒，自从那一晚交流之后，她就在没有在半夜敲过我窗户了。
打开窗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悠我要结婚了”
“嗯？！”我吓一跳。
“呵呵老住他家也不好，所以干脆想结婚”
“那谁，也同意？年龄不到啊”我挠头睡意全无。
“他不同意也不行了”她意有所指的抚摸肚子。
楞了一下我有些苦涩的说“还能说什么，似乎只有准备红包了”
她笑笑“准不准备红包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别跟他们一样看我……”
我抱了抱她心想:我怎么会呢。不论你多离经叛道我都知道你其实只是因为想让人在乎你。
听说那男人家里只有个妈，也是个拿自己生的宝贝没办法的良母，苦口婆心，含辛茹苦，养大一个不懂她的儿子，事事都跟她的意思反着来。
她也不喜欢喵喵，似乎天下的婆婆都不太喜欢成为儿子老婆的女人。但她拗不过儿子，也舍不得喵喵肚子里的那块肉。只能别别扭扭的默认两个人同居在家。
我以为喵喵的人生就次定下了，以后在没有她陪我上下学，高考的节奏让我来不及仔细品味寂寞的感觉。我忙着达成我们出现纰漏的约定，要去一所能看到海的大学的梦想只有我独自一人去实现。
高考结束之后我犹豫在三还是去了她家，她家大门紧闭，看见她大伯家隔壁的女孩随口一问，才知道喵喵并没有结婚而是去了深圳打工。
这话硬是让我震惊到把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提拉米苏给掉在地上。 心里有点遗憾的酸涩，替她不值，果然那男的自己也没长大能期待什么呢。
这时候我开始后悔没有坚定坚持的劝喵喵了。就因为彩礼钱两家闹起来了，他妈硬是把这门婚事搅黄了。喵喵一气之下打了孩子就走了。
她什么时候那么果断坚决了？我能说我惊呆了么？记得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她那同桌每天各种骚扰到她不厌其烦，她也就是忍无可忍之下才自己移到最后的破课桌那儿去。这一次可见是有多践踏她的性格底线她才会这么毅然决然的离开？
这一走，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也没给我打电话写信什么的。很多次我都故意路过她大伯家偶遇她大伯母，哥哥，妹妹，以便打听她的情况。结果都是一样，她没有联系过任何人。
我担忧她的情况每天手机形影不离，连睡觉也没关机生怕她万一打电话回来。可是她就像石沉大海人间蒸发一样。
长长的假期里，冬天屋檐下的燕子窝被老猫弄坏了，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燕子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回来筑上新巢。可想到喵喵我不由得眼角滴下泪来，她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到底在哪里？怎么过的？
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多没用。
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跟喵喵分开，喵喵这一走我仿佛心上缺了一块似的。
春天的花落了……冬天的雪化了……
整个大学期间关于喵喵我都只是听说，大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妈打电话说。哎听说你那同学郭妙在深圳一家工厂工作一个月两千多每天十几个小时……。我的心酸楚了一下。
大二春节回家从她家隔壁小丫头嘴里听说她又有男朋友了，没在那家工厂干活了，在跟男朋友做美容美发……
突然觉得我跟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我这边不温不火的到毕业进了一家公司。中间也谈过恋爱，前后两个，开始得平平淡淡，结束也是平平淡淡，每当在校园里看见身形像喵喵的学姐学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心想要是喵喵也上同一所大学多好？
同学会上再次见面已经是第六年了，身材依旧高挑苗条只是从过去的青涩变得惹火，会化妆打扮了，在不像小时候那样总拿个脑门对人，发帘老长总看不见眼睛。
看见我笑得很开心，我也不由得由衷的高兴起来。
“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多少年没回来了现在在做什么？”
“嗨，刚从深圳回来，本来是跟孩子他爸做美容美发，哦我前年结婚，你知道吧？上个月又离婚才回来的”
“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又不联系我”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就那么不想理我吗”
“不是的悠”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总觉像我这样烂透的人生让你知道也会污染了你的世界”
我不由得握住她的手说“你可真傻，你这样说不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整个春节长假我和她形影不离，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假期结束的时候我留了电话地址凶巴巴的威胁她要联系我，她咯咯笑着答应。客车在远行我看着她站在哪里拼命压住想要她跟我走的冲动。
是的我终于知道我是爱她的了，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接触了一些女同的小说我才知道我是喜欢女人的。为此我还看了专业的医生。最初还不敢相信，特意跟两个男生试着交往可是很难受，当确定了我是个女同的时候很多想不通的才想通了。
难怪当初喵喵跟那男生恋爱以后我会觉得世界像是再也没有晴朗的天空了。可是当时不懂。
大四快结束的时候感觉自己可怜夭折的初恋最终只会埋没在时间的坟墓里，于是试着跟一个女同朋友恋爱，可惜还是感觉不对，草草分手。我的爱情似乎早就遗落在那些喵喵躺在身边或脆弱的或叛离的酒后真言里。
直到再见到她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爱早就贴上了专属标签而我却一直不知道。
回到s市的当天晚上我辗转反侧，一直在告白与不告白之间经历百转千回的忐忑与惧怕。这事让我纠结起来可是又没有办法。
我为自己不得不害怕世俗的眼光感到悲哀。我不怕用告白来袒露我的性取向，但我怕喵喵看我像看怪物的表情。我也不想父母那样看我，更不要说连累父母被别人用那样的眼光看。
纠结一夜我写了一封信连同诊断书寄给我爸妈。——无论如何我想要勇敢爱一次哪怕喵喵可能从此不在理会我。
我每天都会通过扣扣，书吧，漫画app循序渐进的让她接受一些东西。每天微信早安，电话晚安，叫她宝贝，亲爱的，喵喵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回应我。我以为她始终没懂只能每天甜蜜又苦涩在自我陶醉中度过。
有一天她叹气说“悠，要是你是男的多少啊，这样我就嫁给你了”
我心跳加速笑着说“我是女的就不能做你爱人吗？看了那么多言情剧都白看了你。爱情有时候会穿越性别你还不知道吗？”
她吃吃的笑不说什么。
然后继续潜移默化:
亲爱的我在天猫看见了好看的情侣衫要不我定下来咱两一人一件？
好的呀，我的悠真是天下最好闺蜜。
……好吧，好闺蜜就好闺蜜你开心就好。
呵呵，爱你哦。……
亲爱的，今天看见一个女的跟你很像我以为是你把我高兴坏了，跑上去一把抱住差点被当成臭流氓打。吓死我了。
哈哈哈哈 ……可怜的悠。
我以为她可能永远都不能懂我了。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就出现在我家门口，手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看见我顿时泪流满面。
“悠，我没地方去了你要收留我”
我楞了好久，她抱着我哭，车站人来人往的目光里无所顾忌的哭，断断续续的说着事情经过
我长嘘一气“没事，还有我呢”
她抹着眼泪说“悠，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坏，他怎么可以这样，当初是他不要孩子，现在为了抢孩子在镇上传我坏话还说我吸过毒，我工作没有了，没钱再养孩子他就可以要求法院另判抚养权了，我爸他也不信我的话只听他说的，让我滚说我丢人。悠，我没有办法了，让我暂时依靠你可以吗？”
我开心的笑了，我没法不开心啊。喵喵在绝望的时候依赖的是我，想到的是我，这说明她心里有我！
我忍了忍，没忍住。擦干她的泪眼吻上她的唇。周围一片嘘声，她也呆住了。
我说“郭妙咱也不小了，让臭男人都滚一边去吧！你嫁给我，我给你依靠。孩子我和你一起养！”
然后不由分说牵她的手回家。从今以后我都是你的安全键，你的不开心和艰难请伸手向我。
爱上的是一个女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