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小小说》

01

凌晨一点她下班回家，绞痛的胃让她寸步难移。恍若踩在刀尖上的美人鱼公主，她搀扶着自己，路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诊所，打量了一会，怯怯走了进去。 医生是位40多岁的中年男人，税利的鹰一样的目光将她打量一遍，漫不经心的点燃一支烟，闷闷的抽着。 

    “怎么了？”他吐出白雾，眼睛盯着她突出的小山峰，色眯眯的样子，很让人反感。

  “胃疼。”嘴巴已被咬的鲜血淋漓，身上因为疼痛冒着冷汗。

  他宽大的手掌朝她伸去，她突然本能的朝门外跑去，呕吐不止。

    冷风呼呼吹着，她想起在外多年不曾归家的老公，眼里染上浓浓的恨意，以及她那该死的讨债鬼孩子，将她拖拉的劳累成疾。

    次日，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老鼠药放在粥里，颤抖的手差点端不住碗。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儿子干净纯粹的脸上，美得像一幅画。她突然不敢看，她转过身去，想要走开。

“妈妈，妈妈。”儿子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就开心跑过去抱住她，稚嫩的声音敲打着她的心房。一滴热泪烫伤了她的皮肤。

    她偷偷倒掉精心准备的早饭，拉着儿子的手昂首走过长街，给他买了好多吃的，一路欢笑着送他上学。

  她想，生活再苦，还是要继续的。

02

  八岁那年，我爸因为意外事故从楼上摔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妈做完礼拜，就匆匆赶上了县城来接的车，撇下我和弟弟，奔向生死未卜的父亲。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和小伙伴们玩着游戏。

  直到听到叔叔他们议论我爸爸会不会醒来时，我趴在门上泪流满面。

  我爸没有出事之前，我们家算的上村里最富裕的人，我过着无忧无虑的公主般生活，吃别人吃不到的零食，穿很时尚的衣服。

  妈妈好几天没回来了，我每次睡到半夜就会突然惊醒，然后被眼泪淹没，我看着自己没人清洗的衣服，摸着自己瘦出来的肋骨，突然很怕很怕。

  再次见到父亲，是在省城最好的医院，我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直到妈妈拉着我的小手，带我走到一个被纱布包裹严实的人面前，我的话全哑在了嗓子里。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样的人会是我爸爸，会是我亲爸爸。我猛的跪在床边久久不敢抬头。

  我妈那段时间瘦了好多，憔悴的仿佛老了十岁。她说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无时不刻保护着我爸那属于男人的尊严。她怕我爸觉得自己没用，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就很多时候都是忍痛一边帮我爸锻炼，一边尽量让他自己照顾自己。

  走出医院，我妈抱着我哭的像个孩子。我小小的身子拼命想要给她力量，我想告诉她，妈妈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们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只有我们一家人紧紧拥抱依偎着取暖。我爸躺在门前的白杨树下的病床上，我坐在他旁边写字。闲暇时我会帮他剪指甲，抠他手上的死皮，然后看着长出新的肉，看它们新生命的喜悦。

  爸爸说，我是他的阳光，我笑了，日子就甜了。

03

  老人是空巢老人，灰白的头发，破旧的衣衫，一米左右的拐杖，她蹒跚步行着，细雨落在她的发梢，落在她满是沟壑苍老的脸上。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白色衣裙被来往车辆溅上了泥土，灰着脸。

  一辆车辆又在我眨眼沉思间扬长而去。不知何时起，这个社会发展快了很多，如同不停旋转的陀螺。

  恍惚听到一位老人的哀叹，我渐渐朝她走去。她脏兮兮的样子，让我有些迟疑，不知该靠近还是远离。那段时间网上流行一些老年人讹人的现象，所以即使有好心人，也都敬而远之。

    “世人皆说养儿来防老，谁知儿女不可靠。”老人慢慢悠悠的嘀咕着。

    我还是抵不过内心的那点良善，走了过去。雨水已将老人的头发打湿，她还独自颤巍巍的走在雨中，迈着不太稳的脚步。

    “老奶奶，您怎么一个人？”我搀扶着她。

    “老伴走了。孩子又不管我。”老人无奈又释然般的说。

    我一步一步随着她的调子送她回了家，泥土屋看上去不遮风雨，屋里简陋无比，灰暗的黄色小灯泡如同微弱的萤火虫光。

  我不解，天下当真会有那么没良心的孩子吗？

  每个人都是从孩童般成长到大，每个人也都会老去。你当真不怕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吗？

04

  2016年的那场高考，是我生命中特别重要的日子。

  考完语文后，我就和同桌吃着冰淇淋欣赏着那些家长殷切又期待的目光。

  下午突然听到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我的好朋友小娟在来考试的路上出了车祸，被大卡车撞上，当场死亡。

  学校后面的那条小路，我曾走了无数次，那个路口没有摄像头，那边都是小商贩，我饿了就会去找吃的，不撑的肚子滚圆滚圆的绝不回来。

  “多可惜呀。就要上大学了。”“她的家人该有多难过。”听着各种各样的议论，我穿着短裙和高跟鞋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的跑着，只有一直跑下去，我才能什么都不想，我才可以忘记一切痛苦。

    高考结束后天空乌云密布，下了很大的雨。我爬上楼顶，盯着金黄色的闪电，雨水浸透我的衣服，我如同从水里爬上来似的。

  我想等雨水晾干，天就会晴的。

    后来我从新闻上看到一些人因为无法接受高考的失败跳楼自杀。我笑了，这么愚蠢的想法，我也想过，可是我一想到，有的人明明想活的好好的，却没有机会时，我就无法再去放纵浪费自己的生命。

    因为活着不容易，因为天灾人祸无法抗拒，因为我们都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

  那个夏天，我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将自己关在屋里锁了一个暑假。

  天晴的时候，世界就有了颜色。后来，我一个人，走出了所有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