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28）

　大少的眼睛好了之后，六月就安了心，抱着儿子回了婆家，李世雷的驾驶证还没考好，还在等着下一次的约考时间，再者家里还有几亩玉米正准备收成，所以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六月在家里抱着孩子也做不了什么事儿，因此隔三差五的便抱着儿子回了娘家。六月自结婚后就去了珠海，回来后挺着个肚子是哪里也没去，生完孩子刚满月又为了这一家人忙前忙后的跑，如今终于没什么事儿，六月就想着去娘家住一段时间。

　　而在六月回娘家时，李世雷都要跟着一起住在丈母娘家里，每次在六月嫂子做饭的时候李世雷会去搭把手，瞧着是个好的，比六月哥强多了，起码六月嫂子在北京忙着的时候，六月哥就从来没有帮着动过手。每次做好了饭后，六月母亲会从茶馆回来一起吃饭，吃完饭李世雷也会帮着收拾桌子，扫个地，加上言语表达上也周全，六月母亲全都看在眼里，相比之下比自己儿子优秀了好几倍，六月母亲觉得自己挑的这个女婿没挑错。

　　李世雷当面确实做的很好，言语周到，再加上人长得斯文，又爱干净，走到哪里看着都是个好的。一开始六月也这么以为，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不这样就不这样吧，就算他是个表里不一的，这日子也还是要过的，只要他不过分就行。每每六月在娘家住几天，李世雷就催着回去，一开始六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催，他不想住丈母娘家他可以回，没人让他住，是他自己非要跟着来的，可六月让他回去他又不愿意，他觉得自己娶的媳妇当然是跟着自己了，怎么能媳妇住在娘家把自己给凉到一边去。

　　于是对着六月埋怨道:“”哪有女婿天天住在丈母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巴结人。何况你妈还天天的打牌不在家，屋里做饭洗衣服都让你嫂子干，你嫂子还大着个肚子，我都看不过去。”六月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人是个什么心理，他家里太穷难免有自卑心，关键还是个脸皮薄的，自己觉得高攀了六月家，然后还拉不下面子，所以要装清高。装清高就装清高，偏又看不顺眼丈母娘的做法，不顺眼也不直接说，当面装的那叫一个周全，背地里却又忍不住的对着六月埋怨。　

　　六月随口道:“是我嫂子做，又不是你做，管你什么事。”李世雷:“是不管我事儿，我也就说说。你看看你嫂子，天天里里外外的伺候你妈，任劳任怨的。你在我们家也没有这么勤快过。”这话把六月给气笑了，六月随即反驳:“我嫂子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妈给买的，请问你妈给我买过啥？”李世雷听到六月说的这话，彻底闭了嘴。

　　到了大少百天的时候，李世雷带着六月抱着孩子到县城照相馆里给儿子照百天相，六月还拿着大少外婆给买的长命锁，大少百天时六月母亲当外婆的给买了整套的银饰，除了脖子里戴的长命锁，还有手上的银手镯，花了六百多块钱。今天给儿子拍照的时候，六月自然的就拿出来给儿子戴上，等拍完了照片六月在选照片的时候，儿子由李世雷抱着。可能是大少的手镯子挂到了李世雷的衣服，六月远远的就听见李世雷气急败坏的说着:“买的啥球东西！”这话六月听到了，但李世雷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音了，而且现场还有其他人，六月没有追究。

　　其实这么长时间下来，已经足够六月看清楚李世雷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白他心里不待见丈母娘，偏偏面上一口一个妈叫的比谁都亲热。六月带着儿子去看眼睛的时候，他天天忙着去学开车，六月母亲大老远的为了自己外孙和六月一起跑去小镇子，由于六月身上钱不多，来回车费还是母亲给出的。治好了大少的眼睛后，六月抱着儿子回去后，李世雷知道自己的儿子眼睛给治好了，却从头到尾没表露出一点感激的样子。六月心里不是个没数的，不过是不会拿一些小事情大做文章。

　　月余六月嫂子生了，是个男孩。生孩子前后，六月哥算着日子也从北京回来了，但六月哥平时就不是个伺候人的主，像洗衣服，端茶倒水的事情更是做不来，做是会做，但关键他没那个性子，真要是一言不合对着六月嫂子发了脾气怎么办？于是六月就抱着大少回去了，大少是个乖的，平时很少闹人，谁抱都行，六月回去后给嫂子做着一日三餐，大少就交给他舅舅抱。

　　六月去伺候嫂子，一是觉得自己也算替了母亲的本分。二来公婆去了北京，以后少不得父母帮着操心，现在不过是帮着嫂子伺候个月子，这里里外外都是应该的。可没多久李世雷不乐意，连着过来催了六月好几次，六月在自己住着的房间里给他说了自己的考虑，他也还是不同意，只说道:“嫂子有哥照顾就行了，就你瞎操心，而且嫂子整天不爱说话，心里愿不愿你照顾还不一定呢，人家不一定领你这个情”。

　　嫂子领不领情六月不知道，但起码自己的心意到了，六月不同意地说道:“我为什么就非得回去，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回去干嘛？”李世雷道:“你回去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天天在家坐着我也乐意，哪有结了婚天天往娘家跑的，再说你天天照顾你嫂子，自己儿子都顾不上。”六月是越听越气，干脆不搭理他了。

　　六月不管李世雷怎么说，反正就是不回去。李世雷跟着在丈母娘家住了几天后看劝不回自己媳妇就一个人回去了，六月住在娘家继续照顾嫂子，忙完了再从六月哥怀里抱回儿子。一个星期后李世雷又过来了，过来就过来，六月只当他是过来看自己和儿子的，哪知道到了晚上，李世雷同六月说:“咱妈今天生日，你用我手机给妈打个电话。”说着就把手里的电话拿给了六月，六月不接:“你妈过生日你打过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我打？”李世雷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妈不也是你妈，你作为儿媳妇打个电话难道不应该？”

　　是应该，六月当然知道应该，可六月是个有脾气的，之前公婆在家的时候为了家里的那些个事情六月可没少受气，虽然事情过去了，自己还把他们给弄到了北京，可不代表自己就得亲亲热热的体贴着，没上膏药就不错了。所以这个电话，六月是断不会打的。任凭李世雷在六月跟前软磨硬泡的说了半天，六月这个电话也还是没打。李世雷恼了，扔下一句:“这个电话不打，以后可不要后悔！”然后就走了。在六月在娘家有二十多天的时候，李世雷又来了电话，电话里催着六月回去，六月不回，李世雷说了几次见六月态度坚决，在电话里问着“你真不回来？你今天要是不回来，以后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六月什么脾气，小打小闹的就算了，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日子不过也罢！然后就让六月哥把自己给送回了婆家，六月和自己的便宜哥几年不说话，为了这事儿开了口，然后六月哥把六月给送了回去。六月回去后就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告诉坐在厅堂里的李世雷:“我回来是收拾东西的，找个时间咱们去把婚给离了！”六月和李世雷刚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去登记，后来在怀了孕回来后去补办的，因为生孩子要办出生证，要办户口登记。李世雷听到六月说的这话，坐在那里也没动，把手揣在怀里说道:“离就离，谁离了谁都照样过。”

　　很好，六月要的就是这句话。可李世雷奶奶刚好在场，听到了这话心里有盘算，自己儿子跑去了北京还指着六月家呢，这婚怎么能离。然后就一个劲的拦着，说孩子还小，你们当这是过家家呢。然后让李世雷劝着点，李世雷开始还端着个架子，觉得自己没有错，跑去了院外面给父母打着电话，等回到了院里开始转换态度。说道:“”离婚这事儿太大了，我自己做不了主，等以后父母回来了再商量，何况孩子还小……”

　　六月想了想也是，孩子确实还小，自己离了婚抱着孩子去哪里，自己娘家那情况也容不下自己，就算自己能舍下儿子，可儿子现在也还太小，才几个月，还要抱在怀里吃奶。六月并不清楚李世雷的缓兵之计，六月只知道李世雷说了那句话这婚便离定了，今天不离以后也要离，左右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六月嫂子出了月子后，六月两口子抱着孩子跟着一起去了北京，李世雷的驾驶证拿到手了，如今可以出去上班了，但如今媳妇儿子都在北京，父母也在北京，李世雷到了北京几天后对六月说道:“要不你让妈在这附近给我找个工作，或者开车也行，我就不用去珠海了。”六月听后没出声，心里却暗自腹诽:怎么可能，你要是住在这里上班了，我以后还怎么跟你离婚，把你父母弄来我现在都已经很后悔了，哪凉快你哪儿待着去吧！李世雷在北京呆了一个星期，见六月没个反应，自己也不好意去和丈母娘开口，于是只好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走了。

　　话说李世雷走后，六月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之前所有的积蓄花的精光，眼看着北京的气温一天低过一天，六月却没有衣服穿，因为生孩子身上长出了几十斤的肉，之前所有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夏天里还好说，随便宽宽松松的就过了，可现在入了冬怎么应付。然后六月就问公婆要钱，公婆来了北京也有几个月了，来的时候接收的是六月家原先种的温棚，温棚里所有的小菜都一并给了六月公婆，六月父母想着是给了自己亲家，也没有过多的计较，现在还帮着给卖菜，所以六月知道公公手里现在有钱。

　　平日里六月不怎么和公公说话，反倒是和婆婆还能聊几句，就去找了婆婆，婆婆给了三百，三百够干什么？六月去了一趟宋庄买了些小东小西就没有了。然后又去找婆婆要，婆婆问道:“不是给了你钱了吗，怎么又要？”六月忍着脾气把自己买的东西给说了个遍，心里却气的不行，借钱给你们的时候大把的被你们花掉了，也没见说自己一句好，现在倒好，自己要钱的时候，还得算细账。

　　然后六月婆婆给了一千块钱，六月去买了保暖裤、保暖衣、一件羽绒服，然后钱就花光了。可是一件外套哪里够六月穿的，天天不用换洗的吗，何况六月又是个怕冷的。六月本来是可以开口问自己母亲要钱的，但是既然嫁了人就该婆家管，何况他们还借了自己的钱。总不能儿媳有用的时候就用着，要花钱的时候就晾着，既然养不起为什么还要接回家？

　　而在六月公婆给了六月这一千块钱没几天，婆婆找着六月办了件事儿，婆婆交给了六月三千零二十块钱，让六月去银行把打到老家的账户上，留着给小儿子开春后的学杂费，那二十块的零钱是打钱时需要的费用。公婆这是把小儿子的第二年的学费都给准备好了。六月接了过去然后去宋庄镇的银行柜台给打了过去，可至此，六月也看明白了，这亲生的儿子和后娶的媳妇就是不一样，亏得自己进了门以后，他们说以后会把自己当亲闺女看待，六月还一度当了真。

　　在这期间，六月公婆家来了亲戚，李世雷的姨父和小姨在不远的燕郊镇上某工厂上班，女儿送进了附近的学校在上学，知道李世雷的父母如今来了北京，就找个空当过来了。于是六月婆婆找了六月，让六月去给做一桌饭菜出来，肉菜都已经买好了说。六月婆婆既然这么说了，六月就从娘家过去了。六月自珠海回去后就没有吃过什么好的，做月子也没人给想着补补，现在来了北京后因为公婆舍不得吃，六月抱着个吃奶的孩子没办法，只能和娘家人吃一块儿，睡一块儿。就因为娘家人吃的伙食好些，自己不至于顶不住。

　　六月在切菜期间，李世雷的姨父一家人到了，六月笑着和他们打完招呼后就又进了厨房忙碌着。而六月公公想着家里来个客人就把六月父亲也给叫了过来，陪着坐在一起聊天，怎么说如今也是在六月娘家人的地盘上。六月父亲平日里天天蹲在地里干活穿的很随便，脚上穿的是一双长筒皮靴，当初是六月母亲花了几百块钱买回来的，六月母亲买回来本是给自己穿的，六月母亲脚大穿40的鞋子，穿了几次后又嫌这皮靴不好看太过笨重就扔在门口不穿了。六月父亲心疼，觉得几百块的皮靴扔了太浪费就拿来自己穿。六月父亲一米六八的身高，鞋码也正好是40的，穿着大小刚好合适，平日里穿在脚上也暖和，因此六月父亲出了温棚后就会整日的穿着。

　　这皮靴六月父亲穿在脚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六月公公一直都知道，偏今天当着客人的面给挑了出来。六月一边往桌子上端菜一边听见自己公公在亲戚面前寒蝉自己父亲，父亲还笑呵呵的回上一句:“整天地里干活的，管它呢，凑合着穿穿”。可六月公公却又一个劲的数落着亲家母的不是，六月心里那个气呀，偏又忍着没发作出来，这北京附近的老乡亲戚一大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会人尽皆知。直等到世雷姨父一家回去之后，六月一声不吭的回了娘家那边。

　　等六月把手里的钱花完后又去找了婆婆要钱，婆婆说之前给了六月那么多，怎么可能就花完了，六月就掰着指头给婆婆算了一遍，婆婆听到一件羽绒服花了几百块钱，随即开口说着:“你买件丝绵的就行了，怎么能买那么贵的。”丝棉？六月还从来没穿过丝绵的，自己家就算不是个富的，倒也不至于如此亏待过自己，这嫁了人就只能穿丝绵了。再说自己从小就怕冷的人，裹着棉被都不觉得热的，一件丝绵顶什么用。可六月婆婆显然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穿着丝绵就挺保暖的。

　　六月母亲听到这话气不过，就和六月婆婆理论，六月婆婆本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三言两语就没了脾气。六月公公在旁边说道:“确实是没钱了，之前的钱都用完了。”六月母亲问道:“那你们之前拿了六月的钱什么时候还，之前借的时候话说的不是很漂亮吗？”六月公公沉默了片刻说道:“以后有了自然就还了，何况儿子孝敬父母也是应该的。”六月母亲越听越生气:“是应该的没错，可是你把我拿给六月的钱也给花了，这也是应该的？”六月公公彻底沉默了。没过一会儿起身走了，半小时后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百多块钱，往六月母亲屋子的桌子上一拍说道:“就这么多钱了，全拿去给她用吧。”然后转身出去了。桌子上一百的一张，五十一张，十块两张，还有两个一块钱的。

　　六月把这钱拿了，拿的毫不亏心，六月不管他们是真没还是假没，自己作为儿媳妇之前做的仁至义尽，可他们却从来没给自己留过后路，如今自己现在缺钱缺衣服是因为什么，是为了谁，他们能为着自己的小儿子提前打算几个月，却没有为眼前抱着他们孙子的儿媳妇着想过。这就是人心，这就是天天自认为自己是老实巴交的善良公婆。

　　六月在珠海的时候身体就开始不舒服，到了如今没有人管过。现在天天因为要钱的事情，闹得这附近所有的亲戚都知道了，别人怎么看的六月不知道，六月只知道六月哥在背地里说着六月是个没脑子的，谁让六月之前全把钱给借出去了，如今手里没钱花怪谁。

　　这事儿过去后的第二天，六月三姨过来了，六月三姨住在六月公婆家隔壁，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昨天六月公公回去后抱着酒壶把自己给喝的烂醉，喝完了以后把厨房里的锅碗又给砸个稀烂，还朝着六月婆婆发了半天的脾气。六月听完没出声，摔就摔吧，虽然他在这里闹腾打的是六月的脸，六月想着自己如今在这北京的众亲戚面前也早就没脸了，从自己把他们带到北京开始，又或者是从自己嫁人那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