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默然地看着镜子里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让他再一次相信自己还活着。闭上眼,平复了好久,苏立握住触感舒适的水龙头,一股脑地干呕起来,呕了半天,才吐出两口黄色胆汁。脸色涨得通红的苏立再一次来到门口,使劲推了推斜倚着门板的冰箱,这才坐到沙发上,一股肉眼可见的尘埃随着他的屁股,飞扬而起。
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摸了个寂寞,苏立苦笑了一下,从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捡起一根烟屁,吹掉上面的尘土,塞进嘴里,将头埋进柔软的沙发靠背,摊出了一个圆坑。抽动的嘴角,时不时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还在享受香烟的味道。
三个月前的生活,苏立不敢再回忆却又禁不住去回忆,那是他活着的证据。王佳领着苏彤摔门而走的时候,苏立没有起身,他的脸上还传来热辣辣的痛,三道指甲划痕的四周全是血迹,当时苏立的想法不是打王佳一顿,而且想直接弄死那个给他媳妇做美甲的家伙。因为他知道王佳还会回来,像以往一样。
可他错了。王佳非但没有回来 ,反而可能永远回不来了。苏立依然清晰地记得,王佳离开家的那个晚上,他正吸溜着泡面,美滋滋地喝着哇凉的啤酒,蓦然一抬头,他发现窗外的天红了,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入目的一切都是红色,仿佛整个世界被扔进了盛满山楂汁的罐头里,那红色浓似蜂蜜,苏立甚至能感觉到窗外的红色像拔丝红薯一样在拉丝。起初苏立还不以为然,这年头怪事多了,世界末日的预言都过了好几波了,人类还好好的生存着,一个红天算什么。苏立摇了摇头,继续打开一瓶啤酒,又摸出一袋花生米,饶有兴致地坐在窗户边上,欣赏这难得的琉璃红。
啤酒刚喝一口,一声凄厉似针尖的女声响彻夜空,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谩骂,和阵阵如野兽般急促的喘息。苏立赶忙打开窗户,对着下面大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没有人回答。只有尖叫和恶毒的咒骂。红更红了,如果说刚才是浅红,现在更像是血色。
苏立赶忙关上窗户,大脑一片空白。他像烂泥一样滑坐在地板上,手里还剩大半罐的啤酒罐咣铛一声掉落下来,砸在他脚面上,他却恍若未觉。咚咚咚的心跳传来,像春日里天际滚动的雷。这时,灯灭了,苏立像受了惊的刺猬,脖颈处的绒毛根根直立,蜷缩成一团。
使劲地眨了眨眼,苏立用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强烈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也不是某个傻逼的恶作剧。这是真的。那片猩红是真的,女子的尖叫也是真的,真他么的世界末日了!
手足无措之后,苏立连滚带爬地跑到衣帽间,将里面所有沉重的行李全部堆在门口。做完这一切,他的心跳才稍微平静些,冷汗才开始雨似地向下流。
隐约间,苏立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用手争命似的挠过自己的额头,如果说王佳挠的是血痕,那么他自己挠的就是血渠。
是王佳和苏彤!
苏立爬起来跑到餐桌旁,在餐桌表面胡乱地摸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又飞似地冲向阳台,终于,他在啤酒罐旁边找到了手机。可是,手机却像死去的石头,任凭他如何摆弄、敲打,一点反应都没有。气急败坏的苏立将手机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一阵噼啪的脆响后,苏立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挨了一记闷棍,眼前冒出璀璨的金星和迷离的水雾。
屋里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可即便如此,室内的温度还是热得像蒸笼。燥热将苏立拉回现实,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他吐了一口长气,来到卫生间。桶里的水已经见底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苏立抱起水桶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入桶边的杯子里,然后把水桶放了回去,还用舌头舔了舔桶沿。抿抿嘴唇,苏立用塑料袋将桶口密封。
这时候大概十点多的光景。将杯里的水一股脑地倒入嘴里,苏立紧紧闭起嘴唇,用极强的意志力强迫着双腮肌肉,将口内的液体压进喉咙。扬了一会儿头,似乎是怕它从胃里涌上来,又过了好一会儿,苏立来到衣帽间,里面放着一具从前被称之为“人”的尸体,而现在苏立叫它“白皮猴子”。
它一米来长,惨白的皮肤上无发无毛,光滑的如同常年被溪水冲刷的白色鹅卵石。它的脊柱凸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头颅上的外耳已经缩进皮肤里,露出两个圆孔,原来的眼睛部位,没有眼皮、眼睑,塌陷成了两个浅浅的坑,里面是琉璃似的红色眼珠,没有眼白,通体猩红,即使死了,也还发着幽幽的红光。
苏立恶狠狠地踹了它两脚,嘴里骂骂咧咧,“干你祖宗!也他么不是丧尸,怎么成了这个逼玩意!”
一边骂,苏立一边拿起放在一旁柜子上的剁刀,对着它的脑袋一刀就剁了下去。血是红的,溅了苏立满头满脸,他拿着胳膊随意擦了两下,露出眼睛,然后仔细地在剁碎的头颅里找了起来。找了半天,苏立猛然站了起来,用脚狠狠踩在碎肉上,大骂道:“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也他么没有能进化的软肉啊!”
发泄了一会,苏立缓缓蹲在地上,抱着乱蓬蓬的脑袋,抽泣出声。直到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他才停下。拿起一旁另一把锋利的菜刀,苏立麻木地在白皮猴子肚子上刮了起来。刀锋和皮肤的接触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白皮猴子看似软嫩的皮肤表面,竟覆盖了一层细细的鳞片。
苏立虽然学习不好,但进化论还是了解的。在他看来,白皮猴子更像是刚爬上岸的人形娃娃鱼。和小说里的行动迟缓的丧尸相比,白皮猴子的行进与常人无异,只不过喜暗,阳光下很少出现,当然也不绝对,比如窗外已长至五层楼高度浓阴如盖的大树上,到处都是这种白皮猴子,即使偶尔阳光照到它们,它们也只会尽量掩住头颅,哪怕四肢在阳光下冒着白烟,它们也会选择待在树上,不会爬下去。
每天都会有皮猴子从树上掉下来,但它们还是蜂拥而至,拥挤着爬上树,似乎树上有着什么稀世宝贝,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被挤到地上的皮猴子不会被摔成一滩血泥,而是保持着近乎完整的形体。苏立仔细检查过,细密的鳞片之后是厚厚的脂肪层,就像猪的肥膘,将皮猴子的内脏掩盖得严严实实。
皮猴子的胸腔像是一个罐子,里面是红色的粘稠液体,有股子腐尸的臭味,让人作呕。苏立伸手在里面摸了半天,摸出一团由“乱麻”构成的肉球。肉球表面像植物的根系一样伸出无数的“血管”,扎进各处脂肪里。切开肉球,里面有一块像白色QQ糖似的髓质,那也是唯一能食用的部分。靠着它,苏立硬生生地挺到现在。
苏立也试图找一些幸存者,但他没有发现一个未变异的人,仿佛整个世界除了皮猴子,就剩下他。也许,可能,王佳和苏彤也还活着吧?每当他要绝望得发疯,他都会告诉自己,自己的妻女还在,还在市区的娘家等着他。
吃了白皮猴子“心脏”里的髓质,苏立走到客厅阴面的窗前,轻轻撩开窗帘,一颗巨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而且越来越快,前一个月每一星期才长约半米,到了这个月每两三天就要长半米,照这个速度,估计再有几天,树冠都能够到苏立家的窗户,巨大的枝叉将扎碎苏立家的窗户,皮猴子们会蜂拥而入。
留给苏立的时间不多了。
苏立隐隐还记得那是一颗邻居种的杏树,末日的头一天,他还揪下杏树的几片叶子,和苏彤一起摆弄着玩,苏彤还把叶子揉碎,将绿绿的汁蹭到脸上,咯咯地笑着将绿色的液体涂到苏立的手背上。当时苏立狠狠地亲了一口脸上沾满绿汁的淘气女儿,嘴唇是半甜的味道,叶汁竟有一种诡异的隐红。
苏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去的。睡和醒,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模糊不清,没有界限。当他再一次挣开眼睛,喝完了令人作呕的浑水,他习惯性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的一角,一根纤细的树枝已然悄然伸展到距离窗户大概一米的距离。树梢处挂着一颗金灿灿的杏果,在阳光普照下,上面一片流光溢彩,恍若梦幻。几只皮猴子躲在主干的分叉处,攀着后粗前细的枝桠,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最前面那一只,距离金杏子也就两米的距离,魔鬼般的红眼里尽是强烈的渴望。
苏立不知道杏树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快,但他立刻便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无论那个是杏果子是什么,但都是他唯一能倚仗的东西。苏立赶紧用剪子将麻布被套剪成长长的布条,打上死扣拴住腰身,将布条的一端死死系在暖气管道上,然后爬出窗口,站上脚面宽度的露台。
炙热的风吹过,苏立的额头立刻渗出了汗水,素来不喜高空运动的他,下意识地暼了一眼地面,大脑一阵晕眩,他差点没站稳掉下去。深呼吸了几口,苏立调整一下自己的站姿,双脚侧踹在露台和墙面的交界处,一手握紧布条,另一只手臂平直地伸展开来,整个人像被系住中段部位的人形木棍。即使如此,他的手尖距离金色的杏果,还是有三五公分的距离。
最近的一只皮猴子感受到陌生的气息,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它用脚使劲地蹬着攀在它小腿上的其他同类,对着苏立发出一声无形的厉嚎。
尖锐的叫声直接响彻在苏立的脑海。苏立的脑子像被巨锤砸了一下,耳朵和眼睛开始渗出鲜血,就像快要憋死的人所经历的血液倒灌,但他依旧死死地攥着布条。他心里明白,一旦松手,他就彻底完了。
指尖距离杏果子只有一个指肚的距离了,但那个间隙却那么遥远,宛如天堑。
最近的皮猴子又前进了半米,树枝随之被压弯了许多。杏果子距离苏立的指尖更远了。又一声厉嚎在脑中响起,苏立顿感脑浆像煮沸的水一样开始咕嘟起来,刺骨般的剧痛由脑海沿着神经光速延展至全身。
“干你祖宗!”凭着最后的意识,苏立大骂出声,双脚狠狠地蹬了一下墙面,于此同时,那只皮猴子也在枝桠上蓦然向前爬动,它的手飞速伸向近在咫尺的杏果。
画面仿佛定格了。
一个是为了进化,一个是为了生机,原本是同一物种,而今却是生死天敌的两个“人”,在同一时刻选择了放手一搏。拼一下气运,拼一下树枝的承压能力,甚至还要拼一下风吹来的方向。
苏立像没有翅膀的鸟一样,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坠落,只是那一瞬间,他的手牢牢地摘下了杏果。皮猴子则直接落到在苏立身上,在它还未来得及再次发出超声攻击的时候,苏立果断将果子扔进了嘴里,囫囵个地咽了下去。
两“人”一起砸在了墙面上。可能是苏立脚部发力的问题,皮猴子夹在苏立和墙面之间,像一个缓冲垫子般,承担了大部分冲击力。饶是如此,皮猴子依然死死得抱着苏立的腰。
感受到腰间的重量,苏立用拳头没头没脸地砸着皮猴子,直到把它从布条上砸落,这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阳光下,夺下杏果子的胜利者,仿佛死尸般悬挂在空中。“他”头发根根脱落,脸上的皮肤越发瘆白,渐渐泛起鱼鳞般的色泽。
苏立做了冗长的梦,梦里五光十色的陨星如雨般砸向一颗荒芜的星球。那里火山喷发,升空的火山灰结成厚厚黑云,空气中弥散着肉眼可见的杂质…没有生命,也没用涌动的源水。
陨星像砸入流质奶酪的小石子,撞到地面,到处激起土黄色的涟漪,形成巨大的深坑,然后是无尽的寂寞。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道让苏立泪流满面的绿,蓦然从其中一个深坑里冲天而起,划破了黑暗的天,笼罩了沧桑的地。火山熄灭,湿润的风夹着最初的孢子,将生机撒遍梦里的方寸之间。生机,如雨后春笋般蓦然而生,赫然而长。荒芜在褪去,新绿在生发。
苏立感觉梦中的自己经历了生命初始的奇迹。他留着泪,然后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退出梦境的一瞬间,苏立婆娑的泪眼里望见了一抹瑰丽似牡丹的红。
悬挂在墙壁的人终于睁开眼。他见到弯弯的月,伴着碎星点点的幽蓝天幕,似乎世界并没有不同,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已经不同了。在他的视野里,空中漂浮着丝线般的红色流质,如流动的水线。他能感觉那些红色飘进他的皮肤,就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
拽住布条,轻轻一拉,苏立便上移了数米,手掌轻松地攀上窗沿。爬进屋里,找出了一根从邻居处捡来的大红蜡烛,烛光里,苏立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光秃秃的头顶,灿白的脸,无眉无须。眼睛还是人类的样子,只是眼珠是瘆人的猩红,眼白是水泥的暗灰。鼻子已经被两个圆孔所取代,外耳全部缩进头颅两侧。至于嘴,也只是一条隐约的红线。意念驱使,红线如帘幕般被拉开,露出里面的锯齿状利齿,仿佛昔日电影里狰狞可怖的吸血鬼。
苏立木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平如镜湖,再也没有一丝人类的表情。蓦然,他双手狠狠地砸在洗漱盆上,厚实的瓷面寸寸龟裂,如被重物锤过。镜子里的怪物露出魔鬼般的牙齿,发泄般厉嚎着,但却无声响传出,只是面前的镜面骤然迸裂开来。稀碎的玻璃渣向四外溅射,打在他的脸上,发出金石撞击的声音。
“爸爸,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真的会出现吗?”苏彤手里拿着豌豆射手,一边往它嘴里塞绿球形的子弹,一边望向正在假扮僵尸的父亲,天真地问道。
“啊啊啊…”苏立没有理会女儿的问话,他正在扮演一头僵尸,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步履机械地向着笑脸灿烂的女儿走去,绷紧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眼里浓烈的爱意却似凝成实质,要满溢出来。
“不会的,即使会,爸爸也永远保护你……”
人类的意识潮水般退去。
苏立的嘴蠕动着,发出超越人类感知频率的音波,涟漪般向四周荡去。洗衣机、马桶、墙壁、沙发……如灰色的线条,一笔一笔,极快地在苏立脑海中浮现、勾勒,组成了立体的几何图形。
黑暗,再也不能成为他视线的阻碍。
再次恢复人类意识的时候,苏立躺在马路上,一个“人”趴在他的胸前,他的头是正常人类两圈大小,仅仅是上半身便几乎盖满了苏立全身,苏立看起来纤细的胳膊,直直插入他的胸膛,沾满血腥的手透过他的后背伸出来,也正是这一击,要了他的性命。
苏立抽回手臂,轻轻一推,便将“巨人”推至一边,一股脑坐起身来。此时天空万里无云,朗朗日光洒向大地,马路上的沥青冒着小又密集的“水泡”,入目的一切,是横七竖八的各类尸体,有长出四条腿的鱼,有“巨人”,还有像苏立一样的人形皮猴子,拳头大的蚂蚁……世界已经变化了,新的物种像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天还是那片天,而世界却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苏立晃了晃头,站了起来,一米八左右的灿白人形立在马路上,周身光秃秃的,像白釉一样反射着日光,意识消失这段时间的记忆,如割裂的片段,一股一股地涌上他的脑海。
变形那个夜里,双眸猩红的苏立又抢了几枚杏果子……所有的皮猴子像拱卫王者一样拱卫着他……地下车库里盘踞着半米高的老鼠、状如牛犊的巨型家狗、形如猎豹的红眼猫咪……苏立对着它们厉嚎着,它们像见了天敌一样,匍匐在地上……撕开了车门,苏立背上放在后座的黑色书包,包里面放着苏彤最爱的布偶,他往里面扔了两枚杏果……苏立在夜色里极快地向着王佳的娘家奔跑着,各类生物时不时出现在他的周围,却没有一个敢上来围堵……巨人出现了,比正常人头颅还要大的巨掌,抓向苏立身后的背包,苏立厉嚎着,与他搏斗起来……
回忆戛然而止,苏立看了看“巨人”尸体一旁的地面上,早已破败不堪的书包,两枚金灿灿的杏果子还安然地待在那里。擦了擦嘴角,苏立看到擦拭过嘴角的手背上有一点绿色。绿色?巨人?苏立的蓦然想起来什么,他走到巨人的身体旁边,在他的指缝里抠出来一个绿意盎然的果子。
如果是因为误食了这个果子,苏立才恢复了人类的意识,那么万一王佳和苏彤也遇到类似的状况,绿果子将是挽回她们意识的唯一生机。
苏立走到马路一旁的河边,水里面映现出一个怪物,他猩红眼珠的周围已经恢复了人类的眼白。掬起一捧水冲在脸上,将绿果子和黄果子放在一起,苏立拎着包,极快地向市区方向奔去,速度就像昔日加足马力的汽车。
到达汽配城三期的时候,是傍晚时分,夕阳又大又圆,洒向地面的热度丝毫不减。小区正门的地面上,是横七竖八的生物尸体,就在苏立出现的时候,一群牛犊一样的狗围了上来。它们呲着寒光凛凛的牙齿,嘴角淌着粘稠的口水,猩红的狗眼里是说不出的狠厉之色,却又隐隐忌惮苏立的气味,一群变异的狗只是围着苏立不停地打圈。
嘴角的红线张开,无声的高频厉嚎直接响彻群狗的脑海里,它们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呜咽着掉头就跑,还有的竟直接被震得倒在地上,生机全无。
苏立飞快地跑向王佳的家,隐藏在阴影里的白皮猴子,时不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仿佛在欢迎这位同类中的王者。
苏立看见了苏彤,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她还是一个人,可苏立明显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他不会被白皮猴子围攻,原来在它们看来,苏立就是人形的白皮猴子。
苏彤已经骨瘦如柴,幼小的头钻进倒在地上的垃圾桶里。她听到声响,回身看见了苏立,连忙整个人钻进桶里,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苏立一步步走了过来,平如镜面的脸上,竟然能看出说不出的痛苦。刚才的一瞬间,他看清了苏彤的脸,原本肉嘟嘟的小脸竟然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曾经黑白分明的眼珠已经混浊不堪。
苏立轻轻蹲了下来,将手伸进垃圾桶,摸到那具已经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在苏彤的尖叫声中,苏立找到她的肚皮,用手轻轻地挠了几下,然后便撤回了手,安静地等待起来。
过了好一会,苏彤探出头来,轻轻问道:“爸爸,是你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立浑身颤抖起来,他一边用力的点头,一边飞快地在地面上写下:是我,是爸爸。
苏彤再也绷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奔向了“爸爸”,哪怕他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可那熟悉的游戏,除了爸爸,不可能是其他的“人”。
苏立紧紧地抱着苏彤,过了良久,他才松开双手,极快在地上写到:妈妈呢?
苏立的推断是正确的,白皮猴子确实是因为苏立和苏彤沾染过末日前的杏树汁叶,而误以为苏立和苏彤是同类,所以苏彤的生存几率要比王佳大很多。可过了这么久,即使王佳没有变异,她没准也饿死了。
苏彤拉起苏立的手,飞快地说道:“爸爸,快点吧,妈妈要饿死了!”
王佳父母的家早已布满了灰尘,两具散发着腐臭的尸体被放在客厅内,那是王佳的父母,苏彤的童声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姥姥姥爷,说什么也不肯吃东西,把所有的食物都留给我和妈妈……”
听了女儿的话,苏立直直跪了下来,对着两位老人狠狠地磕了磕头,发出砰砰的声响。一个面容枯槁,头发凌乱的女子听到声音,从里屋爬了出来,她看着苏彤和怪物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快过来,彤彤,离它远点!”
苏彤赶忙跑了过去,对着王佳,哭着说道:“妈妈,他是爸爸啊!”
王佳大喘了一口气,用手将苏彤挡在身后,决然地看向怪物,眼里充满着惊恐和不可置信。蓦然,她干咳起来,护着苏彤的手掌无力地撑在地上,呼吸越发虚弱,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彤使劲地晃着王佳的肩膀,对着苏立喊道:“爸爸,你快来救救妈妈啊!”
被王佳眼神震慑得如同石雕的苏立,这才连忙从背包里随意地拿出一个果子,慌慌张张地走到王佳面前,将果子塞进她的嘴里,直到这时苏立才发现,他给王佳吃了黄色的果子,可一切木已成舟,他赶忙又往王佳嘴里塞了那枚绿色的果子。
一天后,两个人形的白皮猴子,领着一个小女孩一起走出了汽配车三期,走向一个全新的世界……
苏立问过王佳,是不是恨他。王佳说,能保护苏彤,其他的无所谓,更何况在新世界,我们还有变回人的希望,而希望就是一切。
至于为什么王佳和苏彤的姥姥姥爷都未曾变异,或许是苏彤亲过他们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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