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路人
1
“想问你件事，你说……”坐我对面的陈一帆吐出被他咬得干瘪的饮料吸管，欲言又止。
我跟陈一帆从初中认识到现在有十二年了，十分相熟，平时自然是有话直说，难得见他如今天这般扭捏。我便以为是要说什么大事，以认真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以示我已经做好准备洗耳恭听。
“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是同性恋？”他语气略有些苦恼的说道。
“非常有可能！我这么一个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子，在你眼前晃了这么十多年，你都没动心，性取向确实值得怀疑。”我盯着他快速又一本正经的回答，顿了顿，又凑近他一点，小声问：“一向都是别人怀疑你，你这样自我怀疑倒是少见，说说看，为什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爱上了哪个帅哥？”
“那倒没有，就是工作中有遇到几个客户，后来才知道是Gay，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以为我是同类，居然在深夜给我打电话，说一些奇怪暧昧的话，甚至还直接问我约不约？我说我不是，他们还不相信，坚定的觉得是我是……”
“哈哈哈哈，真的么？”我笑得肆无忌惮：“也难怪别人，谁让你长得这么清秀白净。”
“电影《断背山》里不是说每个人心中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么？你说有没有可能我真的是，只是还没有发现？”他表情似有几分认真。
我也认真的回答他：“你不可能是。虽然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女朋友，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曾经有过。”
陈一帆沉默了，我知道他想起来了那个人。虽然我没有提到名字，但我们都知道，她是方晴。
2
方晴是陈一帆唯一有过的女朋友。
身为陈一帆的初高中同学兼大学同学，我见到以及听到的故事大概如下：
彼时是大一第二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文艺女青年方晴在校内上更新的状态“多年后，你若未娶，我还未嫁，那，我们能不能在一起？”被同级同学院的陈一帆看到，他顺手回复了句：“呦，这是对谁说的呀？” 。 陈一帆后来说，他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对一个虽在校内上添加了好友，对其实素未谋面的女生的状态进行回复，大概是看着女生的头像比较顺眼，也可能本来就是命中注定。
他们是如何从这第一次线上互动，发展到相约上自习，以及最后确定恋爱关系的，我作为局外人无从得知也并不是很感兴趣。无非青春正盛，年华正好，又有缘遇到，随后郎有情，妾有意，一切水到渠成，大学恋情并无太多新意。在陈一帆组局的餐桌上，我第一次见到方晴：身材纤细清瘦，穿着针织衫和牛仔裤，齐肩黑发，单眼皮，不戴眼镜，眼神清澈明亮，虽不算太漂亮，气质倒是清爽干净。话不多，但也不高冷，整个饭局都安静的坐在陈一帆旁边听着大家说话，在大家笑的时候附和着一起笑，偶尔看一眼陈一帆，眉眼里全是浓情蜜意。我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并不喜欢她。
我时常在校园里看到他们出双入对，餐厅、图书馆、自习室，熄灯前的宿舍楼下……似乎哪里都能看到他们依偎的身影，用如胶似膝形容也不过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默契，有次我说我突然想听歌，她说，我也是，想听《烟花易冷》，而我当时心下想的也正是这首！很奇妙吧？还有，我们喜欢的小说也是一样的，都喜欢七堇年的《蓝颜》和《澜本嫁衣》，真的有遇到灵魂伴侣的感觉……”陈一帆说起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丝毫不顾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
“不要再嘚瑟了，秀恩爱，分得快。”我翻着白眼，不客气的打断他。
没想到一语成谶，不过这是后话。
3
在他们在一起差不多四个月的时候，有天我在食堂偶遇独自一人的陈一帆，我凑过去问：“难得见你一个人吃饭，方晴呢？”
“吵架了，冷战中”陈一帆面无表情的回答。
“呦，灵魂伴侣也会吵架？”我幸灾乐祸，直言不讳。
“太作了！一点小事就生气！动不动就上升到我不在乎她，不爱她的高度！一言不合就闹分手，真不知道她脑子一天是怎么想的！脾气还倔强，一点不服软，死要面子！这次我就不主动联系她，治治她的倔脾气！”陈一帆挥舞着筷子愤愤的控诉着女朋友的罪行，又摇摇头无力地叹气：“太累了！”
“恋爱中的女孩子不都是这样子么？”我觉得他小题不做。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啊，那个时候她那么温柔依顺，善解人意，哪哪儿都是好的，后来怎么会变成这样敏感又无理取闹呢？”陈一帆表示不能理解。
我看着陈一帆，不打算再说话，像陈一帆这样没有感情经验的直男，又怎么会懂得恋爱中女孩子的心思呢？感情不深自然能够游刃有余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但爱到深处，对方的一颦一笑一邹眉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让自己随之欣喜随之忧虑，患得患失，情不自禁。
我后来也还看到过他们几次，恩爱如初的样子。我心想：果然情人间总是分分合合，只是这次不知道是谁先服软呢。
4
后来一个多月，因为快到期末考试了，我一直埋头图书馆复习，两耳不闻窗外事。虽偶尔觉得最近好像没怎么看到陈一帆那一对，但也不至于专门去问。
某个寻常的晚上，我在回宿舍的路上，猝不及防的看到方晴和一个男生拥抱，我瞬间石化了：虽然那个男生是背对着我的，但是我只看背影就知道他不是陈一帆，陈一帆个子要比方晴高大半个头，而眼前这个男生，站在那儿勉强跟方晴一样高。我一时脑子转不过来，不知作何反应，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方晴，方晴也看到了我，她并没有躲闪，头靠在男生的肩膀上，面无表情的和我对视。
我迅速回宿舍开电脑，第一时间去看了陈一帆的校内主页，没有异常状态更新。接下来立马赶往方晴的校内主页，果然发现跟陈一帆相关的状态都不见了。翻看我和她的共同好友，也没有了陈一帆。
这时我的校内有新消息进来，来自陈一帆，我点开：“这么晚不睡觉，看我主页干嘛？”
“你们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她有新男朋友了么？”
“我刚路上看到了”
“呵呵”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周了”
“那你们现在什么状态？”
“彼此拉黑，老死不相往来。”
“是你们的风格”
“你恨她么？”
等了约有三分钟，他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显然陈一帆并不想多聊，我也不再问什么，对着电脑发了很久的呆。
5
他们就此分手，彻底而决绝，不是和平分手，也没有祝你幸福。
分手后，陈一帆并没有表现的难过消沉，该吃吃，该睡睡，该上课上课，甚至比以往更活跃在运动场，笑声爽朗。我分不清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逞强，还是他看开了放下了，又或许根本就不难过。
听说方晴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没有多久就分手了，我并不意外。我后来每次碰到她，她都是一个人，瘦弱的脊背笔直的挺着，背影孤傲又落寞。她并不会跟我打招呼，大概厌屋及乌吧。
他们再没有说过话，甚至是大学毕业离校的那天，方晴拉着行李箱看到在宿舍楼前等我的陈一帆，她也只是微微愣神了几秒，随后拉着行李头也不回。而陈一帆就像是看到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一样，没有多余的表情。
6
“陈一帆，你知道方晴当初为什么跟你分手而跟另外一个男生在一起么？”时隔6年，我第一次在陈一帆面前重提方晴。
“还能为什么，无非不爱了。”
“真的？你这么觉得？”
陈一帆想了想，叹气道：“其实当时那段时间，我们频繁的吵架冷战闹分手，分分合合中感情消耗很快，关系变得摇摇欲坠。最后一次冷战，差不多十多天，我没有去找她，也不想去找，觉得很烦很累，甚至觉得一个人的日子，似乎更轻松自在……我觉得她会忍不住先来找我，因为她那么依赖我，我相信她爱我更多，我没想到，她再联系我的时候，是宣告她有新的男朋友了……我觉得真是看错了人。”
“我想，看错人的不是你。”我拿出手机，登录当年的校园BBS，翻出一个帖子，递给陈一帆：“你大学的时候不玩BBS对吧，我无意间知道了方晴的BBS账号，这是她发的。”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这样对待你，我其实并不快乐。可是有很多事，我们去做并不单单是为了快乐，而必然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是的，不得不做。
我知道你早就不再爱我了，分手只是早晚。而我不要你有机会说对不起我，你不仁，我不义，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对等关系，骄傲如我，绝不甘心被抛弃，如果注定要分道扬镳，那么先说再见的人也必须是我。这样我才能在分手后，再也没有理由纠缠，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为自己的不甘不舍断绝后路。
听到你用那么恶毒的话形容我，心像掉进冰窟：自始至终，你从未了解过我，也从未相信过我……但是啊，让你恨我，让你记住我，也好过轻描淡写的“对不起，祝你幸福”，那样不温不火的结局，配不上我爱的如此激烈。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所以自我做这件事起，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从此萧郎是路人。确实是陌路了，即使是携新欢的尴尬相遇，都可以从容淡定，面不改色。只是你是否如我一般，每次平静的外表下，内心都暗流汹涌？
陈一帆沉默着看了很久，表情复杂。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他把手机递还给我。
“我觉得她想让你看见。陈一帆，你没有爱错人，她爱的时候深沉热烈，离开的时候也坚定决绝，她愿意把分手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你为什么现在才拿给我看？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给我看？”
“因为……”我顿了顿，下定决心，看着他的眼睛，吐字清晰：“面对爱情，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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