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家里实在闷热,于是到楼下乘凉。轻风徐徐,迎面吹拂,微微有些凉意,如同从心头痒痒地挠过,丝丝说不出的惬意从里到外久久萦绕,让人恨不得紧紧抓住,不愿它即刻散去。
忽然,一阵阵欢乐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那声音长长短短、高高低低,带着无尽的喜悦和绵长的欢欣,似乎喊在了我的心底。仿佛从记忆的深处或者某场梦境的角落里,隐隐约约泛起一些片断,恍恍惚惚地把我带回儿时,带回故里,在那悠远的时光里徜徉、回味,模模糊糊、飘渺而悠远的画面一点一点从心底荡起。
小时候,一群小伙伴也没有什么象样的玩具,疯跑疯喊大概也算是一种释放罢。于是,打沙包、攻城这一类体力活式的游戏最大程度压榨了伙伴们的精力。而把体力与耐性结合在一起的捉迷藏,给了我们无与伦比的欢乐和美好,也留下了不可替代的回忆与怀想。
我们的捉迷藏,从来不是只在某个小范围藏身,也不光是在平地或者门后躲避,决不是单一的躲藏和寻找,而是会以自己的心意或者应大家的提议来进行攻防和追踪。会模仿电影里的镜头布置任务,会仿照电视剧里的情节冲锋和撤退,会把解放军的气概和英雄的精神学个象模象样。
我们向来会突破房间院落的局限,我们会翻墙上房,让我们的身影消失在伙伴们的视野之外,也会爬大树钻地窖,来打伙伴们一个冷不防,我们甚至会远离村庄,躲向那古老的土堡,或者去到村旁的部队驻地,亦或是杀向野外,藏身于庄稼地和沟壑。到了秋收的时候,还会多出一些秸垛作为藏身之所。
一群以家庭住址划分或根据血缘关系拉起来的猴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吆喝几声便组建一支临时队伍。几个带头的大孩子商量一番,各自转身下令,几支小分队或分散、或联合,如同一阵风,聚如螺旋,散似狂沙,一眨眼就各自奔向预定阵地,或开辟令人意想不到的敌后根据地。
于是,整个村庄开始上演一场复杂而躁动,也令人捧腹却又无奈的交响音乐会。
这边是胡家奶奶的喝喊声,“谁在园子里呢?!”“谁家孩子,把园子里的菜都踩坏啦!”“别让我抓住你!”“别想跑,我看见你啦!”那高亢的嗓音划破了寂静的院落,翻过几家不高的院墙,惊起了几只卧蛋的鸡,也喊醒了几只护院的狗,一刹那,鸡犬相闻,互为呼应。在这样的背景上,当然会穿梭而过几个胆战心惊的身影。
那面又是张家大爷的浑厚美声,“你们几个小家伙,又疯跑一气!”“哎?好好的大门平地不走!跟谁学的!爬墙上房!”“哎呀呀,慢着点儿!别摔着!”“这群猴孩子!”“谁家的兔崽子!摘杏就摘杏,把树枝也撅了!咳!别让我逮住你!”一声一声平和的招呼架不住一群害人精像蝗虫过境一样的卷荡,终于爆发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暗骂几声笑笑了事。
在那样简单而无畏的时光里,我们钻进了地窖,让满身的清凉和外面的燥热在心中交替,将身后的暗影和头顶的光明放到心底轮转。
在那样真挚而纯粹的日子里,我们奔驰到野外,躲在玉米棒的下面,让腻人的甘甜在鼻翼游荡,捧起饱满的黍麦穗,让踏实的清香在梦里飘转。
在那样新奇而美好的岁月里,我们藏身于秸垛,轻嗅那直呛嗓子眼的味道,那是土地与庄稼结合的丰盛的希望。靠在结实的秸垛上,眼前有光柱间飞舞的微尘,地下有掉落的庄稼的颗粒,那是汗水与忍耐拥抱的强壮的依靠。
远处,或许是各家妈妈高高低低、隐隐约约的呼喊声,那尖锐而美好,响亮又恍惚的喝斥声,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那么轻软,又那么捉摸不住。就像那段在捉迷藏的游戏中丢失的时光,那么明亮,那么急促,只会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向前……
有没有可能,如今的我们还是在马不停蹄、慌慌张张地捉迷藏,顾不得身后声嘶力竭的喝喊呼叫,也顾不上眼前鸡飞狗跳的心烦意乱,在一片慌乱和反复匆忙中却不小心丢了那段心爱的时光,丢了那个真实而又敏锐的自己。
或者当时不懂,或者现在未醒,或者永远迷惘。
2022.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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